失落在远山的童年(情感散文)

孤狼

<p class="ql-block">——谨以此文献给那些从大山深处走出去的八零后和九零后的孩子们</p><p class="ql-block"> 夜来了,一缕银白色的月光从窗户外面照射进来,竟然比床头那盏晕黄的飘着黑烟子的煤油灯都还要亮。那月光撒在被子上,显得斑斑驳驳。我家里还没有电灯,我很羡慕山下那些人家,一到天黑从我家阁楼上望下去,只见一片明亮的灯光,远远的,在夜风中摇曳。那神奇的电灯我真正的看见过,是奶奶带我到山下村子里买水果糖时看见的,那电灯有个开关,系着一条长长的线,只要轻轻一拉那线只听咔哒一声,那电灯泡子就会亮,地上就是打落一颗针也能看得见。</p><p class="ql-block"> 噗——,奶奶吹熄了煤油灯,就抱着我侧身躺下。我依偎在奶奶的怀里,一只手抚摸着奶奶那干瘪的乳房,这是我的一个习惯,不摸着奶奶的乳房我就睡不着,似乎这是每一个小孩子的本能和天性,我曾经看见过那躺在妈妈怀里吸奶的孩子,嘴里噙着乳头吱吱地咂着,而另一只手却至始至终都是在抚摸着妈妈另外一个乳房,感受着那份温馨的,原始的母爱。</p><p class="ql-block"> 我没有妈妈,只有奶奶。</p> <p class="ql-block">  奶奶会讲很多故事,还会唱很多儿歌。她唱:</p><p class="ql-block"> 大月亮,</p><p class="ql-block"> 小月亮,</p><p class="ql-block"> 哥哥起来学木匠,</p><p class="ql-block"> 嫂嫂起来打鞋底,</p><p class="ql-block"> 婆婆起来舂糯米,</p><p class="ql-block"> 糯米舂得喷喷香,</p><p class="ql-block"> 敲锣打鼓接新娘。</p><p class="ql-block"> “奶奶,我也要接新娘。”</p><p class="ql-block"> “嗨,你是女孩子,哪有女孩子接新娘的道理,你只能做新娘。”奶奶呵呵地笑着说。</p><p class="ql-block"> “哦。”我搞不懂,为什么女孩子就不能接新娘。“奶奶,我还要听太阳下山那个歌。”我继续抚摸着奶奶的乳房说。于是,奶奶就又唱:</p><p class="ql-block"> 太阳下山妹莫慌,</p><p class="ql-block"> 夜里还有大月亮。</p><p class="ql-block"> 月亮落了有星子,</p><p class="ql-block"> 星子落了又天亮。</p><p class="ql-block"> 在奶奶的歌声里,窗外响起了叨叨雀的叫声——“咖喱——叨叨,打落——柴刀,骂我——三朝,打我——三朝……。”</p><p class="ql-block"> 此时正是秧桃泡成熟的季节,远处的树林里有叨叨雀在一声声的啼鸣,那声音在山林的夜空显得有些飘飘忽忽,时远时近,时而清亮,时而低鸣,呜咽。一声声是那么的忧伤,那么的哀怨,这啼鸣声听久了我鼻子就会莫名其妙的点发酸,心里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传说那叨叨雀是一个叫苦妹子的童养媳妇变的。</p><p class="ql-block"> 那个关于苦妹子和秧桃泡的故事奶奶曾经无数次给我说起过,我听了又听,总也听不厌。</p><p class="ql-block"> 传说,在古时候有个叫苦妹子的女孩子,三岁就送给一户大富人家做童养媳妇,吃不饱,穿不暖,受尽了磨难,好不容易长到十四岁,有一天,她在山里砍柴,看见秧桃树上结满了很多秧桃泡,就爬到树上去一把一把地摘来吃,谁知那秧桃泡吃不得多,吃多了要醉人,苦妹子吃醉了,晕晕乎乎把柴刀从秧桃树上打落下来了,等她下树来找那柴刀时就再也找不到了,回到家里她婆婆对她又打又骂,一连三天,苦妹子受不了婆婆的虐待,就来到那棵秧桃树下上吊自尽了,苦妹子死后就变成了一只鸟,每年秧桃泡成熟的时候就会飞回来寻找她那把柴刀。她一边寻找一边哭诉:“因为秧桃泡,打落柴刀,婆婆骂我三朝,婆婆打我三朝。”</p><p class="ql-block"> 山林的夜啊,是如此的寂寞,如此的凄美。凄美得总是让人心里想哭。</p><p class="ql-block"> 那叨叨雀的啼鸣声渐渐远去,我在奶奶的轻轻拍打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曾经无数个这样的夜晚,我就是这样在奶奶的怀里进入了梦乡。</p> <p class="ql-block">  我家居住这里没有邻居,也没有个伙伴,家里除了爸爸,奶奶和我,还有一个傻子大伯,方圆十几里地就只我一家四口人,这里除了山还是山。那傻子大伯是真的傻子,比我爸爸大五岁,话也说不圆缓,舌头大,开口就哩哩啰啰的,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不管做什么都要奶奶或爸爸喊他才会去做,平常就晃动着一个冬瓜脑壳傻哈哈的蹲在阳沟边玩死老鼠,趴在地上看蚂蚁子打架。在我四岁那年他去抓一条五步蛇玩,结果被那蛇咬了一口,那手又黑又肿,比大腿都还要粗,当天晚上就死了。埋他的那天,奶奶流着眼泪喃喃地说:“崽吔,你这辈子做人做得不圆环,下辈子你可要投个好胎做个好人啊,要多做好事,免得象这辈子这样遭报应啊。”</p><p class="ql-block"> 埋葬傻子大伯后,家里突然少了一个人,变得更加冷清了。</p><p class="ql-block"> 我问奶奶说为什么我们家要住在这里,连个伴都没有。奶奶告诉我说,我们家很久以前从山下的小镇上搬迁来的,到我这一代是第六代人了。一九七八的时候改革开放,实行生产责任制,土地分到了户,爸爸要搬迁到山下去,是爷爷不肯,舍不得这片祖辈用血汗开垦出来的土地。爸爸那时候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没有结婚,因为山下的女孩子们谁也不愿意嫁到这荒无人烟的大山林里来。爸爸累了,寂寞了就喝酒,喝醉了就埋怨爷爷害了他,害他二十多岁了都还打单身。过来两年爷爷去世了,就在爷爷去世后的那年冬天,从很远的贵州那边来了一个算命看相五十来岁的老婆婆,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哑巴女孩来到了我家,给我奶奶算命看相。后来那老婆婆走了,走的时候我爸爸给了她五千块钱,而那哑巴女孩子就留在了我家,第二年生下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就是我,取名叫吴小娟。然而我爸爸盼望的却是一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孩子,我的到来成了他的累赘。爸爸继续喝他的酒,动不动就发脾气,喝醉了就打我妈妈出气。终于有一天,我妈妈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奶奶告诉我说我妈妈走的时候我才一岁零两个月,正在牙牙学语,刚刚学会喊妈妈。过去了好几个月,爸爸后悔了,就到处去找我妈妈,那天他找到贵州我妈妈的娘家,她娘家是一个大寨子,刚进寨正好遇到我外婆,我外婆立即对爸爸破口大骂,骂爸爸虐待她的女,不拿她的女当人,甚至还说要喊人来打他,有好心的人偷偷地给我爸爸说,别找了,小兰(我妈妈的小名)已经被她妈妈卖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她妈妈以前本来就是一个四处漂流的女人,到处骗吃骗喝。爸爸从贵州回来了,一回到家就喝酒,大口大口地喝,喝醉了,睡了一天一夜。</p> <p class="ql-block">  我们家屋后面有好几大块菜园地,那些菜园地春天就用来栽豆角,辣椒,黄瓜,秋天后就种白菜,青菜,萝卜……总之那些菜园地从来也没有荒废空闲过。那也是我和奶奶经常去活动的地方。菜园地坎上是一片树林。那树林里有很多干柴。奶奶在菜园地里薅菜除草,刚开始我也帮奶奶扯草,可是我没有那个耐烦心,扯了没几把就钻进树里去捡干柴去了。我把那细细的干柴棍一根一根地捡来堆放在一起,然后就喊奶奶帮我捆,奶奶割来一根细藤子,把我捡的干柴捆做两把,再砍来一根小木棍做钎担,把那干柴串在两头,就放到我肩膀上让我挑。那柴最少也有七八斤重,可我就是能一口气挑回家。到了堂屋门口我就放下来,一捆一捆地搬进火楼房去。奶奶笑眯眯的说我是个野丫头。</p><p class="ql-block"> 我家火楼房有一个四四方方的大火坑,火坑上面支着一只铁撑架,那撑架是由三个脚连着一个圆圈组成的。做饭的时候就在下面烧火,等饭煮开了干水了就端下来在火塘边慢慢的温着,然后就在撑架上架上锅子炒菜,菜炒熟了那饭也刚好熟,这个时候吃起来特别香。</p><p class="ql-block"> 我喜欢玩火,奶奶在做饭炒菜的时候我就从火炉塘里抽出一根正在燃烧的小柴棍,放在嘴边吹,或拿在手里胡乱晃动,晃动出一个又一个圆圆的亮亮的弧形。这个时候奶奶总是说:“娟,莫玩火咯,晚上睡觉要屙尿在床上呢。”可是我记得我晚上睡觉除了喜欢乱蹬小脚丫和摸奶奶的乳房之外就从来没有屙尿在床上过。</p><p class="ql-block"> 火炉塘里那柴烧成了红红的炭火子,炭火子上面就会有一层白白的火灰。那火灰还是一种药。有一回我的嘴角发炎,结着一层伽,嘴一动就痛,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得,只要稍微一张嘴就撕裂般的痛。奶奶就在每天做饭的时候把煮饭的鼎罐盖子揭开来,用手指沾几下那上面的汽水,再沾一沾那白色的火灰用来涂抹在我那痛嘴角上,不到两天我那嘴角竟然就好了。</p><p class="ql-block"> 时光在山里那寂寞中悄悄的流走,然而我童年时代那每一个记忆都深深的永远地留在了我的心里。</p> <p class="ql-block">  我已经六岁了,要到山下的幼儿园去上学了。那一年正是一九八七年九月一号。去学校报名那天是奶奶背着我去的。一大早起来,奶奶给我扎好了头上的两个羊角辫,换上一件水红色新衣服和一条天蓝色裤子就背着我踏上了下山的路。因为从我家到山下的学校有十多里路远,而且这一路上没有人家住户。山路弯弯,坑坑洼洼,路两边长满了齐腰深的茅草。一个六岁的小女孩子一个人走在这荒无人烟的山路上,奶奶不放心,就每天一早把我一直背到学校门口,到了下午四点钟就会早早地来接我。从这以后,不论刮风下雨,奶奶一直就这样来来回回的背着我,直到我上小学一年级。</p><p class="ql-block"> 奶奶越来越老了,身体也在一天一天的下降,以前可以把我从家里一直背到学校大门口,而现在走路都要撑拐杖。我每天上学奶奶就在山坳上看着,看着我走出好远好远还在喊:“娟——,莫怕哦,奶奶在看着你呢。”</p><p class="ql-block"> 下午放学我刚走到半山腰上,就一定会听见奶奶在远远的山坳上喊:“娟,放学了啵?”</p><p class="ql-block"> 我一听到奶奶的声音就高兴地大声答应着:“呜——嗬。我回来啦——。”</p><p class="ql-block"> 这个时候,我家那只大黄狗就飞一般跑下来接我,摇着大尾巴在我身边蹦来蹦去的,我就扯着大黄狗的尾巴一路小跑,那大黄狗被我扯得嗷嗷叫。</p><p class="ql-block"> 有一天,爸爸突然出门去了两天都还没有回来,奶奶说爸爸是到另外一座大山那边帮我看一个妈妈。家里就我和奶奶两个人,到了第三天早上,爸爸回家了,跟在他身后还有一个三十来岁肥肥胖胖长得一脸横肉的女人。那女人背上还背着一个岁多的男孩子。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后妈。我手里拿着奶奶给我烤熟的两个红薯,正准备去上学,爸爸要我喊那女人做妈妈,我有点怕生,也不愿意喊,只是匆匆看了那女人一眼就要走,爸爸一把扯着我的手,压着我喊,把我手里那两个红薯也给弄掉在地上。我“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奶奶过来帮我捡起红薯,吹了吹那上面的灰尘递到我手里,说:“小孩子,懂得什么咯,以后慢慢地熟悉了会喊的。”那女人对爸爸说:“你家女的脾气好倔犟的哦,以后可要好好的管管。”</p><p class="ql-block"> “娟,莫哭了,快去上学吧,等下要迟到了呢,放学了我还在山坳上喊你。”奶奶抚摸着我的头说。</p><p class="ql-block"> 我背着书包,手里拿着那两个红薯,一边走一边很伤心的呜呜哭着,长长的山路上啊——静悄悄的,没有一个行人,显得是那么的无比空旷,只有我伤心的哭泣声在孤独寂寞的山间小路上回旋。我越哭越伤心,越哭越伤心,小身子哭得一颤一抖,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滚落,迷糊了我的双眼。突然我想起了我那早已记不清模样了的哑巴妈妈。哦,妈妈!你去了哪里?</p><p class="ql-block"> 秋天来了,秋风一吹,那些落叶树便哗啦,哗啦地往地上落黄叶。那飘落的黄叶铺满了山间小路,踩在上面沙沙地响。秋天的夜空很恬静,繁星点点,闪闪烁烁。一颗颗是那么的晶莹明亮,纯洁无暇。</p><p class="ql-block"> 奶奶一吃过晚饭就睡了,堂屋里爸爸和后妈正在逗那个小弟弟玩,不时响起一阵欢乐的笑声。我独自一人倚在小阁楼的栏杆边,夜风里不时飘来秋虫的唧唧呢喃。我凝望着那浩瀚无垠的星空,在心里默默的数着,一颗,两颗,三颗,四颗……数着数着,我注视着那颗最亮的星星心里不由在轻轻呼喊——哦,妈妈!那是你么?</p><p class="ql-block"> 奶奶说过,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只要人和人之间心灵相通就一定会找到那颗你想念那个人的星。我每天晚上就喜欢数星星,想寻找那颗属于我妈妈的星星</p> <p class="ql-block">  秋天过去了,冬天来了,天下起了冷雨,天空灰蒙蒙的,四周到处一片湿漉漉、冷冰冰的。奶奶躺在床上已经个多星期不起来了,早上我去上学的时候问奶奶想吃糖不,我身上还有一块二毛钱。奶奶轻轻地摇了摇头,从被子里伸出她那苍老干枯得只剩一层皮的手颤巍巍地拉着我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娟,路上要小心走路,在学校要听老师的话,好好读书,还有…..还有就是你从来没有喊过你妈妈一句,你要喊她,后妈也是妈……。”</p><p class="ql-block"> 我紧紧地咬着牙关,不让自己哭出来,只是拼命地点头。当我下午放学回家的时候,只见家里来了好多人,堂屋里摆放着一副黑黑的冷冰冰的棺材,棺材里面躺着奶奶。我哇——的一声就扑了上去,使劲地推着奶奶那早已冰凉了的身子哭喊着:“奶奶,你怎么啦?你起来啊奶奶,你不要睡在这里啊。奶奶——奶奶啊——!”</p><p class="ql-block"> 奶奶走了,在一个冰冷的冬天,永远地走了。奶奶埋葬在那山坳下。那是她看我上学又盼我回家的地方。我每天下午放学回家,远远地望着那山坳,耳边总会听见一个声音在喊:“娟,回来了啵?”</p><p class="ql-block"> 很快,我读完小学又初中毕业了。本来我是报考芷江师范学校的,可是我的成绩不是很好,结果没有被录取,想再去复读可是家里条件不允许,还有两个弟弟在读小学。一个弟弟是后妈带来那个,一个是后妈来到我家两年后又生的。为了这个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家里那头大黄牛被计生办罚款强行牵走了。还差点把我家那唯一的木房子也给撤走。那计生办的人恶得很。</p><p class="ql-block"> 又一个冬天来了,天空飘着鹅毛大雪,漫山遍野一片茫茫雪白。哦,又要过年了,春天也不远了。然而我却要走了,要离开这生我养育我十六年的大山去远方打工了。前天我去镇上赶场,意外地遇见了和我一同毕业的同班同学小芬,她从学校一毕业就去广东她姐姐打工那个电子厂了,这次她回家过年,过完年正月初四就走,她要我和她一起去,我决定了,就和小芬去广东打工。</p><p class="ql-block"> 正月初四这天,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天空没有一丝云彩,蓝盈盈的。太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泛着金色而耀眼的光芒。几只麻雀在树林间飞来飞去,不时带落一束束棉花一样的白雪。</p><p class="ql-block"> 两个弟弟在雪地里放鞭炮,爸爸在劈柴,后妈在灶房里嚓嚓嚓地砍猪菜。我匆匆忙忙地收拾了简单的行囊,在我住的小阁楼里久久地伫立着,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我不知道我到底忘记了什么,抑或是失落了什么。眼睛四处搜寻着,可是却又什么也没有找着。终于我走下小阁楼。我在火楼房胡乱地吃了半碗昨晚上的剩菜剩饭就提着包包怀揣着仅有的三百块钱出了堂屋门。那三百块钱是我捡了一个冬天的桐子卖得的钱。三百块钱肯定是不够的,不过小芬答应借两百给我。我们约好了今天去贵州玉屏火车站搭乘火车。我刚跨过门坎,爸爸放下了手里的劈柴斧,看着我问:“一大清早的你提着个包包去哪里?”</p><p class="ql-block"> 我低着头轻轻地回答说:“去打工,和小芬去。”</p><p class="ql-block"> “为什么不早讲一声?”</p><p class="ql-block"> “我,我怕你不同意我去。”</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时,后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她轻轻地拉起了我的一只手,默默地把一叠带着体温的钱放进我的手里,默默地看着我,看着我,好久,好久,才说:“娟,从我来到这个家的那一天起,你就从来没有喊过我一声妈,其实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亲亲的女儿。你,能喊我一声妈妈吗?”</p><p class="ql-block"> 就在这一刹那,我突然感觉有一只手在我的心里猛地捏了一把,心里一紧,一慌,手里的包包不由自主地掉在地上,我颤抖着声音喊了一声:“妈——妈——!”</p><p class="ql-block"> 呵!这一声迟到的呼喊叫得是那么的艰难,是那样的苦涩。后妈猛地一下就把我拉进她的怀里紧紧地抱着,抚摸着我,我再也忍不住紧紧地抱着后妈情不自禁“哇——”的一声失声痛哭了。我感觉到后妈的身子也在颤抖。我透过朦胧的泪眼看见后妈的头上已经染上了很多白发,一双粗糙的手开着一条条裂缝。有的裂缝还渗着鲜红的血丝,才四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却象六十多岁的样子。哦,妈妈,对不起!是我不懂事,让您受委屈了。我再次紧紧地抱着后妈,脸挨着脸,泪水和着泪水。后妈抽泣着说:“常回来,这里永远是你的家!”</p><p class="ql-block"> 爸爸过来了,两个弟弟也围过来了……五个人,五双手,紧紧的拥抱在一起。</p><p class="ql-block"> 哦!大山啊!我的魂,我的血,我的肉,我的骨,我的胞衣之地哟——!</p><p class="ql-block"> 在离别的泪雨中我出了门。我走在下山的小路上,这条小路我走了整整十年,小路上那每一棵树,每一棵草对于我来说都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亲切可爱。哗啦,哗啦,树枝在不时的伸展着腰抖动着身子往下甩掉那压着的沉甸甸的雪茬子。冰雪在温暖的太阳光照射下开始一点一点的融化了。路边的小草冒出了嫩绿的头。我回头望望那掩映在树林深处的我的家,只见一缕炊烟从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树林间袅袅升起。再抬头看看那远远的山坳,我仿佛看见有一双慈祥的目光在为我送行。我在心里默默地告别着——</p><p class="ql-block"> 奶奶,我走了,我要打工去了,我一定会回来看您的,一定会!</p><p class="ql-block"> 泪水不知不觉地又一次划过我的脸庞。</p><p class="ql-block"> 哦,再见了,大山!</p><p class="ql-block"> 哦,再见了,我的童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