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咖啡的记忆——居家札记之八

散沫无澜

近日，有位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秋与冬夏而潜心于文字耕耘的老友，跟我抱怨说，自己的随笔札记几番被屏，言语间充满不解和无奈。 而我在读它的时侯正无所事事的品味着嘴里那一口未经加糖的咖啡，便很自然地冒出一个汉语词组来:苦涩，由此也想起自己有关咖啡的记忆。 　　我和咖啡的一见钟情，邂逅在人生最容易一见钟情的年龄段，也是我不少的一见钟情中，不多的能够延续至今的一种情有独钟。 第一次品味咖啡，严格的说真算不得品只是喝而巳，还是在76年于未婚妻家中，准岳父一位做外贸工作的学生，国外回沪来探望老师，准岳父便把他带来的礼物顺手给了自己的女儿。 已然想不起什么品牌，只记得是咖啡和伴侣分别袋装的那种，稍许入口，便被一种全新的从未有过的体验所诧异，那种从味蕾到嗅觉的感受，直白在唇齿间鼻尖下，让人妙不可言，虽有苦涩，却仍毫不犹豫地喜欢上了它。 抬头转向一旁的未婚妻，她也正一脸认可赞许的望着我，我们和咖啡的不解之缘应该就开始于那一瞬间。 但咖啡真正融入我们的生活，还是在其后的78年，几乎是跟着儿子的小脚丫同步进入我们的家庭。 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来了大批西方的现代物质文明，我们在舶来品的诱惑下，早早转向选择了口感色香更佳的咖啡，以取代类似麦乳精之类的饮品， 当咖啡别样的浓香两年后再次在房间里缭绕，我们仿佛又回到与它邂逅的初恋。 此后，不论是北风凛冽的冬季，还是春日庸懒的午后，不论是树影斑驳的深秋，还是烟雾朦胧的雨天，我们都会来上一杯，咖啡的浓醇温润着我们的光阴，把曾经的快乐伤痛，曾经的去意俳佪都缠缠绵绵的萦绕成往事。 　　先说件让人有点惊悚的故事，有天半夜，本已入睡的我，突然被床边写字台上的什么声响所惊醒。 意识到似乎有人在诡异的慢慢移动，黑暗中我不敢动也不敢睁眼探望，只能凭感觉来捕捉那微弱的声音，悄悄推了推一旁的妻子，也顾不上她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便暗暗转换个方便起身的姿势，突然跳将起来，准备把身上的被子先蒙着这位不速之客再说。 就在跳起的刹那间，借着窗口惨淡的光亮，发现在床边磨噌的竟是我们才九岁的儿子，问及缘由，孩子一脸无辜地说:"我睡不着。″ 那时，我们一家三口住在岳父家的四楼，朝南约10平米的小房间是我俩的卧室，儿子住在东北面较大的一间。 从出生起他就一个人睡张小床。打小我们给儿子不讲理由的立下规据，每晚7点半必须上床睡觉，早上6点半起床，这样既充分保证了他的睡眠时间，也保证了我俩的自由度。 大约是小家伙看我们每天一杯享受的模样，挺眼红的，这天趁我们不在，就偷偷给自个冲奶粉似的喝了咖啡，怕被大人发现肯定就喝得不慢。我们上楼睡前也没去注意，才闹出个让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因为喜欢所以关注，先后在辞海和电脑上科普过咖啡。 "咖啡″一词源自阿拉伯语(qαhwα)，意思是"植物饮料"，原产地为埃塞俄比亚，作用有提神、解酒，适用于聚会、办公、聊天，与可可、茶同为流行于世界的主要饮品。 上海是中国最早牵手咖啡的城市，1876年的《申报》就有了和咖啡相关的广告，十年后的1886年，在公共租界虹口地区的一家名为"虹口″咖啡店，可能是上海最早的专业咖啡馆。 不知是咖啡对上海千年的向往，还是上海对咖啡百年的祈盼，应该是二者间彼此的欣赏和诱惑，让咖啡在海纳百川的上海混得风生水起。如今，散落于魔都大街小巷规模各异的七千间咖啡馆，毫无悬念的把曾经的伦敦、纽约甩在身后，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咖啡之都。 我特喜欢坐咖啡馆里喝一杯的那种感觉，没有饭店里面红耳赤觥筹交错的慷慨激昂，有的只是一种春风拂面似的赏心悦目。 可以形单影孤的一个人寻个靠窗的角落，发呆看书玩手机，想该想的和不该想的所有，看外面人来人往的风景，也把自己当作别人的风景，可以成双成对的紧挨着窃窃私语，让笑意写在脸上，也可以三五知己浅尝细品的轻声叙说那些遥远的或眼前的传说。 那种从从容容的淡定，那种惬意舒适的悠然，那种怡然自得的优雅，把咖啡馆温婉成一个充满时尚、奢华又不失安静的场所，既便是一个不忌小节的豪放之人，在这种氛围下也会自觉收敛。 上海最典型的小资格调，在随处可见的咖啡馆被诠释的最为淋漓尽致。 　记得有个休息日的午后，好象是93年的春天，我们在南京路闲逛，经过刚开张不久的海伦宾馆，也是走的有点累了想找个地方歇会，便进到宾馆大堂一侧的咖吧要了两杯咖啡。 相当宽畅的咖吧，只有零星散落的坐着十来位客人，一杯60元的价格，迟疑了很多人进门的欲望。 我和楠随意找了个沿街靠窗的位置落座。因为第一次在酒店喝咖啡，所以下意识的就很有些拘谨，但很快便在咖吧温馨安宁的氛围中放松下来。 午后的阳光穿透落地长窗的阻隔，肆意的在楠的脸上悄悄移动，窗外是南京路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屋里是流淌的音乐萦绕着咖啡的香浓，让我莫名的感到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轻松和暗香拂袖般的愉悦。 在我们左侧隔一个空桌的座位上，坐着一对衣着整洁的老年白人夫婦，男的高大挺直，女的体态丰满，估计是入住宾馆的旅客，只为消遣时光而来。 因为从我俩进来到他们离去大约一小时的光景，注意到他俩没讲过一句话，只是向着窗外安安静静的看着，坐着，偶尔会举起杯盏抿上一口，这份安祥几乎感染了咖吧里所有的人，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自觉的维系着这种怡人的氛围。 当老人起身离开经过我的身后，我却分明听到一句清晰的声音:thanks。初中二年级的外语水平，能听得懂的英语单词寥寥无几，但这声谢谢，我却听得明明白白。 待我起身回头，只看到他们互相搀扶的背影，下意识的望了眼他们刚才坐过的地方，桌上那位老婦人在杯沿留下的口红痕迹依稀可见。 第一次懂得，咖啡是可以这样喝的。 　　说到咖啡，就一定少不了冰其淋和蛋糕，犹如奢华离不开时尚，也如人生的甘苦同在。 作为咖啡的最佳搭挡，后者无疑增加了咖啡对人们更多的诱惑，也改善了咖啡单一的口味，特别是午后的休闲时光，这三者往往结伴同行，让那些都市民媛摩登淑女纷纷趋之若鹜，说实话，我也挺喜欢的。 其实，咖啡馆在民国时期的中国已有大量存在，要不然现在的影视里，只要涉及到敌我暗中较量的剧情中，无论抗战剧抑或国共争雄片，怎么会每每都能看到由美酒咖啡靓男俊女揉合而成的爱恨情仇，在咖啡馆里演译的刀光剑影呢。 一个深秋的午后，陪岳父在阳台上喝着咖啡闲聊，我曾为此认真的请教过他。 这位长年战斗在秘密战线的老地下工作者、将杯里剩余的咖啡缓缓倒入口中，略显苦涩的笑着给我释疑:发生在咖啡馆里的故事真有，但真的很少。因为组织纪律有严格的约束。 同时经济条件的限制，一般的地下工作者，都是没有津贴的，得先做好养家活口的日常营生，既便是象他这样出入以银行襄理、商行经理身份，名下有实体企业的人，每月的津贴也只够勉强维持生计，帐上的钱必须一分不少的上交组织，那能如此洒脱的频繁出入舞厅咖啡馆？ 就算是家境盈实的同志，也都会自觉克制去这种场所的欲望，十几年的地下斗争生涯，无论在重庆还是在上海，以地下工作为职业的他，舞厅咖啡馆也就去过有限的那么几回。 老人还对眼下影视剧的编导对历史题材脱离真实的发挥嗤之以鼻，比如抗战片多有招安土匪，地下斗争离不开舞厅咖啡馆，美人计美男计层出不穷，冒名打入成家常便饭，艰苦岁月里有超前的装备打不完的弹药，等等。 只是，老爷子来不及知晓的还有后来的一部亮剑，让后续的战争片特战队成群，独立团扎堆，老特工更不知道的是如今的谍战剧中，人人精通莫斯密码，随便动几下手指，在敌人的刑讯室就能把情报给传递了。这些，都会让老爷子那不屑一顾的神情屡屡在我眼前浮现。 老人一生，书酒为友，彰显他的儒雅和豪迈，对于咖啡时不时也爱喝上一杯，聊以回味，我们喝咖啡的时候，楠从不忘提醒父亲要不要也来上一杯？ 　　如今的我们，对咖啡的宠爱一如初见，只是随着年纪的增长，方式有所不同。 老伴依旧年复一年的每日一杯佐以糕点，俨然成瘾，胜过酒鬼，那是她对生活的寄托，但早已不再加糖。我则因睡眠问题再不敢在午后喝它一杯，只能浅尝辄止的来上两口，聊以慰藉。外出旅行除了必备咖啡外，沿途的咖啡馆依然是我俩情有独钟的去处。 　　沪上随处可见的咖啡馆意味着咖啡已成上海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咖啡馆的空间不大也单纯，但它的世界却深遂且繁杂，从它作为舶来品在上海出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是怡情的、时尚的，浪漫的。 于我而言，喝咖啡是一种心情，咖啡馆是一种品味，如果非要说它是小资的，那我一定也是。 2022-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