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style="text-align: right;"><br></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在家母诞辰一百零六周年即将到来之际,特将家母在八十九岁时所撰,当年在台湾出版的《京华寻梦话童年》逐字托出,作为冥寿之礼献给爱我、疼我、最最亲爱的妈妈。</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历史无疑注定要重复自身。因为,历史如同人,没有很多选择。南宋•朱熹有这样一句名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让更多的人了解那段难忘的岁月,知道中叱咤风云的历史人物;回顾他们生活过的舞台,重温那段波澜壮阔的历史,让解放牌、六零后、七零后、八零后、九零后......了解过去,懂得身边的民国人,知道明白民国人为共和国奋斗的那些事。</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近百年来培养大师最多,发展最快,让世人瞩目的年代即:1927年至1937年,史上称作黄金十年。在这十年之中,交通进步了,经济稳定了,学校林立,教育推广,而其他方面,也多有很大进步和建制。生于1916年的家母,在这十年里打下了坚实的学习基础,她在《京华寻梦话童年》中写道:解舟东下雪霏霏,别岸离舷冻手挥。波滯云低惭不肖,耳提面命事全违。常吟道韫因风起,空羡木兰奏凯归。旧泊重来伤识语,暮年一賦报春晖。八十五年前1937年元月家母随外公(范熙壬)下金陵,应试去美国读书。是年爆日寇入侵,秋天到浙江定海二家公(范熙申)处,哪知第二年外公去逝噩耗从汉口传来,留学之事化为泡影。</div><div style="text-align: left;">家母用大量的事实,亲身的经历,贴切的话语,讲述那段鲜为人知的事,用事实教导我们,懂得家庭、国家息息相关,同呼吸共命运的。只有传承、发扬先辈遗志,倍加珍惜来之不易的共和国,脚下的路才会走得更好,更远。</div></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北京莱园老宅</h3><div><br></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京华寻梦话童年》</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凡微①</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br></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鹧 鸪 天</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长忆北京莱园久居 (附后记)</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梅比清真杏比娇,丁香榴火灿头条。</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趋庭问寝承欢日,鳯序鵷行我最高。</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尘劫尽、甲兵销,故园今昔梦难抛。</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老来犹见生花笔,一一铺陈墨自调。</div></div><div><br>“莱园”坐落在北京宣武门内前老莱街甲五号,二十年代初,父亲购置基地,新建此宅,是为奉养先祖母刘太夫人安乐享余年之所。因街名“老莱”父亲定名为“莱园”,效老莱子娱亲故事。大门上方镌刻“天行健”三字,皆为父亲手书。落成后,父亲自署[莱园居士]。<br>街转角处,原为前清七王爷府邸,是我们姐妹们童年就近游乐之地。后改为民国大学,三十年代初,父亲曾在该校任教。现为中央音乐学院。<br>随父之金陵旧事<br>六十八年前(公元一九三七年元月)随父亲东下金陵。舟次,父亲以先祖母“舟发汉口”有诗,命试作一首,时以即需准备应试英语去美,未克应命。熟知年中爆发抗战,出国未成。至翌年秋,羁旅浙江定海,战乱中得知父亲在汉口弃世信息。自兹永违膝下,永失此学诗受教之良机。</div><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解舟东下雪霏霏,别岸离舷冻手挥。</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波滞云低惭不肖,耳提面命事全违。</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常吟道韫因风起,空羡木兰奏凯归。</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旧泊重来伤谶语,暮年一赋报春晖。</div></div><div><br>后记:<br>一九二二年,暑假随外祖母去舅家小住,卜者云:“余二十五岁时,当见天翻地覆。”一九四一年正值抗日战争艰危时期,出国绝望,留滞上海,时年恰为二十五岁。因母病仓促返乡,所有书物均遗失於沪上慕尔堂,卜者一语成谶。</div><div><br>(一)六 合 大 院</div><div><br>家庭是父亲的王国,母亲的世界,儿童的乐园——爱迪生<br>“细伢看小时”这是家乡亲友常说的话。西谚也有五岁前后奠定了性格之说。可见家庭的影响多么重要。童年是幸福的,如果家庭有教养,父母感情融洽,这一点我尤其自豪。怎么不呢?你想:出生在华夏神州,高平范氏的家庭。就在那年“洪宪帝制”的袁世凯翘了辫子,黎元洪做了大总统,继“辛亥革命”之后,一心图治,父亲是国会知名议员,进言和“与闻国家大政”都很理想。国歌从“日月光华”高歌……“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前程似锦,人心向上,只是,出生一片懵懂。吃、睡、叫、笑以外,相信我都不大会哭的。<br>童年最早的记忆,是北京西四牌楼,六合大院。我们三姊妹同住西厢房,父母住正房,父亲书房在东厢房,南边是客厅。出了门是大外院。外院西头是马号等等。父亲忙於公务,不大在家,书房里挂着他四十初度的大照,听说那天很热闹,可是我那时只有一岁,没有印象。那天的照片,我结婚之后一直挂在我的书房,可惜文革被砸了。<br>附父亲诗:<br></div>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四十生日自警</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秋闱新露作瑛珠,镜对华颜比旧殊。</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眼底沧桑余百战,胸中瑰垒付千觚。</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偷闲独爱云眠鹤,抚壮全如隙骋驹。</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惑重宣尼年与并,素衣安得一尘无。</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父亲好友李星樵(星桥)老伯当时也住在北京,写了一首诗祝贺父亲四十生日。李老伯名李哲明;字星桥,别号昙花道人,湖北夏口(今汉口柏泉)人。是前请翰林院编修,做过贵州省试主考,他的诗文在当时是很有名的。(附李哲明)</p><p class="ql-block">任卿评事四十初度祝之以诗:</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少日真堪玉笋班,中年遍读宾书还。</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同侪独尔心能壮,历劫如今鬓欲斑。</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几日樽罍誇北海,当时丝竹忏东山。</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深觥高枕须行乐,车马风云亦等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注:“玉笋班”指同辈班行之中俊秀者,山堂肆考“唐蒋凝美风标,号玉笋班。每到朝士家,以为祥端”。</p><p class="ql-block">我们姊妹都相差一岁,母亲常在产褥。全家当时最宠爱的长女孟维,看她戴著花边纱帽穿著花边纱衣裙的照片,金手镯上雕有笔、砚、算盘等等小玩意,很是特别;何况她是我们姊妹中最聪明、最漂亮的—黑黑的大眼睛晶莹动人。她又和母亲同生日,比父亲的生日晚两天。外婆说生她时,家住石驸马大街公主府。那天有只凤凰落在花园树上,因此小名叫鳯维。父亲三十七岁生第一个小孩,格外钟爱,不幸得了猩红热,四岁就夭折了,从父亲遗诗《忆亡女孟维》中,(诗长从略,详见敬胜阁诗钞卷下)可以看出家里为她生病,医治无效的痛苦情景。如果健在,比我大一岁,现在都九十岁了。</p><p class="ql-block">(附) 父亲诗: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哭长女孟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生前定属女中仙,小滴尘寰四五年。</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是甚因缘成父女,无端睽绝各人天。</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壁中蝌蚪书能识,池底蛟龙化可怜。</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不断爱根如再植,此身不转莫前来。</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我奶妈不到一年就因家里有事走了,三妹小我十一个月,家里人多,事忙,来不及照料我。听说睡在床上,连人带被褥掉小来,我的前额跌起一大包,之后受感染,在首善医院开刀,留下疤痕,缺了一大绺头发,长大以后不得不烫头发,遮起来。</p><p class="ql-block">奶妈走了,照料大姐之外,家里有忙著三妹四妹、应中出生……我又爱动,常常一个人摸著床沿走,至今还有点盘腿,像现在时装表演走猫步那样。在女附中念书时,前武汉市市长张笃伦的女儿张瑞基,在学校还特别欣赏我走路的样子,也算一件趣事。</p> 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之后,生了大弟应中,他的生日是农历闰年七月三十,是真正地藏王菩萨的生日,我也是这天出生,但不是闰年,意义就差一点。由于是长子,又有这些秉赋,父亲随祖母信佛,给他做满月,特别热闹,只记得他的帽子上有许多小金菩萨。法源寺道阶长老其他寺院方丈都来祝贺。那天十刹海遍点莲花灯,纪念地藏王普渡众生。地藏王曾经发誓:“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和耶稣为众生受难一样。<br>(附) 父亲诗: <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长子应中弥月作汤饼会亲友以衣物见惠赋此志谢</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六年雌鹤五飞来,今见熊罴第一胎。</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嘉毂感分三斛赐,威弧留向四方开。</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露香神女颁汤浴,云锦天孙费翦裁。</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自笑无能偏受赏,犀钱玉果十千枚。</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酬太虚上人柬贺长子应中弥月</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未能事父为人父,每欲忘家却在家。</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果是石麟天上降,定从智者乞莲华。</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生同地藏日真奇,满月欢逢诞乐师。</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拜谢延年多美意,千声佛号一章诗。</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附)</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释太虚•贺任卿先生长子满月</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昨闻日间为新得少君设满月汤饼会,无以为祝,特念消灾延寿乐师佛千声。并以一偈,籍表贺意。</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善心真实善男子,与地藏王同生日。</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摩顶未能梁宝志,消灾延寿佛千声。</div></div><div><br>可惜应中因孟维姐患猩红热,受到传染,两人先后夭折,全家的悲痛心情,可以从父亲遗作诗中,想像得到。难过的是应中尚在襁褓,也许母亲故意把他的照片藏起来,所以我们没有任何印象。<br>六合大院有两件喜事:一件是一九二一年农历十月初一生大弟建中(公涵)。为了好养,特地为他缝制黄色黑条文的狗衣服,门下挖个狗洞,抱他钻出钻进,起小名为大狗。当时小孩启蒙第一课就是“大狗叫,小狗跳”,可以想象我们拍手笑他的情景……。由于应中夭折,我们前四个都是女孩,所以母亲特别娇宠他,出外应酬都随身带,最常去的地方如北海后门外十煞还北头甘鹏云(药樵),前门附近的王璟芳(小宋)以及夏寿康(仲应)各老伯初,都是由我照料。我为他挨打也多,但我们之间的感情毕竟更为密切。他如果健在,也有八十四了。想著他高歌“春天里来百花香”和江边送我上船的神色,时刻在我脑海萦绕。可惜在中山公园的合家欢,他一身白色中山服站在假山石最前面的照片,现在也没有了。<br>另一件事是一九二二年黎元洪做生日,我身穿紫红斜菱形寿字暗花缎子旗袍,领口、袖口、大襟、周身、下摆镶著二寸宽金丝红绿花边;二个小辫子打著红蝴蝶结,颈上围著檀香木、玛瑙、绿松石的朝珠,真比大姐照片上的粉红衣裙还华丽。随著父母进中南海,怀仁堂,经过每一处宫门,两边卫兵都向汽车行礼。父亲说:“受人敬礼,要多为大家做好事,母亲说:“要好好学习,像爸爸一样”。父母的训示,和当时的情景,的确让我受用至今,使我铭记在心。因此,我的童年,弟妹们,或许多其他孩子,都比不上。<br> 大姐和大弟前后夭折,四妹一岁多常在母亲身边,因此母亲最喜欢她,她又特别淘气,有一次她把母亲大黑铁首饰盒,捧到外院马车上数宝,辛亏被绍陔五叔发现,才完璧归赵。<br></div> <p class="ql-block">另有一个印象是我们的老马病死,家里把它葬在法源寺义塚,我们常坐马车,看马吃草对马有感情,所以现在想起来,还像从前那样,有些依依不舍。义塚与黄陂会馆,都是父亲带头捐献的,孟维、应中都葬在那里,可是一九八五年找到法源寺,义塚都不见了。</p><p class="ql-block">外婆长身玉立,白皙清秀,眉目较好,喜欢我们文雅,建议我们三姊妹趁小包脚,把脚弄秀气些。长长的裹脚布越裹越紧,很痛、还要试着走路。幸亏母亲听到我们喊叫,才把布悠了。母亲上过教会学校,比较开通,自己也是先包后放,尝过这种滋味。</p><p class="ql-block">第一次到城南游艺园洗澡,吃饭,看梅兰芳《天女散花》是母亲带我去的。这是我第一次在大浴缸淋浴舒服极了,在剧场,看到梅兰芳散花,我就睡着了。父亲为先农坛改建游艺园还写一首诗。</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附)父亲诗: </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先农坛改作城南游艺园</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秋色天然占一城,鸟声鸣罢续虫鸣。</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月从东海持圆镜,雪与西山换画屏。</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草木香随露珠转,楼台灯共纬星明。</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那知黄幄躬耕地,歌舞年年到燕莺。</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第一次进北海在五龙亭西头有“小西天娱乐世界”,门口的四大天王怒目举剑的威仪,把我吓得一退坐在地上,现在小西天,早就没有了。</p><p class="ql-block">(二) 采 寿 堂</p><p class="ql-block">一九二二年底,搬进宣武门内石驸马大街西头(现文化街),闹市口,老莱街甲一号。“采寿堂”,三个字是黎元洪为父亲奉养祖母所写的黑字红花洒金大匾,挂在花园大客厅门额上。祖母信佛,一般人凑热闹、给祖母增寿、添彩,从此把住屋叫做“采寿堂”。其实临街大门洞,大白灯泡上,父亲写的是“毕钵罗馆”四个字。“毕钵罗”是菩提树,梵文的译音。如来佛就是菩提树下得道。佛教的念珠也多半是用菩提子穿的,我们当时就不懂“毕钵罗”是从印度传来的一词的涵义,也喜欢称旧居为“采寿堂”。</p><p class="ql-block">采寿堂的面积比六合大院大得多。对着花园照壁是大客厅,花园里白丁香、紫丁香、紫槿、榆越梅各二株,还有一枝枒弯弯的桃树和一株秋海棠。南方来的亲友都住在花园内小书房,大客厅门口回廊下面,有个纵身约二丈的地窖子,宁藏瓜果、蔬菜、酒瓶等等。下面冬暖夏凉,颇为舒服。当然,孩子们不准随便下去,这是我在别家从未见过的。后来第一次在北京坐地铁,我还常想到它。</p> 花园走廊通向西院住室,母亲住在东厢房,我们三姊妹西厢房,南边是父亲书房和内客厅,西头后面小院子是厨房、马号和男管家的住处。我们在这里住了五年多,是父亲事业上的鼎盛时期,也是我们家人团聚最热闹,最温馨的日子。一般在北京念大学的亲友们都在这里住过。<br>欢迎祖母和夏家母亲北上是家中的大喜事,祖父年轻时一直在外省作幕僚。父亲、叔叔、姑姑都是祖母独自艰辛抚养成人。祖母文化较高,喜欢吟诗作赋。父亲襁褓受教育获益最大,因此对祖母特别行孝,奉养之心无微不至,接祖母来京不久,父亲又在老莱街甲五号修建“莱园”,准备奉养祖母安度晚年。<br>我们早晚都要向祖母请安,承欢逗乐,玩打花巴掌:“正月正,奶奶带我们看花灯,烧柱香儿念著捻儿,茉莉,茉莉花捻着捻,二月二……”等才能退出。种种情况仿佛仍在眼前,平时我走过祖母窗外,常听到她老人家和客人吟诵作诗,也不禁也模仿学着哼。<br>现在,老来学诗,在家偶尔也用京腔湖北调,不三不四的“韵味”,似是而非的调子,成了习惯,还真的改不过来。<br>祖母和夏家母亲住在正屋东西两大间,中间是小客厅。平时吃放在此,父亲不要佣人的时候,我们总是争着给祖母、爸爸、妈妈添饭,祖母吃饭规矩较严,爸爸行孝,我们三姊妹不敢稍出差错,饭菜洒在地上,总要母亲开水洗过再吃,碗筷掉到地上一定会被母亲训斥、打手心,我们从此养成抓牢手里东西的习惯。又一次客人多,在南面大客厅用饭,四妹淘气,先爬上了桌,大圆桌歪了汤水洒到她头上,满头的头发剃光擦药,大家都叫她“电灯泡”。我爱动,四妹淘气,可能是祖母偏爱三妹的原因。尤其是她性情温和、娴静、斯文。她皮肤较黑,祖母常给她擦粉,梳妆打扮。刁钻过人的三婶常背地拎着我们的衣服说笑:“看看,荞麦粑粑又在霉……”。<br>我们喜欢跑跑跳跳,一次祖母在走廊上教训我:“女儿经”上面笑不露齿,行不摆裙……。还用她的小脚学着我们跑跳,说我们像个野姑娘。而祖母房间桌子上,摆着我穿著紫缎金花边旗袍站在她右侧的照片,她心里还是很喜欢我的。说来也是的,五婶的妹妹张家姨母的大女儿和我同岁,就是饭后跌在门槛上,伤了肠胃死的。祖母桌上还摆着姑姑和祖母的合影。奇怪,只有姑姑头上有光环,因此家人都称她为仙姑。她的名字叫“熙芝”,是祖母唯一的女儿,家乡原来立过她的贞节牌坊,因为她“守望门寡”,后来吞金相殉。其实她头上的光环是父亲请照相馆增加的,父亲为了安慰祖母,还为芝姑写了游仙诗填了词。<br> 当时令我最感动的是,亲眼看到父亲和三叔跪在祖母面前的样子,三叔吸毒、在外有室,祖母对他发脾气拍床骂他,父亲担心祖母动怒有伤胃气,跪着求情,还连忙交给祖母二百元,让祖母责成三叔戒烟、脱离外室。当时二百元钱很不容易,在我幼小心灵,这两个兄弟同样教养,可是,性格迥然不同!可见,小孩从小立志,该多么重要。父亲叔叔不同的是,父亲知道家里艰苦,他和祖父同榜中举之后,家境改善了许多,三、四叔生活较优裕,祖母乡间事务忙,他们自然没有父亲那样,有志气有毅力。“穷人孩子早当家”也就是这个缘故。<br>一八九七年(光绪二十三年定酉科)祖父和父亲同榜中举,九八年进京,父亲中举那一年,湖北的主考黄绍箕与福建的主考黄绍第恰巧是两兄弟,祖父叫父亲联系福建同科举人林旭,由闽鄂两省发动举人“公车上书”,反对割让山东胶州湾给德国建军港,响应维新变法。林旭、谭嗣同、等六位君子被慈禧残杀菜市口,祖父连忙带着父亲到杭州大伯祖父处避难,这是父亲第一次为国事入死出生,幸免於难。孝感同科举人夏爷爷,看重父亲年轻有为,就把女儿夏翊鸞许配给父亲,夏府是孝感望族,父亲出於儒素清门,只是慧眼是英雄。会选的“选儿郎”,不会选的“选当家”,总是有意思的。 一九O二年京师大学堂复校,父亲初试、复试两次都是第一,一九O三年选派留日,夏家母亲一直在乡下侍奉婆母和老姨太等。七年独守空房,的确亏了她,那样秀丽的她,辜负了多少青春年华!问题是祖父特别钟爱父亲,以前不得已,听从杭州伯父意思,让父亲过继四房。这时以夏家母亲没生育为由,力主一子肩祧,再为四房迎娶母亲萧奉琴。其实,一九一四年夏家母亲与母亲先后怀孕,只是夏家母亲产下一姐姐,一生下来就夭折了。她从此在乡下吃素,陪着祖母念佛。她随祖母上京后,对我说,我是他的女儿托胎来的,对我非常照顾,我也特别依恋她老人家。平常相称自然也是妈妈,叫母亲姆妈。夏家母亲眉清目秀鳯眼、悬鼻,我最喜欢看她梳头侧影,由于她念佛,衣着格外清爽,为了不麻烦别人,夏天,她总是把大红板凳压着洗好了的夏布衣和黑绸裤子,保证衣服质量,比烫还好。她在乡下受了许多苦,幸亏是夏家外婆的意思叫棫真姐前来和她作伴。为了我,夏家母亲常做一些炸豆油皮包红绿丝芝麻小卷卷,给我做零食,有人送孝感麻糖,也总是先让我尝,因此我喜欢吃孝感麻糖。她的素菜也特别好吃,常常要我跑腿,吩咐厨房怎么做。<br>采寿堂宾客如云,内眷祖母为主,多半是夏家母亲招待,因为母亲总在做月子。我门小又孩多,外客有叔叔、本家子侄协助父亲照料,我在内、外院、回廊、小过廰看见过水浒一百单八将等行酒令牌。像红楼梦中描写的那样,酒宴之中行酒令比男士们吆喝比酒更高雅一些。也比光顾吃喝更有趣味。<br> 一九二三年春节过得最隆重,奶妈们剪纸,贴窗花,男工们打糍粑,老人家(族兄财连哥)订做一尺多高的大木桶泡糯米,蒸后用木棰夯,边棰边唱夯歌。父亲喜欢烟花,准备了许多大烟花(像大雀巢奶粉罐头,好像叫‘万年青’)和大八卦(先后放十二次烟火),二踢脚等……。我们三个大孩子嘘鼠尾巴,侄哥们放二踢脚,(下面一点火,上面响二次),男工们点烟花,真实异彩纷呈,大家拍手欢笑,格外热闹。祖母尤为高兴,在黄陂乡下,从来未见过这样绚丽辉煌的场面。午夜,放留声机,全家吃长寿面,孩子们要给长辈磕头,拜年,奶奶就赏糖果和压岁钱,爸爸对亲友也一样。母亲除了赏钱之外,还捧着大盘果点给男工,作为熬夜吃的零食。黄陂乡下习惯三十夜只有老人和孩子们睡觉,叫做“挖窖”,挖金窖、挖银窖祝贺财旺。当时,采寿堂真的是喜气洋洋,印象中这多年以来,这是最热闹的一次。吃完长寿面,还把八仙桌搬到花园,按黄历最吉利的方向,上供、磕头、出行。第二天早上出门,先朝这个方向走,另外,新春大似年,大家迎春接福也很热闹,就没有这样隆重了。<br>一九二三年春天父亲为我们四个孩子订制四个白铜墨盒,我的墨盒刻的是红梅绿枝干,题著“梅花知已”,三妹是兰花,四妹是莲花,公涵大弟是“初日高照林”,画面是朝日和树林,当时我就建议三姊妹自己养蚕,用蚕丝铺墨盒,为此我还作过《养蚕小记》。<br>清末父亲在武昌两湖书院最好的同学,陈士可老伯(陈毅将军),曾经以“都护使”驻库伦(办事大员)绥靖外蒙,卓有成效深得民心。二O年秋,再度被政府起用为“镇抚使”抢救外蒙。五叔(范熙绩)曾随陈老伯同往库伦。过去由于徐树铮专权跋扈,触怒蒙人,致引起反乱,外国势力趁机介入,大局一度失控不可收拾。记得小时候,我们对外蒙的事情一直很好奇,后来五叔来采寿堂,在我们的追问下,对我们说他们被迫狼狈撤退,一路上还喝过马尿。<br>采寿堂第二件喜事是:一九二三年生了二弟公铸,顺着大弟,小名叫小狗。父亲买了一架风琴给母亲,后来成为我的专利。我自弹自唱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那时,小朋友的歌曲都是李锦辉所作“小麻雀”、“葡萄仙子”、“月明之夜”等歌。我常常自编自舞学着表演,带着弟弟妹妹好玩。两个小弟弟在奶妈怀里也很起劲,后来他们学着唱,小狗胖乎乎的,憨态百出,还自己拍巴掌,下场。<br>奶妈吃饭时,总是我们轮流抱着两个弟弟,有时我抱弟弟打转转,他们就笑得很开心。一次我和大弟都摔倒了,母亲生气打我,我多想乞求母亲的爱怜啊,常常越打越抱着母亲的两腿不放,母亲自然更是发烦。这样,我和弟弟哭得不可开交。所以外婆常常把我带到她那小住一、二天。在那里和大舅萧曙(海楼)学唱四郎探母,外婆叫人给我算命,说我二十五岁天翻地覆等等……有时候,是童紫华表姑姑带我到琉璃厂四号,她公公李哲明老伯家小住。李姐姐也叫李葆华,在女师大学习,我还跟着她们到学校去看演出,我记得,演的是《少奶奶的扇子》。我便爱上了这种气氛。结婚后給老伴清理书柜,在所包书中,我看到了这本书的原文版。<br> <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上世纪六十年代夏棫真表姐荣获劳动模范照<br></div><div><br></div>夏棫真表姐在女附中学习,就把我们带到附小上学。父亲乐育英才,家里有许多南方来的亲友,到北京来考大学。父亲还资助亲友进修和留学。家里总是人客满堂,而他本人,一生清廉,自奉很薄:每天早上一杯牛奶,两个豆沙包,对吃穿的从不讲究。倒是母亲总在床褥,每天仔鸡、阿胶营养品不断。<br>一九二三年夏天曹锟筹备贿选,派人送来巨额银票,父亲断然拒绝,拍案大骂。他把采寿堂典押给日本东方保险公司,筹资组织议员南下上海、成立“移沪国会”,在上海湖北会馆召开会议对抗,拥护中山先生,反对曹锟等人。而北京的国会大门多次贴着不利他的恐吓黑函,母亲带着我们走避天津,住在胡钧(千之)老伯家。他的夫人是德国人,住在租界,有客人来玩时,胡伯母不会打麻将,只在旁边看牌,织毛衣。她的女儿常常拉着我的小辫子好玩,还教我编织,我第一件成品是给家父织的手套,从此我就学会加针、收针,照着外国杂志,编花织毛衣。家里另外一位常客是王龄希(王黻炜)老伯的夫人—日本人王红子和她的女儿Kimico,她和我最要好教我念日本假名,这也是我喜欢外语的缘故。胡姐姐后来在北京大学教授德文,可惜没有再联系。Kimico听说后来到日本去了,也就更没有消息。三妹从小跟王老伯堂侄订婚,是祖母的意思。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范熙绩和白婉茹(白崇禧女儿)大婚</h3><div><br></div><div>一九二四年曹锟发动接受法国的“金弗朗”案。这时祖母在北京胃病很严重,父亲返京给祖母治病,趁此出席国会,弹劾政府办理“德发债票”和“金弗朗”案,“金弗朗”案和法国勾结,用已经废了的金本位还法国庚子赔款,有损国库基金一、三亿。在院会上,几乎被当时财政总长王克敏摔砚台砸破头部,父亲仍与王绍鳌、范殿栋等,联合各派同仁,据理力争商议对策。<br>一天下午,父亲准备出去开会,由于祖母想去看她的干女儿,夏家舅母,父亲素来行孝,就让祖母先坐马车走了,特务们紧跟马车,到宣武门右侧,抄手胡同夏家,看到下车的竟是位老太太,大失所望。这也是行孝的好处。特务在大失所望之余折回采寿堂,当时我和三叔儿子(辛望哥),正在花园游玩,特务们不理会门房,绕过照壁,到花园问望哥:“你伯伯在不在家?”望哥虽只有十三岁,知道情况不妙,诡称在家。旁晚大批军警进宅,大肆收查。大门、房门各站两人把守其余人入室,甚至摇起大衣柜,企图捉人。情况十分紧张,我当时八岁,已警觉事情严重,急忙请梓亭、齐云二位侄哥摸黑,翻越马号矮墙,去石驸马大街一号,田伏侯(田吴炤)老伯处,请父亲不要回家。田老伯儿子田方增在校和我同座,田老伯女儿田方静和三妹也是同窗好友。辛亏她们转告。父亲直接住进六国饭店。军警包围采寿堂未果就将秉能哥(范彪如)逮走,作为人质。祖母带着我们小孩子也住进饭店。直到冯玉祥班师回京,打倒曹锟,我们才回采寿堂。<br>六国饭店是北京东郊民巷最大的宾馆,里面都是外宾。晚上常有舞会,我第一次到舞厅,小皮鞋一滑跌了一跤,某位英籍夫人上前将我牵起,之后又带到她房间,教授我英文,和他儿子一块玩,看大画画书,这是我学习英语的开始,从此奠定了我的英语教学生涯。<br>记得父亲带我坐马车经过前门大街(前国会大街),到东郊民巷外国书店买书,父亲给我买了一本《鲍氏读本》,这是我最早的英文教材,父亲订购的是原版英文《西藏于法》和日本研究马克思主义,知名教授河上肇的著作。父亲早年和李大钊研究马克思学说,曾经翻译过《资本论》,此后又为蒙藏院翻译《西藏语法》。当时国内都没有过这种事,可惜一尺多高的手稿,抗战期间被烧毁。后来,我从父亲寄存在同乡好友李鼎庵老伯家里拿回三十多口书柜式的小书箱,其中就有两本原本,但,文革期间被抄走了。<br>寄住的大学生继续教我英文,先是梓亭侄哥,后来是中铎哥。后来又请了一位康小姐,因康小姐有事南下,母亲送行时,还在桃树下,送给她一枚金戒子作为纪念,解放后,夏棫真表姐告诉我,这位康小姐就是后来的朱德夫人。我记得她中等身材面目清秀。她教授我英文的事情,这多年来,一直未对人讲。<br>一九五八年我从俄语,翻译一篇波兰女音乐家的故事,附上俄文信和三、四女儿穿古色古香大花边绣花唐装的放大照片,寄给北京妇联主席蔡畅同志,请她代寄。因为当时不敢随便与外宾通信,但,始终未见回信。蔡畅是我堂兄范屹瞻(念慈)的旧友,老同志。解放后还请他上北京小住。考虑这都不行,就没有再打听康老师的消息了。父亲早期秘密加入共产党,康老师也许也是南下参加革命的。母亲和我都很怀念她,也一直在为她祝福。<br>念慈哥在北京上大学,我第一次翻译英文小说故事,投稿校刊《囊锥》,就是他鼓励我做的。谈到投稿,父亲给我起的笔名“薇庵”,当时这个庵字,一横一撇(厂)。现在我记得父亲写这个字,叫我念庵字时的情景。可是现在一横一撇简化成工厂的厂字。最值得纪念的是父亲在花园和我一起乘凉教我们做对子、猜字谜。我最大,总是我最先猜到,引得父亲高兴,慢慢也就不足为奇了。当时花园还有萤火虫飞来飞去,我们觉得很好玩,抢着把它们抓进瓶子里,学做古人囊萤读书。为此,我还为此写诗了一首打油诗为纪念。这是现在儿童见不到、体会不到的事,记得有一天念慈哥在大门外学骑单车,撞翻了一个瓷器担子,初学单车的人常常会这样,看热闹的还有一个卖毯子的白俄,他们很穷,一般不为人们看重。之后苏联怕日本占领东北,争中东路的路权,还跟我们打过一仗。我方杨忠甲、韩光第二位指挥官,本来退敌获胜,之后还是退了兵。议和时还吃了一点小亏。<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1924年12月4日摄于天津张园合影</h3><div><br></div><div>中山先生一九二四年十二月应冯、张、段邀请北上,主张召开国民议会,当时国共联合,父亲作为非常国会行政委员,主持会议(等于是主席)。代表北方政府到天津迎接中山先生,并筹备召开国民会议。不幸的是中山先生频年劳瘁,从广州沿海宣传,开导各处人士,又亲往日本,为东亚和平劝说日本朝野。海风凛冽,到了天津抱病和北方政府代表官员合影,留下一幅最后的集体合影。这幅放大后的照片,就挂在才寿堂内院大客厅。和以前中山先生赠送父亲的,他和夫人宋庆龄夫人俪影放在一起。中山先生自己是名医,一生为国为民,为国家忘我工作,积劳成疾,以至病入膏肓。加上段祺瑞、张作霖幸灾乐祸,对中山先生以改常态,趁机策划“算后会议”,置国民会议于不顾,更加重中山先生的病疼。一代伟人,终于在三月十二日与世长辞,使第一次三角联盟横遭破坏。国家革命事业造成莫大损失。父亲于辛亥革命前,营救革命同志,曾经由汪精卫陪伴探望于中山先生病榻,因此遭到国民党右翼分子造谣诬蔑。<br>一九二五年春节之后,春寒料峭,是个名副其实的倒春寒。本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北京依然寒冷,父亲整日独处书斋,心情沮丧,家里气氛顿时秃唐,家人纷纷不敢吱声。父亲给中山先生写的祭文手稿,八十年后由延中弟从台湾寄回。我曾经寄给有关单位,可能因为文字深奥,没能引起重视。记得父亲写悼念中山先生的唱挽联,一个字有六、七寸大,让我在前面牵引。现在网络上还能看到父亲给蔡锷写的挽联,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哀悼中山先生的那两幅。那时父亲心情尤为悲痛,词句一定非常动人。<br>中山先生逝世举国哀悼,移灵香山碧云寺之前,二叔范熙申代表海军、专程来京,五叔范熙绩代表陆军,参加追悼会。大会是三月二十六日在中山公园,现在的中山纪念堂举行,父亲带着我们先在北京饭店休息,三妹随班夹道相送,父亲带着我走进大厅,和少数人寒暄了几句,沉默了很久。后来牵着我走出大厅,拉着我在人烟稀少地方徘徊。他所写的祭文是请别人代读的,那天天气特别阴沉,站在社稷坛旁,父亲的心情比层层乌云更为沉重,中山先生长逝,革命前途,中国的未来,社稷安危,种种愁思,萦绕在他的心头,我至今仍为他难过。<br>灵车出了大厅,出了公园,往西长安街西头走去,父亲止不住泫然泪下,我只敢摇着他的手锤他回北京饭店,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流泪。<br>一九二五年五卅惨案后,湖北发生汉案。父亲作为旅京代表,和李书城老伯等七人专程南下。行前,祖母胃病已很严重,,但国事尤为重要。祖母教导父亲一向喻以大义。可是等父亲回来,祖母已经告病危,终于离开了我们。第二次看到父亲呼天喊地嚎啕大哭。当然是把家殇、国殇以及自己未能尽孝的痛苦,一起宣泄出来父亲深得祖母教诲和熏陶。接祖母北上,二年来,为反“贿选”、反对“金弗朗”案、以及“汉案”,一直未能在家稍尽孝道,何况为祖母的“莱园”还没及时装修,奉养的心愿没能实践。所以,追掉仪式不惜一切花费,给祖母沐浴涂香药剂,周身缠著丝绵,在院内做了七天法事。请来法源寺和雍和宫和尚喇嘛,搭了两个大台。第一次看到喇嘛吹着大喇叭,响彻云霄,可是仍未唤醒祖母。<br>出殡时我和女眷们十几辆马车在后面,缓缓行进,沿途路祭,非常隆重。政府当局要员还亲临悼念,这是前所未有的。平汉铁路局长陈延炯特给我们一节车厢,运送祖母灵柩。我们第一次回湖北,青山绿水对我们特别新鲜。<br>父亲声誉作著,二六年暑假前,我初小毕业,学校还请父亲莅临讲话。看到他在台上神采飞扬,我内心特别自豪,加上肯听会展出的作品中,有我制作的万花筒,编织的口袋。这些制作的作品还被人选购,我第一次用自己双手赚到几角钱,这也是胡家德国姐姐教我的功劳。北京女师大附小前门对着女师大后门,学校开运动会,我们的班主任陶淑范教我们做的红旗操、豆囊操颇受好评。附小初四开始学习英语,老师常叫我示教辅导同学,我长得最高,老师还常嘱咐我要伸直腰板,这样更精神些。当时的情景,让我铭记在心。夏棫真表姐也曾经是她的学生,解放后送我一本《陶淑范小传》,我写信问候,她儿子代笔回信,可是,八五年,我和老伴到国务院宿舍探望,她已是九十高龄,认不出来我了。国务院宿舍是王光美分给她的,因为王光美、钱学森等名人都在女附小学习过。<br>一九二六年或二七年初谭延闿以月薪九百元聘请父亲南下,而父亲坚持留在北方,婉言辞谢了。许多亲友如夏家舅父母,棫真姐和李家姨父母;绍陔五叔婶和张家姨父母,王家等相继南下,“采寿堂”更形冷清,后来,还不得不把“采寿堂”卖给第二个典主董家。我们就搬到“莱园”去了。<br>一九八五年我和老伴同游北京,“莱园”还在,采寿堂却杳无踪影,闹市口的街道加宽北京比以前修建的好上加好。遥望西天,祖父母、父母在天之灵,也可以稍感欣慰了吧。<br>(三)莱 园<br>“莱园”现在还在,是北京唯一一栋城墙砖建筑,又是中西合璧,有四合院、花园、有楼房、平台、当时父亲觉得城墙砖可贵,北京拆城墙时特地买下建房。“莱园”是为祖母而建,让祖母安度晚年。修建“莱园”当年城墙砖是一角五一块,美国松木材料更贵,因此房子修建得非常坚固。大窗户台用花岗岩砌成,一丈多长的红大门宏伟气派,上面是父亲的手书“莱园”二字,意思是学习老莱子躬耕奉亲避战乱。花园是四大扇绿油漆长门,写的是“正大光明”。楼上大书房有黎元洪送的金匾,题的是“宁静致远”。墙上挂着中山先生最后在天津张园的合影,和他夫人宋庆龄的俪影,。房间结构特别,楼梯被遮在走廊过道小门后面。外面看不见,也许是父亲为党内同志秘密交谈而设计的,所以比较不易外人察觉,有特殊情况也容易适应。<br>内院有四个大荷花缸,荷花荷叶飘香泛绿,调剂院中的湿气。母亲喜欢玉簪花,俗名夜来香,大叶白花增加许多绿意,夏家妈妈喜欢万年青,常年新绿长长的大叶外面像吊兰一样,镶着白玉色的镶边,倍加清晰,对养目摄身有益。夏天全家乘凉,特别舒服。花园里种紫槿、白丁香、榆越梅各两株,桃花、海棠各一株;与“采寿堂”不同的是,花园大客厅前,一边一棵大石榴树,我们管它叫“哼”、“哈”二将。桃树和石榴树接枝后,石榴长得特别大,中秋节分给我们吃。夏家妈妈住在中厅,我们又叫她中厅妈。她喜欢在花园里种鳯仙和栀子花。鳯仙花结仔,剥开后是白粉,我们叫它粉花。红花瓣可用来染指甲,这是夏家妈妈从小在孝感养成的习惯,。花园墙上爬满墙虎和牵牛花,牵牛花每天早上开,英文称它为“早晨的关荣”。中厅妈东边看到牵牛花,西边看到荷花,春天欣赏榆越梅、丁香花、紫槿、桃花,秋天看石榴和海棠,冬天有大丽花、水仙,这些花对她来说四季爽心悦目,常年欣赏。可惜,没有种上桂花、腊梅也许是怕她回忆起孝感的桂花大厅。<br></div>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国民革命军第二十六军副军长范熙绩大婚照</h3><div><br></div><div>祖母于一九二五年农历九月十一日(重阳节后二日)去世,西历是十月二十八日,祖母送葬之后,家里顿呈冷清。为了还押“采寿堂”复利,装修“莱园”,姆妈和中厅妈不得已将首饰拿出来变卖,后来还加押了一千元,把公司账务还请,押给董家,二六年底,全家搬进“莱园”。<br>一九二六年北伐宁汉分裂,父亲又把“莱园”典押给日本东方保险公司,日方估价二万多现洋,父亲仅押银元五千多,不及原价四分之一。父亲拿一部分钱支援党务,一部分贴补家用,冬天,父亲还专程到东北去,分析当时大局,乘蒋介石未下九江,羽翼未丰,继续中山先生三大政策,可惜徒劳往返未为采纳。二七年四月,蒋介石、张作霖在南北大肆逮捕共产党。张作霖派特务假扮人力车夫,在苏联公使馆门口把守,李大钊进使馆后,他们公开违背国际公法,闯进使馆捉人,搜走党内密件,逮捕李大钊等二、三十位同志。李大钊本来可以剃胡须,改装,趁机脱身,如黄兴组华兴会反清,在危机时就是剃胡子逃脱的。而李大钊不顾党内同志建议,仿效谭嗣同,而革命甘洒热血,换取民众觉醒。第二天父亲听到李大钊逮捕消息,连夜营救接连跑了三天,留下一封给张作霖参谋长杨宇霆的信,转达意见给张作霖,劝张不要乱杀党人。<br>以张在北方的实力,可以左右局势,提议起用李大钊与南方革命政府沟通,恢复南北对话合作,实现南北和平统一,避免生灵涂炭。<br>但是,从苏联大使馆党内秘密文件的查出,暴露李大钊介秘密绍父亲加入C.P(共产党),父亲的名字也就加入黑名单。辛亏父亲好友驻日本国公使汪荣宝回国述职,闻讯后连忙来家,通知父亲走避。父母带着四个弟妹到石家庄冯玉祥将军处,一起再商国事。<br>冯玉祥在为父亲接风的宴席上,摸着大弟公涵的头道:“好好学习,,以后为国为民杨眉吐气,和你父亲一样,为革命做出一番事业……。”随之冯玉祥移师西北,父亲随之转到太原,在那里住了二年。二弟就是在山西出生的。<br>范氏,(范武子授姓)在山西过立功,父亲给二弟起名延中(号公溍),其意:盼望国家大业,更好地延续下去。我们三姊妹和中厅妈留在北京,由三叔婶、望哥协助照料父亲临走时嘱咐三叔,在花园北头外墙,开一个侧门,将花园大客厅出租,贴补家用。父亲在门楣上书写的“天行健”苍劲有力,《礼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来激励大家努力向上。<br> 最初我们家里还有马车,老家人王平送我们上学,星期天还带我们到白云观遛马。一路上有说有笑,我们居然练出了腿劲。“白云观”是有名的道观,有老道在桥下打坐,前面放个小香炉,人们朝香炉丢铜板祈福。道教的音乐也很好听,看到香客在院内大香炉上贴钱,还有个大钵盛满水,人们将铜板轻放下去,铜板浮在水面上也很好玩。我们管老家人叫王大爷,他家就住在马号,有时他的女儿跟我们一起玩过家家,着都是儿时的趣事。<br></div> 我们在女附小、附中读书时,都以黄帽子出名,那是因为我们冬天玩黄巾贼造反游戏,大喊大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招拉队伍。解放后我带着大女儿昌年看望卫立煌夫人,韩权华老师---她以前教过我音乐,她还在提起此事。不但因为母亲勾的菊花图案帽子的很美,而且三姊妹差不多年龄,同时上学,也是少有的。这黄帽子爸爸高校那些激进的学生,在校演话剧时还找我们借过。爸爸在山西两年,我们经济拮据,有时不得不靠吃粗粮渡日,当时穷人才吃窝窝头,人们不会相信深宅大院的人家也吃。<br>以前我们是马车代步,世家小姐过的那种日子。这要感激王平老大爷和老黄妈老人家,看到父亲远走山西,人家不要工钱,帮助我们一起共度难关,不然我们就更可怜了。<br>东方保险公司,半年结算一次复利,三叔无能,人家一逼就同意将珍本书籍(价值万元以上)搬走抵息,中厅妈无可奈何只有同意。当年夏家、李家、及亲友南下了。父亲从山西回来,听说此事,向中厅妈大发雷霆,从此她得了心脏病,我更加倍的替她难过。其实父亲对中厅妈一向很好,举案齐眉客客气气。只是父亲珍爱书籍,乍听此事火冒万丈,三叔送辛望哥到东北学海军趁机溜了,中厅妈好强,一时受不住所致。<br>记得父亲是夜里回来的,那时母亲、小弟弟言中(公溍)和三、四妹挤着睡在大钢丝床上。父亲把我往里面一推,挽着我睡了一夜,后来让我住南厢房,正房两边的卧室,父亲住一大间,三、四妹,延中弟和奶妈住一大间,中间是餐室(小客厅),五、六没和黄妈住在北房,南厢房有大浴缸,热水由墙后厨房锅炉管道送水。所以我最舒服。所有姊妹中,我是唯一的中学生。<br>萧家舅母王淑英是宣武门幼儿园老师,常来和我们做游戏,父亲从山西返京,带着初出生的小弟弟公溍,心里特别舒畅。父亲还抽空在母亲床前,和我们玩过一次老鹰抓小鸡。父亲扮演老鹰,两只手抓呀抓的吓唬我们,萧家舅母装老母鸡,双手撑开护着我们这群小鸡,母亲在床上给我们打气,我们自以为很灵活,又有母鸡护着,还有母亲拍着小弟弟的手在床上助威。我们像一个长蛇阵东躲西闪避着老鹰。其实父亲哪里舍得把我们当小鸡爪,只是为了哄我们玩开心罢了。倒是我们几个跑累了,四面抱着老鹰把父亲给俘虏了,结果我们赢了。父亲忘了自己装办的老鹰,也同我们一块哈哈大笑高兴,他一把公溍举了起来,笑着说:“这只小鸡不错(小弟属鸡),还是一只勇敢的小鸡”。现在想起来,当时在父亲卧室,我们这群小鸡,真像风筝在蓝天上翱翔,那般愉悦、欢畅!这种心境只有在梦境中,得以让我们回味。<br>五叔绍陔(范熙绩)一九二九年底一九三O年初,到北京来,第一次进我的房间,看到墙上凹进去的书格子前,挂着很多我写的大字,把我举起说:“亚维长大了!”我所写的大楷,常受到老师的夸奖。五叔叫我好好练,可以写出来,对我的希望很大。当看到老师在我大字上打的红圈,更加鼓励,看得出他心里非常高兴。<br>他这次来是想借用我们家花园大客厅续弦,可是,中厅妈不同意,替她作想,一个常年吃斋念佛的人,尽管父亲对她很好,一双小脚不便外出应酬,五叔在花园客厅结婚,会勾起她在孝感桂花大厅结婚的往事。这样得罪了五叔,也是没有法子的。<br>五叔续弦是父亲和白崇禧做的主婚人,五婶是白家小姐,婚礼在外交部大厅举行。不过,新居是栋小四合院,当然没有在“莱园”气派。记得结婚的头天,五叔看到客人送来贺联中有,“黄花”两字,就叫人把它取下来撕了,我们那时候很淘气,不懂五叔心思,还和梓亭哥和侄嫂(刘采瑾),按照我念的英文故事,把五彩花生、喜豆等洒在褥下。因为故事里面公主娇生惯养,褥子下有几颗小豆都能发现,不知新婚之夜五叔他们发现没有?这是增添一点佳话,五婶是大家闺秀,很文雅,走路时左手前后摆动,婀娜有致,至今我还记忆犹新。可惜三七年底,她就去世了。他们的新婚俪影左边站着我们三姊妹,右边是白崇禧和父亲等人。<br> <h3 style="text-align: center">范熙壬送陈毅去库伦</h3><div><br></div><div>母亲一九三O年流产血崩,住在东交民巷德国医院,医院里的花园修饰的很好,病人坐在推车里,亲属推着他们在花园里呼吸新鲜空气,欣赏奇花异草。年轻的男士给女友送花,我作为十三四岁小姑娘,初次进医院,看到这些,就像电影中的画面一样,觉得很惬意。<br>当时故乡日渐萧条,帝国主义在这里依然优哉游哉,超人一等。狄博尔医生首屈一指道:“母亲已脱离危险,正在康复。”三一年生了个小圆圆,三二年生了八妹,三五年生了最小的弟弟廻中。这些负担,加上家里的开销,为此,损失了不少父亲珍藏的古籍文物。琉璃厂开办的“震旦书林”也不得不宣告停止,两个黄卡基布的大窗棚,正好挂在中厅,对这花园窗户台上,父亲心中黯然神伤,可想而知,一个鲜活的小圆圆有夭折了。父亲“有志养千口”,而国事、家事,哪有他施展才华的余地,楼上黎元洪送的“宁静致远”金匾,“淡泊明志”而父亲还要和日商保险公司打官司。中厅妈心中的苦恼,又怎能安慰的了?幸亏这时李家姨妈的二儿子考上北京清华,他搬到中厅南小间,和中厅妈作伴,稍稍减轻了她的苦闷。<br>一九三一年洪水成灾,五叔来信说要以身殉职,父亲回武汉视察,又回到家乡修谱,叮嘱范正松父母,照料好正松的坟。因为他是二七年,被党争杀害的烈士。父亲和宗亲还拟定家谱的原则。春节前父亲把中慧大姐带到北京,因为大姐不愿遵从父意,与刘家成婚。她一心想和陶家姐夫(陶涤亚)结合。贤之三伯很顽固,但,碍着父亲的面子没有深究。后来他们结婚,住在长清里,贤之三伯母总是偷着送吃的,送钱支援她们。现在,她们的大女儿,在海外成了音乐家,两个儿子都在美国。这都得感谢父亲的先见之明。<br>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起,日本开始侵略占领东三省,父亲决然跟日本朝野旧友绝交。我们姊妹一排出生,都是由日本护理人员来家照料。四叔独子强中哥来北京看病,想上大学,父亲也是把他送到德国医院,请来最好的德国医生狄博尔医治,没想到他的肺病太严重,不久竟死在医院里。<br>父亲学生在九一八事件后,回东北故乡,参加游击队打日本人,后来不幸牺牲,父亲给他写的祭文,也是延中弟寄回来的,四叔独女敏中姐和四婶,到北京来看病,在“莱园”住过一段时间,我们五姊妹三一年的合影(中慧、敏中、我、三妹、四妹),前几年中慧姐大女儿,交给在台湾的延中弟,他特地给照片加色放大五六份寄给我们,分赠个大家。那时我们三姊妹是十三、十四、十五岁也算是我们最早的照片了,其余的在抗战和运动中遗失。<br>延中弟聪明,当年只有三四岁,乍一见到堂姐,脱口称为胖大姐、花大姐,举室哗然哄堂大笑。中慧姐常喝肉汤一向较胖,敏中姐明眸皓齿,秀外慧中,延中弟一眼把堂姐与胞姐区分,尤其有趣。<br>杨家姨妈独女楚珍②,在湖北参加革命,三一年教我们唱国际歌,在北京当时是听不到的。楚珍姐原是二十年代的党员(具体年代不清),在乡下任妇女部长,才学很不错,听她讲故事提到“闺阁间、闻斗闹、开门问问,宅宰家、定宽宏、容客安安”等联非常有趣。她的未婚夫郭述申③,郭受教育是姨妈培养资助的,她俩的感情原本很不错,只因郭工作需要,调往外地分开了。楚珍大姐听说郭在外有女友,断然解除了婚约。若不是楚珍姐自视太高,郭述申作为姨母的干儿子,那绝对不会解除婚约的。郭五四年返汉,还到舍下新成里探望姨母,后来每月接济三十元。他很欣赏我翻译的俄文书籍,和我通信长久。作为大连市长时,邀我上大连观光。大连很美,我到现在还很向往。每次谈到外出,总是为老伴没有成行。之后,郭调北京纪律委员会、纪委,姨母去世后,当月三十元如数寄了回去。<br></div> 父亲楼上的书房满室的书报,寒暑假叫我们三姊妹《诗经》、《史记》、《大学》、《孟子》,还教过我《文心雕龙》。他那时日夜为高校编辑讲义,所印的《文心雕龙释义》,可惜都遗失在抗战和历代运动中。我当时仅读了第一篇。<br>周末和节假日,父亲培养我们全面发展,带我们去中山公园打过几次保宁球,球太重,总是父亲赢球,当时还没有保宁球名字,叫地球不太好,我们叫它滚雷。可是更有趣的是打小高尔夫球,对我们练习瞄准很有益,这时我打得比父亲还好,常常赢父亲的球。因为我在学校常打篮球,长大后成为排球篮球的选手。在北海划双桨,也是我划得最快。划完船,在北海琼岛白玉桥旁的茶桌上吃天津对虾、豌豆黄、千层糕、栗子面窝窝头,比当年父亲走避山西,家中穷困潦倒以窝头度日的生活,不知要好多少,幸福多少倍。对虾当时价格是一角钱一对,红喷喷的色香味俱全。更让人难忘的是,儿时美味,家人团聚,况且还有理想的父母,那无微不至的关爱。<br>以前父亲忙于政务,难得在家,现在和父亲游艺嬉戏,父亲显得更年轻了。我们总想快点长大,减轻父母的负担,让他们和我们同游共乐。旁晚,在人力车上,迎着晚风,仰望远方的繁星,我深深地这样祝愿。<br>温家大哥是军医,医道娴熟,楚珍表姐解除婚约后抑虑成疾,是他一手治好的。后来踏俩就结合了。北京天气很冷,冬天三妹双脚冻破,我看温家大哥帮她脱毡靴,鲜血直流,温家大哥要我学医,我说医生心狠,我下不了手,大哥说,医生是仁心,不是心狠,你不治,怎么会好?并指着我额上的疤痕道,动手术,还要开刀,我说我就恨开刀,要是中医,不动这手术,是会长出头发来的。就这样,我一直没跟他学医。<br>温家大哥对我们很好,带我和四妹骑马。当时天坛人很少,骑着马在林荫大道上奔驰,很是开心。只是马的个性随群,听头马的,我的马在前面跑,四妹的马陡然一跟,把她从马背上掀了下来,一只脚还扣在马蹬上,是温家大哥一把拉住马,将她扶了下来,避免了一场事故。父亲知道后发了顿脾气,从此再不准我们骑马。那时候中国人保守,女孩子管的更严,抛头露面之类的事越怕不许,更不许骑马奔驰了。如果那时候学,也能和欧美比美了。学骑马是件很有趣的幸事,在马背上那种飘逸的感觉值得回味。晚上躺在床上,人还在因奔驰而颤抖,骑马是种锻炼,同时也是一种享受。怪不得蒙古女孩喜欢在草原奔驰,那种豪迈洒脱的感觉让人向往。我喜欢草原上的歌,同样向往那种无羁的自由。<br>在“莱园”过春节也和“采寿堂”一样,爸爸照样给我们和楚珍、中慧、敏中以及辛望哥等人压岁钱,然而华北垂危,古都逐渐萧条,家里架子摆不下来,高校薪俸低,少得难以维持家中开销,我们交学费,人来客往过年过节,全靠卖书贴补,为此,我们更体会到父亲的艰辛,常常半夜上楼,给父亲送茶水、点心宵夜,从那时起我也熬夜自习。时常母亲过来催我睡觉,我这才放下书本。从此,大年三十我们三人一直不睡觉,为的是给父母增福添寿。<br>到现在,每逢春节,我仍唱着小时候老师教我的过年歌:<br>1)一声恭喜二老前,深深拜福寿绵绵。春满大千,红烛华宴,喜气如仙.。儿歌欢呼庆祝,中华民国万年。把对儿贴遍,把糖果糕点尝遍,请大家来拿压岁钱。<br>2)出门大早炮竹声,声声欢呼入云霄。欢笑、欢笑,难得今朝。喜庆如潮,一路车水马龙,人人恭问好。愿国泰民安,愿家家招财进宝。<br>想到“莱园”,我们喜欢唱“忆儿时”:<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春去秋来,岁月如梭,游子伤漂泊。</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回忆儿时,家居嬉戏,光景宛如昨。</div></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房屋三像,老梅一株,树底迷藏捉。<br>高枝啼鸟,小川游鱼,曾把闲情作。</div> 儿时欢乐,斯乐不可作,儿时欢乐,斯勒不可捉。<div>想到这些,我写了一首“长忆莱园旧居”的词,现在附在下面:</div><div><br><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鹧鸪天</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长忆北京莱园久居 附后记</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梅比清真杏比娇,丁香榴火灿头条。</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趋庭问寝承欢日,鳯序鵷行我最高。</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尘劫尽、甲兵销,故园今昔梦难抛。</div><div style="text-align: center;">老来犹见生花笔,一一铺陈墨自调。</div></div><div><br>毅安二叔的二个女儿,出嫁后相继去世,他身边没有子女,而我们一大排。他几次写信给父亲,希望过继一两个孩子给他。三二年起北京的局势越怕动荡不安,父亲高校的奉薪有限,家里开销又大,很难支撑这样一个空架子。送一两个孩子南下,无论是时局环境,还是家庭状况,都比在故都安全。父亲强舍不得小儿女,终于答应叫四妹和老家人财连哥,护送六妹和小弟到浙江镇海叔婶处。六妹当时布满八岁,小弟不足六岁,全家哄着他俩,说是外出见世面。平时延中弟和父母在一起,六妹当时是最小的妹妹,更粘着我们一些,我们喜欢打扮她,给她做新衣裙,学跳舞、练习弯腰、摊一字…....,所以我们越怕舍不得她走。记得在临走前,初秋天气,时冷时热,我们牵着她到平台照相,害得她的了重感冒,但,留下了几幅可爱的照片。其中一张,手里拿着一张鸡心的纸牌,写着:“I Love ”意思,给我所爱的人。这些照片陪伴我很久,总算是点小小的慰籍。可惜许多东西,尤其是这些照片,放在乡下遭火灾烧掉了。<br></div> 毅安二叔的大女儿,时管喻宜萱的大嫂,就在这段时间,他们管氏夫妇去美国留学,还到我们家中来过一次。平常父亲助学,会送一点程仪的,不过那时候家境不好,不知道还能为至亲近一点心。当时我也没有进大厅和他们见面。现在管喻宜萱已经九十六岁了,还在为世界名曲配歌,还为我翻译的《夕阳红》提了些意见,更是令人感佩。<br>还有一件事,李四光老伯寄来他的四本英文著作,我还带到湖北来看过,父亲问我愿不愿意在大学学地质,我说,女孩子学地质太苦,当时缺乏远见,错过一些机会。胜利后,彭养光老伯过汉,在璇宫饭店接见我们,还为父亲的去世大哭了一场。谈到老李他说,如果我当时学地质,那是国家最缺的,抗战期间出国容易,我留校深造早就实现了。<br>一九三三年春节过后,全家南下安葬祖母,平汉铁路局长陈延炯好意给我们一节车厢,来运祖母的棺木,可见父亲在各处的声望之深。我们第一次南下回家乡,处处都觉得很新鲜,过了黄河一路青山绿水,于北京干旱少雨的景致截然不同。我当时年幼,体会不到当时父母的痛苦,父亲为了国家,出生入死赴汤蹈火,面对难统一的局面,一直闷闷不乐。这次还是应范纯惠幺爹邀请,住汉口他所开办的小学校里,我们姊妹也就转学汉口,我转学到武昌省女高,,住校。暑假过后,父亲返北平继续任教,带着全家搬进了“莱园”,我因高三不能转学,只得留在武汉一年,这一年,“莱园”家人团聚的幸福只有魂牵魄击,梦中去追寻了。 暌违夏家母亲七十二年,上海北站送父亲返汉,已有六十八年。安葬母亲也有三十一年了。每逢父亲的冥寿、忌日和国庆佳节,越想在垂老之年,争分夺秒争取做一个配得上他们的好女儿。<br>大时代小人物,际遇无凭;父亲秘密入党,一生为国为民,而遽殁离乱之秋。抗战以来,人事全非,北京“莱园”被占,家乡故居遭焚,寄存车站路江边德商“协平洋行”廿四口紫色雕花大箱的珍本文物也都被炸毁,化为灰烬。解放后,老伴错划极右(派),家里三次被炒,更不敢稍事连击亲朋好友。何况亲朋好友大多数背井离乡或者相继离开人世。父亲一生廉洁,作育英才,助人为乐,有许多事事迹值得一提,为后世所效法。只是,老来觉得新时代的儿女,不愿多多提往事。生活节奏紧张,只好把命运传递到我手中的火炬,尽我的力量,继续传递给有同样志向的人们,把这一点光和热延续下去,李大钊从事革命,争取自由、平等、博爱之外,还要加上牺牲。因为牺牲就是爱,爱才会选择牺牲,也是人生的意义。<br> 范氏纪念范武子,授姓二千六百年,范仲淹“后天下之乐尔乐”,再次受到重视。全世界又开展中国热,我国优良传统也会进一步推进世界和平、创造和谐的国际和人际关系,发出更有利于整个世界、更有力的号召!<br>公元二OO五年完稿于武汉黄浦花园 <br>薇庵时年八十九<br> <p class="ql-block">注:</p><p class="ql-block">1. 范亚维 字薇庵 号凡薇(1916.8.28-2013.3.9),範熙壬次女。早年就讀於上海光華大學,自1938年以來長期從事教育與翻譯工作,退休後受江漢大學之聘,開設用英語講授的英國文學史課。九十年代在武漢國防科技大學、海軍工程大學等講授英語、並在武漢老年大學講授英語、參加詩詞、歌詠、攝影等活動。已出版著作:《悲慘世界》、《據克勞福德英文節本翻譯》、《科學巨人-西方科學史話》、《威爾遜》,漢譯英著作:《漢英雙語黃鶴樓碑廊注》、發表的短篇譯作《西風頌》、《雪萊》、《去加爾各答路上》、《泰戈爾》、《幸福》、《曼斯菲爾德》|《最驚險的狩獵》等等。合葬黃陂長樂園陵永寧苑19排9號。2013年兩人同時錄入黃陂區長樂園陵名人錄。</p><p class="ql-block">2. 1923年,郭述申、杨楚珍等一批在武汉求学的进步青年返回家乡宣传新思想、 新文化,启发民众觉悟。1924年,一批早期在外地入党的中共党员返回孝感,宣传马克思主义,秘密开展建党活动。孝感各地党支部根据中共四大决议,深入发动群众,加强党组织建设。1926年9月10日,北伐军进驻孝感。中共孝感县负责人聚集孝感城关,共商发展民主革命运动事宜。9月下旬,在中共湖北省特派员汤经畬,省农协特派员吴光谟、颜光弟等人指导下,经过充分酝酿,在孝感县城刘纪堂家(现孝南区新华街道中山街73号)成立党的县级组织——中共孝感县特别支部,隶属中共湖北区委,机关设城内中山街刘纪堂家。汤经畬任特支书记,吴光谟、乐继韶、颜光弟、李洞章、卫祖圣、刘纪堂、杨楚珍等人任特支委员。下辖刘家营、城内、季店、小河等四个支部。1927年5月改中共孝感特支为中共孝感县委,乐继韶任县委书记。</p><p class="ql-block">1926年秋,北伐军进驻孝感,国民党湖北省党部特派员汤经畲,省农协特派员吴光谟、颜光弟到孝感组建县党部。县党部常委程含润(国民党员)、乐继韶(共产党员),组织部部长程含润(国民党员),宣传部部长严宗汉(国民党员)、丁传文(共产党员),工人部部长武守述(共青团员)、张立民(共产党员),商民部部长张自((共产党员),青年部部长叶树芳( (共产党员),妇女部部长杨楚珍(共产党员),总干事王逵、余凤林( 国民党员),秘书梁荫伦( 国民党员)。【荆楚网】</p><p class="ql-block">3. 郭述申,1904年12月生,湖北省孝感县城关镇人。原名郭树勋,号耀珊,曾用名李振寰。1922年5月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1925年4月由共青团员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27年6月重新加入中国共产党。土地革命时期,曾任鄂豫皖特区苏维埃政府人民委员会副委员长,领导军民参加鄂豫皖苏区第三、第四、第五次反"围剿"斗争。后任红二十五军政治部主任、中共鄂陕特委书记兼中国工农红军鄂陕游击总司令部政治委员等职,领导开辟鄂陕边游击根据地。建国后曾任中共辽宁省委常委,中共中央监察委员会委员,中纪委副书记,中央顾问会委员。第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五届全国人大常委。中共七大正式代表,八大代表。1994年7月14日因病在北京逝世。 </p><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