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悲歌：记晚清翰林陈鼎跌宕起伏的一生及其后代生活片段 之十八

FANG

(上接(二)陈鼎身后学生们为他出了本诗集)

张元济当时正忙于别的书的校勘，因为陈狱生没空校对他父亲的《黝曜室诗存》校样，作为商务印书馆董事长的张元济不得不在百忙之中插进《黝曜室诗存》，亲自校对。

1929年3月6日他在一份记事便笺上写下对该书的处置意见：

全书于本日看定，托任心白君转。

同日致陈狱生信，告知附印一百部，由公司迳呈。

又致印刷所营业部信，请全数订出后，以一百部送陈狱生。查照去年三月四、七、八日尊处来信，并敝处同月四日、九日覆信，开具账单。看叶新加，皆照例加单内向陈君收款。

张元济 19/3/6

3月中旬，《诗存》印成，共印300册，其中100册为陈狱生出资添印。1930年3月16日张元济在给吴士鉴的信里说：“告知伯商师(即陈鼎)遗诗印成，半由工人不听调度，半由嶽生校对耽阁（某一次不过十余页，延阁至二个多月），最后一批由我自校，顷已完。”

十几页文稿的校对，陈狱生耽误了两个月，估计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忙着卖文呢。否则，自己父亲的书要出版，儿子不是比谁都着急吗？

张元济

张元济、吴士鉴、汪大燮当年乡试时，得到陈鼎的赏识，如今恩师已远去，作为他的学生，三人联手努力为这位后半生寂寂无闻的老师了却一个心愿，在世上留下一个印记。

张元济本人也是由于参加维新变法而被“革职永不叙用”的，因此他一定对这位因提维新建议而遭监禁的老师充满同情。也因此他既帮忙为“陈师”在商务出书，又亲自对他的诗存部分内容进行校对，他还和其他两人承担了出书费用，省得“沿门托钵”、乞要赞助，只有加印的100册是陈鼎的儿子出资的。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在那时真不是虚言。

商务印书馆总厂彩印胶版部，宝山路（1929年）

吴士鉴当时为陈鼎出诗集，是想“以永其传”，让后人记住这位在戊戌维新中曾登高一呼，想通过朝廷自上而下的变革，使这个国家脱离愚昧落后的士大夫。陈狱生也想以出诗集方式“使先严之名藉此不致湮没于后世儒林”。

可是陈鼎却在历史的长河中被湮没的无影无踪，连一位认真研究过故宫博物院明清档案部所藏《校邠庐抗议》签注本作者的文章，都只字未提陈鼎的签批，虽然他的签批是最认真、最有特色的。当然近年也有两三篇严肃的文章专门论及陈鼎，但是大家主要集中在他签批《抗议》上，对他的生平仍然研究甚少。

(三) 关于陈狱生家和亲戚们的来往

我对陈狱生实在知道的不多，但是通过查找资料，我很是敬佩他的勤奋精神。

孔夫子旧书网上陈狱生翻译、编写的书，除了无线电类，还有其他理工科不少种类，可见他是很努力的人。

直到一九五几年他还在译书，我看到少年儿童出版社大约在1957年给他的函，谈约稿事。

少年儿童出版社大约在1957年给陈狱生的函，谈约稿事

据我大舅公的孙子陈欢说，陈狱生在大学里是教无线电的。大概因为是生在监狱里，条件不好，他身体比较弱。五十年代院系调整，曾动员他去东北，猜测有可能是要他去哈工大搞雷达，他因为有关节炎没去。

50年代他还担任上海花园坊居委会委员和文教委员会主任委员的工作，1953年，也是因为身体不好打算辞职，50出头的他已经耳聋眼花了，卢湾区政府花园坊办事处曾极力挽留。可见他是一个工作很认真的人。

陈狱生因身体原因约于50年代末之前退休居家了。

陈狱生提出不再担当花园坊居委会委员和文教委员会主任委员工作的辞职信及花园坊办事处挽留意见





陈狱生的著述

陈狱生1925年25岁时生了一个女儿，叫陈鋗，后来又有一个儿子，叫陈曾慰，至于他比陈鋗小几岁我就不知道了。

陈狱生一家都非常慷慨好客，家族里的亲戚南来北往临时经过上海，或者在上海上学、工作没地方住，经常住他们家。比如我大姨一家、我妈、我小舅舅、我大舅公的儿子陈曾符等等，都先后住在过他们家。

陈狱生家的房子在金神父路(现在的瑞金二路)的花园坊23号二楼，离南昌路(法租界)很近。陈狱生将之命名为“海上一砚斋”，非常书卷气的名字。

(我表哥陈欢纠正说，以前花园坊23号整幢楼三层都是陈狱生家的，后来文革时造反派抢房子才只剩了二楼一层。见下面评论区的评论)





金神父路花园坊

我大姨说：“抗战开始的时候，我的大女儿多芬刚1岁，我常抱着她去陈狱生家。日本人打来了，在黄浦江对面扔炸弹，我还在他家住了一个多月(结果把我表姐的尿盆拉在他家，几十年后还没扔😂-我注)。后来我还是回到徐家汇去住了，徐家汇那时候算郊区。”

我小舅舅方俨抗战前在上海工作时也住在陈狱生花园坊的房子。方俨那时在军政部兵工署工作，他积极参与将上海的兵工厂拆解运到大后方的工作。他在大约1939年去重庆之前曾在花园坊那栋楼外面转了好几圈，对那里非常留恋。

我小舅舅清华大学毕业的高材生，可惜早逝

我大舅方俊只比陈狱生小4岁，叫陈狱生小舅舅，也多次去过陈狱生家，陈狱生也到我大舅家串门，相互很熟悉。

1946年，我妈妈跟着大哥方俊从四川李庄一起复原回上海，大哥给她找了同济大学外文系助教的工作，我妈在同济大学外文系工作了一年。方俊的大儿子方夏那时在同济大学附中上学。因为抗战期间日本人的轰炸，学校毁坏，只能临时找地方安置教研室、课堂等，因此学校办公室、教室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同济大学外文系和同济大学附中在北四川路走到底、复兴公园附近的一个院子里，借的同济附中的场地和校舍，外文系老师和学生在院子里一个二、三层的小楼里办公和上课。

我妈那时没有结婚，没地方住，那一年时间就住在她表舅陈狱生花园坊的房子里。当时陈鋗是和她弟弟陈曾慰，还有他们的姑姑、陈狱生的姐姐陈慎宜，三人住在一起。算起来陈慎宜那时已经56、7岁了，听长辈的叙述中，当时陈狱生好像没在那里住。

同济大学老照片

这里要啰嗦两句陈扬家和陈狱生家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两家后来来往较多。我后面写的很多内容，都是从陈扬舅公的孙子、我表哥陈欢那里“趸来的”。

陈扬是陈鼎的小弟陈韬的大儿子，我的大舅公。

我大舅公陈扬，水利专家-照片为陈欢提供

大舅公陈扬的儿子陈曾符抗战时作为美军参谋人员的翻译随青年军赴印、缅参战。他复员后曾在上海交通大学电机系就读，他学这个专业很可能是受他堂伯父陈狱生的影响。他学习期间也是寄宿在陈狱生家中。

中国远征军

陈狱生和陈扬两家都有人因各种原因分散在上海和台湾居住。陈扬舅公是48年作为水利专家去的台湾，带走了俩个女儿，儿子陈曾符则留在了大陆。陈狱生是住在上海的，而他儿子后来跟着国民党撤退到了台湾。

据陈曾符表舅的儿子陈欢说，四八年他祖父陈扬去台前，与陈狱生在上海见过面，堂兄弟俩应该是有易子而教的约定，相互托付过照顾好对方的儿子。

我表舅陈曾符和表舅母王能贞-照片为陈欢提供

在大陆，49年前，陈曾符表舅不但住过他堂伯陈狱生家，而且陈狱生还曾为陈曾符和他的党内单线联系人的关系保守过秘密，陈鋗也曾掩护过陈曾符的地下活动。陈曾符因为曾受到堂伯陈狱生的荫庇，视老人为养父，在陈狱生病危时，他背着老人下楼送医。

陈狱生应该是1975年到1978年之间去世的。表哥陈欢说他当时在插队，不能确定具体去世时间。也就是说陈狱生只活了70多岁。

虽然从未谋面，但我应该喊陈狱生为表舅公。

陈狱生

关于陈鼎的美篇，我写了一个系列，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点本篇右下角“来自作品集 乱世悲歌：…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