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列小说：靠山屯儿轶事之《黑瞎子上门》

陈晓波

　　靠山屯儿后身儿大黑山是长白山余脉，翻过山梁就进了茂密的原始森林，那里头是自然保护区，经常有东北虎、黑瞎子、野猪、狍子等野生动物出没。

大黑山林区实施“天然林保护工程”快二十年了。山上的树木不许采伐，原来往外拉原木的“营林道”，如今看不见一辆带挂的大卡车，路面杂草丛生。冬季大雪封山也封了这条道。

“营林道”从靠山屯儿边经过。靠山屯儿就象深山老林的门户，从这儿往里走叫“进山”，从里往外来叫“出山”。

经过漫长的冬天，清明过后，积雪逐渐融化，“营林道”露出路面黄沙，朝阳的地方长出了油绿小草，能进山出山了，那叫“开山”。

有句歇后语说：“黑瞎子敲门----熊到家了”，意思是欺人太甚。“开山”那几天儿，靠山屯儿还真就出了黑瞎子上门的事儿。

一个月光清澈的夜里，屯儿西头靠道边的徐铁柱家，来了个不速之客。

后半夜两点多钟，徐铁柱被屋外的狗叫声吵醒了。他家的黑子先吼起来的，黑子是条大狗，叫声浑厚深沉。随后满屯子狗都跟着叫。

徐铁柱开始也没咋在意，正好尿急，便披上棉袄出门上茅楼儿。月亮地儿里，只见黑子在院门前朝外狂吠。隔着木杖子，他看到好像有个人在走动。

“谁呀？”徐铁柱喊了一声。

没应。他顺手拎把铁锹壮着胆儿朝院门走过去，又喊：

“你谁呀？想干啥！”

那黑影依然站那儿不动，也不应答。

徐铁柱走到门口，看仔细了，不由“妈呀”一声。哪是人啊，大黑瞎子！

黑瞎子两腿直立站在那儿比他都高，身体粗壮，胸部有白斑，一身黑毛油亮光泽，正瞪着小眼睛瞅他。

徐铁柱抡起铁锹往地上拍打，弄出“咣咣”的响声，一边大喊大叫，想把黑瞎子吓跑。

可那家伙不害怕，还朝大门这边慢慢走过来。

徐铁柱隔着杖子把铁锹扔出去，然后拉着黑子赶紧回到屋里。他知道，那大家伙要是进院，单薄的木头杖子和大门根本挡不住它。

黑瞎子没进院儿，在门口两腿直立走了几圈，就四脚着地顺着“营林道”朝山里走了。

屯子安静下来。徐铁柱心惊肉跳熬到天亮。

第二天，徐铁柱找到村书记刘贵龙，说你没听见昨晚狗叫的厉害吗，那是黑瞎子进屯儿了！

很快，屯儿里听到信儿的老爷们儿都聚到徐铁柱家门口。

大道边儿松软的泥土地上，有明显的黑瞎子脚印。刘贵龙用脚量了一下，熊掌印比他43号鞋还长。那家伙在门口拉了一坨熊屎。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都说这事儿奇怪。有人回忆起20年前，靠山屯儿发生过黑瞎子下山伤人的事件。放羊的刘大头和黑瞎子狭路相逢，他和黑瞎子搏斗，半个脸被咬伤，后背让熊掌撕破，缝了一百多针，差点没命。

刘贵龙一脸严肃，马上向镇里汇报。副镇长李大英指示：“要采取强有力防范措施，不能让黑瞎子伤人伤畜；同时也必须清楚，黑瞎子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不能伤着。”

林区禁猎多年，早就没有了猎枪洋炮等狩猎工具。对待那些大型野生动物，只能靠吓唬驱离，没别的办法，所以黑瞎子才不怕人。

刘贵龙派人到县城买了一堆二踢脚和麻雷子，把屯儿里青壮年民兵分成四个小队，夜里排班儿执勤。发现黑瞎子就放炮仗。又让村会计刘福写了个紧急通知，刘福扯着公鸭嗓子反复广播：

“全屯儿男女老少请注意了，全屯儿人都要注意了！近日，有黑瞎子进屯儿来了，为安全起见，大家晚上一定在家待着，都不要出门。而且，要把院门儿整牢崩的，把自家的牛羊猪、鸡鸭鹅看管好，别让黑瞎子给祸害了。全屯儿男女老少请注意了……”

第二天，还是后半夜两点钟左右，执勤民兵在屯儿西头发现黑瞎子的踪影，又是朝徐铁柱家去的。于是，二踢脚、麻雷子一阵嘭啪炸响，果然奏效，黑瞎子不见了。可过不大一会儿，先是屯儿南头“轰隆”一声，一家苞米楼子让黑瞎子拱塌了。尔后又有人听见东山坡上黑瞎子吼了几声，然后翻过山梁消失在夜幕之中。全屯儿的狗也集中起来，参加驱离黑瞎子战斗，就知道叫唤，不敢靠前儿。

第三天，黑瞎子又进屯儿来。就在徐铁柱家门口转悠，怎么吓唬它都没用。民兵们把炮仗全放了，它还不走。折腾到快亮天了，黑瞎子自个才慢慢悠悠地离开。

黑瞎子连续三天进屯儿，虽说没有造成人畜伤害和大的破坏，但搅得人心惶惶，鸡犬不宁。镇领导很重视这件事情，就和林区保护工程指挥部联系，请他们派人来帮忙解决黑瞎子进屯儿扰民的问题。

指挥部马上派工程师孙德友赶到靠山屯儿。孙德友是研究天然林保护的专家。

听了情况介绍后，孙工说：“咱们这片林区里面现在有二十多只黑熊，它们都有自己的地界儿。四月份黑熊冬眠结束，有可能会到离它领地近的屯子来找吃的。但我看不是，现在山里不缺吃的，饿不着它。这只黑熊到咱们屯儿来，肯定有别的原因。”

刘贵龙瞪了一眼徐铁柱说：“我也纳闷儿呢，这家伙怎么就到咱屯儿来，而且老是在你家门口转悠，你痛快说，咋回事！”

徐铁柱挠挠脑袋，说：“我也没想到能把大黑瞎子招来呀。清明节去山里上坟，在石砬子底下，俺家黑子发现个小熊崽子，好象是从砬子顶上掉下来的，摔迷糊了。我看它还有口气儿，就抱回来把它救活了。我媳妇喂它喝羊奶，拿蜂蜜和苞米面作窝头喂它，熊崽子很快挺实了，整天和黑子一块玩的可好了。我就多了个想法，打算把它养大点卖给哪个动物园。”

“熊崽子在哪儿呢？”刘贵龙问。

“在我家菜窑里养着呢。”徐铁柱说。

孙工一拍大腿，说：“那就对了，黑熊是来找它的崽儿。黑熊眼神儿不好，所以叫‘黑瞎子’，但是它嗅觉灵敏，你养在菜窖里它也能找到。或许知道熊崽儿很安全，所以它不急不躁，也没有敌意。依我看，把熊崽子还给它就没事了。”

刘贵龙对徐铁柱说：“就照孙工说的办，赶紧把熊崽子给放了。”

当天晚上，徐铁柱又把过年用的灯笼挂起来，把大门口照的通亮。黑子和熊崽儿在院子里面玩耍。刘贵龙、孙德友和看热闹的乡亲都在他家里等候黑瞎子到来。

又到了后半夜两点多钟，黑子朝外面吠了几声，熊崽子跑到门口也叫起来，外面黑瞎子粗着嗓门儿呜呜地回应。

徐铁柱过去把大门打开，熊崽子窜了出去。

大家看到黑瞎子趴在地上，摇晃着脑袋，熊崽子围着它上窜下跳。玩了一会，黑瞎子站起来，扭动着硕大的身躯慢慢地走了，熊崽子紧紧跟在它后面。

靠山屯儿消停了。

过了些日子，有一天徐铁柱媳妇做了个梦，梦见那熊崽子象小孩儿似的说话，说想吃蜂蜜和面蒸的窝头，于是她就蒸了一锅蜂蜜窝头，家人也都爱吃。

那天晚上，仍是月光如水，半夜时黑子突然兴奋地叫起来，不停用前腿儿去推院门。徐铁柱出去把院门打开，那只熊崽子跑进来了。黑子主动上去和熊崽子亲热。

门外，大黑瞎子站在道边一动不动地守着。

大门敞开着，徐铁柱躲在一旁，看看黑瞎子能不能进来。等了半天那家伙一直站着不动。

徐铁柱媳妇高兴地说，还真应了那个梦哈。她赶紧去拿窝头给熊崽儿吃。熊崽子一气儿吃了五个，小肚皮撑得溜鼓。

大黑瞎子呜呜地喊熊崽儿，熊崽儿就跟着黑瞎子走了。徐铁柱和黑子把它们送出屯子。

打那以后黑瞎子和熊崽儿再没来过。

徐铁柱媳妇说：“怎么就来一回？”

　　徐铁柱说：“咱也没再蒸过蜂蜜窝头，是吧？哪天你再蒸一锅蜂蜜窝头试试，没准还能来。”

（本文发表于《参花》2019年第7期；感谢“咱们村”文学自媒体扶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