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万家的独臂少爷

筱敏

老万家的少爷生于地主兼知识分子家庭，其家父做过校长，保长，识英语懂俄语。叔父任某知名中学校长几十年。其祖父是当地的名医，会看地，懂阴阳，亦是满腹经纶之人。有房屋几十间，良田百亩，帮佣数人。但这些辉煌和富贵，到他这一辈，戛然而止。

老万家少爷出生的时候，模样好看，壮实健康。小时候，活泼好动，聪明淘气。有一天，有算命先生从他家经过，看到后说这位少爷命中要带残疾，不然，养不成人。少爷的母亲在他百天时，就用银子给他打了一把长命锁，长挂胸前，以佑少爷平安健康成长 。

少爷的父亲当时在一个偏远学校任校长，平时极少回家。家里只有少爷，母亲及两个妹妹，还有一位长工帮做农活。

那年六月，少爷的母亲带着长工和少爷及其大妹，在地里扯成熟了的豌豆，中途母亲感觉口渴，便安排少爷和其妹回家烧水。途经一颗枇杷树，少爷上树摘枇杷，口袋装不下了，就把后摘的枇杷扔在树下，其妹就在树下捡，妹妹在捡枇杷的时候，在草丛里捡到了一个圆锥形玩具，就给了少爷。

少爷回家后，把火燃着了烧水。等水开的间隙，觉得没事，就把妹妹捡的玩具拿出来把玩，见玩具里面有土样的东西，就找来锥子挖。挖了两下，一声巨响，炸掉了少爷四根手指头。可怜的少爷，父亲不在家，等吓坏了的小脚母亲赶回来，少爷已疼晕。受当时交通和医疗条件所限，为保少爷命，截掉了左手。

那年，少爷12岁。那年，算命先生的话一语成谶。那年，妹妹捡到的玩具是一颗子弹。子弹从何来，老一辈说，那地方有国民党兵曾经经过。

少爷从此用右手学会了吃饭，穿衣，挣钱，养家，糊口。

这位少爷，就是我的父亲。

从我记事起，我没见过父亲因独臂自卑过，也没见他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在挣钱这件事上，我父亲没输过手臂健全的人。别人家有的家具和电器，我父亲会想方设法的挣钱去购。别人家女儿穿丝绵袄，戴蓝色纱巾，他说好看，挣到钱了也会给我们买。八十年代末，我们一个队的读过高中的只有几个，我就是其中一个。当时，只读过高小的父亲，挣钱的方法一是下苦力，给别人“背脚打杵”。二是在河里用网子网鱼，一般都是晚上下网，清晨收网。我读高中借的900元钱和生活费，以及弟弟出生的罚款，都是父亲用这种方式挣了偿还或支出。

七八十年代，大部分家庭都过得清贫艰难。我们一家会比别家更艰难一点。但我的独臂父亲，用他的勤劳智慧和力气，养大了我们姊妹仨。

也许是受尽了生活的磨难和别人的歧视，也许是固执的性格使然，生活中，父亲有许多的人生观念和为人处世，我的母亲和我们几姊妹不敢苟同，但这并不影响我敬他。一敬他是我的父亲，二敬他在命运跌宕起伏中的不屈不挠。

年近耄耋的父亲，晚年也算是幸福，随着小女儿生活，衣食住行，尽其所用。偶尔发点小脾气，我妹会打趣的说，莫发您的少爷脾气呀！父亲笑笑，感叹着，我这辈子空有少爷名，没过过一天少爷的日子。

确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