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剑平的美篇

汪剑平

汪剑平：电视台编导、独立写作人、民刊《湍流》编委。出版诗集《蚍蜉》、《省略号》，散文集《站在上帝肩膀思考》、《南墙之南》，发表作品千余件。先后获“首届世界诗人金桂冠大奖赛”金奖。“遇上诗和远方”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中国新写实主义诗歌2018年度十佳。中国当代汉诗精选一千首大赛金奖。荣登“世界华人榜”。2019年度“华语诗歌奖”。《我们的诗界》诗集征稿二等奖。《诗歌周刊》2020度（第九届）“中国好诗榜”。电视作品获中国新闻奖，四次获湖北电视学会专题类一等奖。

文/汪剑平

平仄在诗韵的故乡

一

乾元二年初春，风寒霜重，漫野的杜鹃花像火一样把天地燃烧得分外妖娆。一群大雁从远方飞来，又向远方飞去，它们悠长的唳声，平添无限惆怅。

被贬的李白行至巫山，正准备南下夜郎时，朝廷颁布大赦令。如此，李白经过一年多的辗转流离后，终于获得自由，这绝处逢生的好消息让他欣喜若狂。

李白登上一叶轻舟，独立船头，眺望两岸重叠的群山，风荡杨帆，舟行如飞，青山瞬间从视野里退去。李白心潮澎湃，于是他以一种重获新生的喜悦，写下了“朝辞白云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诗仙李白借托灿烂的朝日，美丽的彩云，巍峨的群山，空荡的猿声和仿佛从天际奔泻而来的滔滔江水，把一种跌宕起伏，激越豪迈的诗情注入了九曲回肠的荆江。

荆州是一个具有千年历史的古城，丰富的遗存，灿烂的文化，使它焕发出独有的魅力。如果把古希腊文明比着西方文明的一颗明珠，那么以荆州为代表的三国文化和楚文化则是一颗与之相媲美的东方皇冠。荆州是一个头戴皇冠的美人，它清新秀丽，窈窕多姿，它端庄高贵，贤淑恬静。对于无数向往的人来说，它蕴涵的神秘，像无语的风，飘逸的云，像亘古的落日和残月，令人生出奇幻的想象，深情的仰望。正是如此，历代文人骚客无法忽略这片多情而富饶的土地，他们的思想，他们的诗情，把荆州吟唱得异彩纷呈，悱恻缠绵。

二

在这个纷纭复杂，喧嚣浮躁的时代，能够保持清心寡欲，固守孤独，遗世独立，是一件很不容易做到的事情。还好，我们幸运的生活在一个诗韵浪漫的城市，不管你经意与否，这种融入血脉的文化基因总会以它钟灵毓秀的慧根赋予我们丰富的精神内涵。与此同时，这块土地养育出了爱国主义诗人屈原，辞赋家宋玉，边塞诗人岑参等众多才华横溢，流芳百世的文化名人。

古老沧桑，城郭崔嵬的荆州城墙是目前我国保存最完好的古城墙。它的存在，常常让我们产生时空倒转，斗转星移的迷幻之感。不是吗，一道属于久远岁月的城亘，经过千年的日月沉浮，风霜雪雨，依然顽强屹立在我们面前。它像一个垂暮的老人，在历尽漫长岁月之后，默默地独守自己的那份孤寂与淡然。它更像一个智者，心如止水，荣辱不惊地看云起云落，人来人往。

唐朝诗人张九龄忠耿尽职，秉公守则，直言敢谏，选贤任能，不徇私枉法，不趋炎附势，敢与恶势力作斗争，为“开元之治”作出了积极贡献。他的五言古诗，诗风清淡，以素练质朴的语言，寄托深远的人生慨望，对扫除唐初所沿袭的六朝绮靡诗风，贡献尤大。

开元二十四年，张九龄为尚书右丞相，罢知政事。不久因他荐举的监察御史周子谅弹劾牛仙客，触怒玄宗，贬为荆州长史。在他郁郁寡欢，愁绪难解的时候，写下了《登荆州城望江》，感叹自己虽有忠贞的品质，济世的才能，但不能施展远大的抱负。诗曰：“滔滔大江水，天地相始终。经阅几世人，复叹谁家子”。又曰：“东望何悠悠，西来昼夜流。岁月既如此，为心那不愁。”

大江东去，逝者如斯，人世沧桑，转眼就是百年。诗人登临古城，凭栏江天一色，内心充满了对生命与自然的感叹。在诗人仕途艰险，日月不居的时刻，唯有荆州给予他心灵的慰藉。这里生长的春兰秋桂，丹橘腊梅散发出诗人高风亮节的精神芬芳。

三

在荆州几千年的历史经纬间，遗存有上百首历代诗人吟诵的诗篇，它们犹如一串串璀璨的宝石，把荆州描绘得雍容华贵，风情万种。荆州的盛景像磁石一样，深深吸引了诗人们羽扇纶巾，口吐诗篇，千古不绝。

李白、杜甫来过，陶渊明、孟浩然来过，白居易、李商隐、苏轼来过。这样说吧，但凡历代著名诗人都来过荆州。在这片宁静祥和，物华天宝，人杰地灵的土地上，他们找到了在其它地方不曾有过的灵性与激情。诗人们失意也罢，得志也罢，忧伤也罢，欢愉也罢，荆州都会让他们把自己的情感宣泄得酣畅淋漓，欲罢不能。

走进青莲巷，遥想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唐朝的李白，英姿勃发，风流倜傥。开元十二年底，李白第一次出川，他身穿一袭白色长袍，腰上别一把龙泉宝剑，背上行囊，以侠士的姿态踏上了追求梦想，探索未知世界的旅程。

他途经荆门关，抵达荆州。李白此次出游没有明确目的地，荆州是他的首选地。登岸后他以古城为中心，在城乡间饱览湖泽平原的秀美景色。荆州处于东西南北交汇处，商贩来往，经济繁荣，生活富足，一片繁盛景象。李白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写下了《荆州歌》，诗曰：“白帝城边足风波，翟塘谁敢过？荆州麦熟茧成蛾，缫丝忆君头绪多，拔谷飞鸣奈妾何。”

在荆州楚国都城纪南城城郊，此刻临近晌午，布谷鸟在林中鸣唱，阳光明媚，穹庐深邃，白云悠悠。田野里麦浪翻滚，麦穗金黄饱满，农人们愉快收割。可是游子在三峡被洪水阻隔，有家不能归。思妇在家，眼看麦子成熟，蚕成茧，望眼欲穿却不见夫妇。诗人描绘的这幅凄美农收图，让李白的内心多了一些乡土气息和淡淡的相思之苦。

在荆州有一条杜工巷，也叫杜甫巷。诗人杜甫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大历三年正月，生活在蜀地的杜甫卖掉了房子和田地，决定闯三峡，下荆楚。三月，杜甫到达荆州古城，在这里他游历宋玉故居，怀念楚国的这位作家，勾起了对他身世遭遇的同情和悲叹。通过诗歌，表达出自己事业失意，时运不济，才能埋没的悲伤情感。

在杜甫五十七岁的时候，他再次流落荆州。此时的他已经陷入“入门依旧四壁空，老妻睹我颜色同。痴儿不识父子礼，跳怒索饭啼门东”的困苦之中。而他此时的身体除了原有的疟疾和病之外，又添了风痹，糖尿病，在荆州生活期间，诗人过着食不果腹，靠卖草药为生的境地。

在荆州杜甫逗留了半年，往返于公安、石首之间。

客居异地，寄人篱下，感受世态炎凉，思乡之情愈加强烈。之后，他在荆州南浦登船，当天抵达油江口，结束了在荆州漂泊的日子。在他前行的小船上，诗人写下了《江陵舟中》：“风餐江柳下，雨卧驿楼边。结缆排鱼网，连樯并米船。今朝云细薄，昨夜月清圆。飘泊南庭老，只应学水仙。”。风餐、雨卧道出旅途的凄苦，诗人只想像那水上的神仙到处流浪。北归无期，人绝情薄，身疾穷愁，浪迹天涯。对此我怎么也不明白，天地世间之大，何为竟容不下一个诗圣？这是诗人的不幸，还是时代的不幸？

四

诗人们风悲苦情愁使荆州古城平添几分苍凉暮色，落日惆怅。而诗人们的浪漫情怀则让荆州呈现多姿多彩，风姿绰约，温婉俊秀之美。楚国都城宫殿林立，金碧辉煌，气宇轩昂。亭台楼榭曲径通幽，柳暗花明。乐歌升平，编磬清悠。古寺神庙香云袅袅，暮鼓晨钟，诵经缭绕。繁华的街市车挂觳，民摩肩，市路相交，号为“朝衣鲜而暮衣敝”。

唐朝诗人刘禹锡在公元822年从洛阳到四川上任做官途经荆州写下了《荆州乐》，诗曰：“渚宫杨柳暗，麦城朝雉飞。可怜踏青伴，乘暖著轻衣。今日好南风，商旅相催发。沙头樯竿上，始见春江阔。”。

在这首诗歌里，诗人为我们展示一幅浓郁的江南风俗图景。翠绿的杨柳掩映古老的宫墙，原野麦浪中雉鸟飞翔，草地里快乐游玩的人们沐浴明媚的春光，南风吹拂，正是乘舟启程的好时候，商人和旅客们催促出发。江边樯桅林立，江面宽阔。

宋朝诗人陆游曾在荆州逗留十天，尽管只是匆匆而过，但他留给荆州的诗句令人称绝，他在《荆州歌》里写道：“倚楼女儿笑迎客，清歌未尽千觞空。沙头巷陌三千家，烟雨冥冥开橘花。”

我想陆游在荆州的心情一定异常兴奋，满眼的景色让他诗兴盎然，一唱三叹。接下来他又游览了许多古迹，时而感慨三国“鼓角风云惨”的壮怀激烈，时而咏唱楚国“章华歌舞终萧瑟，云梦烽烟旧莽苍”的衰落，更为“离骚未尽灵均恨，志士千秋泪满裳”的屈原叹息。对于一个杀敌报国，驰骋疆场的诗人来说，荆州波澜壮阔，风云际会的英雄豪杰，无疑给了他们无穷的力量。

五

诗人是人类思想的精灵，他们多愁善感，目光犀利。在他们身上既有孩童般的纯粹，又有哲人一样的智慧与深刻。当一个动荡时代来临之时，他们为了心中的梦想，义无反顾，视死如归。荆州是无数英雄建功立业的地方，也是诗人们抒怀寻梦的地方。

诗歌是有骨头的，一首诗有血有肉，剔出一行就是骨头。见了风花忸怩，看了雪月作态这是软骨头。置生死之度外，用锋利的语言破腹、招魂、与鬼神对决，这是硬骨头。比西风瘦，荒草贫穷。以一只蚂蚁的眼睛还原多汁的春花，肥美的秋月。待等白云带来天堂的旨意，蜜蜂带来花朵的问候，蝉鸣喊回失意的黄昏，抱紧一首诗和人世纠缠，灵魂共枕。

时间是一根神奇的魔杖，轻轻一挥，许多原本普通的事物因时间的漫漶而变得意味无穷，情思绵绵。那些平平仄仄的诗韵，流过故乡的山山水水，春华秋实而更加弥足珍贵，成为荆州千年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