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虎跑寺

周水清

　　这些天，常会想起以前的事，也许是人老了，往前不行了，便常常忆旧。 有时还会做梦，梦见美丽的西子湖，梦见我们在铁路线边上走，梦见那个钱塘江边的虎跑寺、六和塔。 提起杭州的虎跑寺，人们或许便会想到民国时的李叔同，李叔同才华横溢，琴棋书画，音律诗文样样皆精。弟子也不少，较为有名的是丰子恺、潘天寿、刘质平等，但最为世人所怀念的，还是当了和尚的弘一法师，弘一法师的出家地便是虎跑寺。近代的虎跑寺因李叔同而更为出名，不过，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李叔同。

虎跑寺又名定慧禅寺，据闻，济公和尚也曾云游于此，于是后人便又陆续建了济公殿，济公塔。其实，这些都疑是近些年建的，以前可没有，文化大革命期间，我与几个发小曾在此地居住有一个月有余，并不知有此陈迹，尽管当时的我们还是些不谙世事的少年，我们居住这里是借着“步行串连”之名，也即是步行串连队，现在想来，实质上还是有着游山玩水之嫌的。

　　我们那时就住在山上寺内的偏殿内，这个偏殿，以前肯定是置放神象的，只不过碰上了一埸暴风骤雨般的革命，神象们便被驱除得干干净净。我们入住时，已找不出一丝肃穆庄严的佛家境象。殿旁有一石洞，被巨石堵住，据说，此洞原先是能通往后山的，但因洞内屡有塌方，为游人安全，便被封堵了。

那座山名叫大慈山(我们那时还不知山名)，最高的峰叫白鹤峰，虎跑寺位于半山腰，通往山顶是没有路的(还未被开发)。

那时的虎跑寺还没成为公园，入得山门，沿着大青石铺成的石阶拾级而上，沿途一股清泉从山上盘旋而下，水声淙淙，潺潺的流水声象是琴音，听得很真，那流水一会儿在你头顶的山崖上走，一会儿又在你脚下的山涧下淌，一侧为茂密幽静的竹林，一侧则是参天的古树，也不知是杉还是松，那石阶很宽但曲折，蜿蜒着往上，茂林修竹间掩映着澄黄色的亭台楼阁，庙宇的飞檐翹角在林木间依稀可辨，烏鸣声不绝于耳，实为一处绝佳绝美的神仙之地。

后经修缮，迎合了旅游的需求，便辟为公园。实为坐地起价，在那塌了方的石洞前置一石虎，另又增没了若干景点，于是这清净的佛家之地便广聚福源，有了烟火气，有了世俗气。

　　偏殿的面积约有数佰平米，住有好几个串连队，地上铺有厚厚的稻草，再铺上毯子，睡上去也颇为舒适，天傍黑时，常有蝙蝠飞入殿内，我们还常用长竹杆来驱赶它们，但也许，它们才是这殿内的主人，是我们侵扰了它们的生活。

我们常在清晨时爬山，那是野山，没有路的，山上各类小杂树很多，有的地方会很陡，攀爬时得处处小心，抓住树，稳住身形，待到气喘吁吁地攀上白鹤峰，坐在山顶，见那浩荡天光之中，四周围时隐时现的群山逶迤，远处的西湖如盘，钱江似带，一阵阵清风徐徐吹来，你胸中的浊气自会被荡滌得馨净。

有时，我们还会帮着食堂的员工劈柴，这样，我们中午的饭菜里便会多上几块肉，我记得，吃饭的食堂有时侯会很热闹，那时，天南地北的孩子都有，学生们除了不读书，疯跑的夲事还是见涨的。曾有一个11岁的孩子拿了5分钱，半两粮票，从桐乡跑到了杭州，结果让接待站的同志发现，联系了家长，后给送了回去。那时，吃饭还兴借钱，我也借过，不过后来听得我妈说，来讨过钱的。有一次，寺内的小卖店卖小核桃，我们还互换衣服去买，怕得是人家说闲活，因为我们都借过钱了，实际这举止是有点掩耳盗铃，住那么久了，换了衣服，人家就不认识你了？真是孩子脾性。那个偏殿有时会很闹，因为住的都是天南地北来的孩子，人员素质也参差不齐，忠华的军用指南針与威威的半导体收音机都是在这里丟的。

　　一般的游人都是从虎跑路一侧的前山上来，后面都是山峦，一座连一座，其实，后山才真正是修道养身之所，极其的雅静，少有人至，那里有一片茂密的松林，有供休憇的石櫈，躺在石櫈上，一阵风来，但听得耳边松涛阵阵，依稀置身于仙境，仿佛是从赤松子游，是化外之人。

后山也铺有石阶，但往下走，渐渐地只有小路，不久又变成土路，路旁，也有一石洞，但内有积水，踟蹰间我们也不敢深入。

查查地图，现在知道后山往左过去便是九溪十八涧，往右过去便是龙井，龙井，大家都知道，是有名的种茶之所。

那时的虎跑寺，除了我们步行串连的红卫兵入驻外，少有游人，但寺内茶舍的生意却颇为兴旺，(我不知这间茶舍如今是否还在)，茶客中老人是多数，泡茶之水便是泉水(山泉为上)，有龙井的茶叶配虎跑的泉水之说，我想，那些茶客约莫多是慕名而来，那眼泉便是在我们住的偏殿旁，日夜不歇，汨汨而出，再顺势流入寺内的各个水池，水池有大有小，依山势而建，由月洞门串连，水池的四周是明黄色的僧寮或殿宇，那时已见不到和尚，都住滿了各地来的串连队，茶舍旁便是泉亭，水很旺，取一茶杯，把水斟滿，再放上一硬币，但见硬币漂浮其上，水高于杯，却並不溢出，可见其张力。

　　围绕虎跑泉有不少传说，大多是围绕唐高僧寰中的，相传寰中卜居此地，但苦于无水。一日，寰中从山外担水回寺，见二小虎倒地奄奄一息，便从桶中舀一碗水喂虎，二小虎一饮而尽，蹦跳而去。第二年秋，正当寰中从山外担水回寺时，忽见二虎在寺前用爪刨地作穴，不久，便见穴内涌出水来，寰中便取穴内泉水来饮，饮之甘冽，于是此地便唤作虎刨，后嫌刨字不雅，慢慢地时人便又改唤作虎跑。另有一说，也是说寰中出家南岳童子寺，后游历天下，见此地景色秀美，乃结庵于此。后因苦于无水，便欲离去，但当夜得一梦，梦中有神人告知“南岳童子泉当遣二虎移来”次日清晨，便见二虎刨地作穴，泉水便即时湧出。时人以为神奇，便募资扩寺，以至到了今日的规模。

那时的山前，幽静冷僻的虎跑路上，还常见有当地人兜售松鼠。好象还没有公交，民居要到四眼井那儿才能见到，雷锋塔在那时还只是一大土堆，由于出入太不方便，几伙人一商量，决定到杭州市公交公司去闹，几个回合下来，公交公司便招架不住，于是便派车，每天早晨往市区一次，晚上接回又一次，侍候这帮红卫兵大爷。

定慧禅寺是什么时侯形成规模的，极有艺术修为的弘一法师为何相中了此地，我不得而知，但记得历代文人都有题咏。比如，苏轼有一首咏虎跑的:“亭亭石塌东峰上，此老初来百神仰，虎移泉眼趋行脚，龙作浪花供抚掌；至今游人灌濯罢，卧听空阶环玞响，故知此老如此泉，莫作人间去来想。”。他说的游人洗也好，喝也罢，现在也常能看见此类现象，提桶携壶的，但在文革中很少见，虎跑泉很旺象，水流大，且地处冷僻之地，或许弘一正是看中了这点。

清代文人丁修甫给寺门撰联日:“龙咒钵中安西方，圣人现四十八臂具大神力。虎移泉眼至南岳，童子历百干万劫留此真源”。此联就镌刻于离庙门几十米的巍峨的石牌坊上，因为常出入，这个牌坊，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就有(游人便可联想虎跑寺的传说)。

我们居此宛如洞天福地之所，亨天地无穷之福缘，赖着不走，约有月余，最后，还是不好意思地去了浙江大学之江校园，又在那里待了一周。

　　夲文图片均系网上所得，如没有疫情，我定得往杭州虎跑去拍些图片，谢谢各位图主，赔不是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