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font-size:22px;">疏果的不仁与疼痛</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文/图 迦 南</b></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right;"><br></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五月,树上安静了。</b></p><p class="ql-block"><b> 花落,叶满,果实一天天鼓起,退去绒毛,形意清晰,桃是桃,杏是杏,苹果、梨子、柿子、石榴……各显果实品色,各尽青意,又是少男少女的新鲜、羞涩、蓬勃。比之看花,是少了美的视觉冲击,但多了健壮向上的力量,多了期待,目光放远到秋天,人便有了静气与耐心。性子多急都没用,花有花的时间,果有果的节律,天地自然安排,谁都没脾气。</b></p><p class="ql-block"><b> 山里人靠卖果为生,山坡河边都是果园,就是村里,也到处参差着果树,大街小巷、房前屋后、房山头、墙头、窗前、门侧,要么是杏子柿子石榴,要么是苹果李子无花果,远看新叶清新翠亮,凑近了,串串青果卧藏,“端如贯珠”,静静积蓄着独有的浆汁。高处的,稀疏个大,有着高调的优越姿态,叫人够不着,也就不做非分之想,半腰和低处的,个小繁密,伸手可触,便使人有摸一摸的冲动,好比见了一个孩子,就想摸摸那稚嫩的小脸儿,但幼果与幼儿终是不同,果是悬着的,更是脆弱的,摸坏了,碰落了,可就空了枝,所以要下意识管住自己的手,还好,比之秋天果实的诱惑,伸手的欲望不难控制。</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这是看客的心理,果树的主人自有主张,每见他们树上树下忙,忙的却是有意除掉一些果子,名曰疏果。</b></p><p class="ql-block"><b> 花密好看,果密麻烦,都挤在一起,到秋都长不大,口感不足,卖相欠佳,顾客不喜,果农不乐,毕竟人都是有贪心的,好要再好,多要再多,为了好好多多,便就人为疏果。原本果树会自然调节,自动淘汰一些劣果,我前房东的那棵百年大柿子树就是,因为太高大,无法疏果,房东果园里的活都忙不完,也无暇管它,每到季节,树下就一层幼果,秋天柿子个个胖大,都压断了树枝,真正是顺应自然。村里零散的老柿子树大都如此,至多是喷一次药,不然好果也都掉了。那些不太高的树,主人还是很上心的,这个季节,每来村里,不是碰到邻居大姐在给李子疏果,就是遇到那个转业的“首长”在给苹果疏果。他们或站在梯子上,或蹬在墙头,仰面,伸手向上,这里一下,那里一下,地面一层青青小果。四月下旬时,花还没落,见一村民在苹果树下疏花,原来苹果早在开花的时候就下手了。</b></p><p class="ql-block"><b> 每见此景,我不免惋惜,一棵树,开一次花,结一次果,要一年呢,多不容易,一部分果子被如此人为干预,不得善终,未免残忍。但在人的视角中,要利益最大化,就讲究个优胜劣汰,留下的就有了更宽展的空间,有更好的未来。被清除的果子,首先是着了虫子的,其次是畸形的,再次是弱小蔫掉的。这好理解,可我看到被疏到地上的果子也都不错呀,次果终究只是一部分,差不多的情况下,该去掉谁呢,谁是幸运的,谁是倒霉蛋?果农自有他们的原则,树种不同,树龄和状态不同,方法当然有所差异,却也有通用做法:一、如果一堆果,就把边缘的去掉,留下中间的;二、朝上的果去掉,下垂方向的果要保留;三、短枝留一个果,弱枝不留果;四、中高枝的果和侧枝的果要保留;五、不计品种,每个花序都不能超过三个果。这只是我一个外行粗略的了解,果农自有他们自己的经验,看着一棵树,划算着疏果量,心里已经装着秋天的收成了。</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我看果农干活时,动作淡定,脸上极平静,但平静是他们的,总感觉那一刻,有一种疼痛在弥漫。疼痛是果的,也是我的。一枚果子剥离枝干的声音,在人是微弱的,甚至是无声的,在树一定如惊雷,瞬间传遍所有的枝叶,我便痛着它们的痛,这似乎有矫情之嫌,但心疼丢掉的果子,总还是实在的吧。看到他们把这些淘汰的果子,无情地丢进与青意极不相称的垃圾箱,我不免心生波澜。自然是大惊小怪了,在一个利益秩序中,这天经地义,讲慈悲也是有条件的,如果不能痛下杀手,就不会有期望的满足,我和妹妹在我们的小院已证实这一点,她种菜撒很多种子,间苗时舍不得拔掉太多,结果长出的菜细弱的,我种花亦如此。我们向果农学习种植的技术,渐渐也学习他们的淡定平静。当他们疏果时,剪枝时,那神情简直就是果树的上帝,我在给蔬菜和鲜花间苗时,就悄悄对它们说:“我是你们的上帝。”</b></p><p class="ql-block"><b> 这话不能被上帝听到,因为在上帝的眼里,我也是一棵树,一株花草而已,必要时,也是一个刍狗。很多人不相信有上帝,其实上帝有很多名字,换个名字有人就会相信了,比如有人会说“老天”或“天老爷”,这样的时候,就是在承认自己被主宰。而所谓的主宰,其实也是天地自然运作。世界需要平衡,老天一直在看顾着,必要的时候就要有所动作,而且不计好恶,看似不仁不义。老子早就看得明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仁,必然造立施化,就会有恩有为,进而物失其真,有悖于天理。那么就不难理解,地球上的自然灾害和人为战争,何不是上天在疏果呢?否则这个星球已经被压扁了。从前,从前的从前,还有我的童年时代,家家孩子多,总有生病或发生意外而死去的孩子,而且现象普遍,这固然是贫穷和医疗的限制,现在想来,也是造化自然的运作呢,剩下的孩子才好活。</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 <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 我这样说貌似不仁不善呢,年齿渐老,不知自己是性情宽容了,还是思想超越了旧识,不再执着于二元对立,常想老子写《道德经》时是恬淡的,庄子亲人去世时却鼓盆而歌,他们都超越了狭隘的仁与善,但我们凡人是连浅表的疼痛也无法超越。</b></p><p class="ql-block"><b> 这个春夏,第三波病毒仍在全球游荡肆虐,俄乌战争亦在揪心地继续,连同二者造成的次生灾难,都令人痛惜。恶人被带走,良民也不免受累,灾难见者有份,这不全是造化的事,人类该做的是痛定思醒。我们这种生物自带天机密码,一出生就与天地形成了契约,为了不让造化的力量疏掉,老实履约是必要条件。生存不易,所虑太多,上下左右主次正侧也不是自己能选择的,我们就只管做一枚好果子,其余的,顺其自然。</b></p><p class="ql-block"><b></b></p><p class="ql-block"><b><span class="ql-cursor"></span></b></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