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趣鉴

墨趣

偶读李宣古一诗

《杜司空席上赋 》

李宣古

红灯初上月轮高，

照见堂前万朵桃。

觱栗调清银象管，

琵琶声亮紫檀槽。

能歌姹女颜如玉，

解引萧郎眼似刀。

争奈夜深抛耍令，

舞来挼［ruó］去使人劳。

【注释】

1⃣️觱栗：又作觱篥、筚篥，属古代管乐器，源自西域龟兹，汉朝时传入内地，成为隋、唐、宋各朝教坊中的重要乐器。

2⃣️姹女：美少女。清末·梁启超的《澳亚归舟杂兴》诗中就有“姹女不知家国恨 ， 更弹汉曲入胡琴 。”

　　3⃣️颜如玉：清·现实主义小说家·吴敬梓的长篇章回小说《儒林外史》第十五回中相关描写。

〖吃着，向他说道：“贤弟，你听我说，你如今回去奉事父母，总以文章举业为主。人生世上，除了这事，就没有第二件可以出头。不要说算命、拆字是下等，就是教馆、作幕，都不是个了局。只是有本事进了学，中了举人、进士，即刻就荣宗耀祖。这就是《孝经》上所说的‘显亲扬名’，才是大孝，自身也不得受苦。古语道得好：‘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

　　4⃣️萧郎：典故。见于西汉·目录学鼻祖·刘向所撰中国第一部神仙人物传记《列仙传》中相关描述。

〖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 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凤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凤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而已。萧史妙吹，凤雀舞庭。〗

　　5⃣️耍令：据说是唐宋时期的一种说唱或兼伴舞的民间伎艺。元末明初小说家·施耐庵编著的章回体长篇小说《水浒传》第二十一回“虔婆醉打唐牛儿－宋江怒杀阎婆惜”中的相关描写。

〖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

觱栗鉴

　　唐·音乐理论家·段安节的《乐府杂录》记载：“觱篥者，本龟兹国乐也，亦曰“悲栗”，有类于笳。⋯⋯觱篥，葭［jiā］管也，卷芦为头，截竹为管，出於胡地。”

唐·政治家·杜佑所撰中国第一部专叙典章制度的政书《通典》记载：“觱篥出于胡中，胡人吹角以惊马。后乃以笳为管，竹为首。”

五代时期政治家·刘昫［xù］所撰纪传体史书《旧唐书·音乐志》中记载：“筚篥，本名悲篥，出于胡中，其声悲。”

【鉴析】

1⃣️李宣古的这首《杜司空席上赋 》应属在显贵之家陪宴应酬之作，虽写实而全然无奈，以诗句中的“争奈”＆“劳”为证。

2⃣️隋唐时期，皇家及贵族的华席乐宴中，常以龟兹乐、高昌乐等胡乐为趣，乐队中必有筚篥。然筚篥的悲切之音萦绕于华堂之上自然想到诗中的“调清”之感，这种“清”难说不是一种凄清之情。

3⃣️对诗句中的“银象管”如何解读？网查有证：早先，筚篥是用羊角和羊骨制成，后来有了竹制、芦制、木制、象牙制，以竹制最为普遍。杜司空席上出现的这种“银象管”筚篥，应为象牙制筚篥，“银”为修饰字，纯白之意；当然也可以是象牙管而外饰镶银。理由是：司空位列三公，属显贵之族，乐宴中使用的各种物件应彰显奢华，象牙制筚篥适合这种乐宴场合，且有对句中出现的紫檀琵琶印证。紫檀属昂贵红木，即使在今天，制作一把精品紫檀琵琶也会价格不菲。诗的首联“红灯初上月轮高，照见堂前万朵桃。”已先铺垫了杜司空宴席环境的高贵。

遗憾的是，尚未在去过的博物馆内看到过出土的象牙制筚篥。

杜司空鉴

【鉴析】

［相关人物］

1⃣️该诗作者李宣古，据说生卒年均不详，会昌三年（唐武宗843年）进士。

2⃣️唐第十五帝·武宗·李炎在位（840～846年）

3⃣️李宣远，生卒年均不详，有说他是李宣古之弟，贞元时期（785～805年）（唐德宗）进士。

4⃣️唐第九帝·德宗·李适在位（779～805年）

5⃣️杜佑，唐朝著名政治家、史学家，生卒（735～812年），历经玄、肃、代、德、顺、宪六朝，晚唐诗人杜牧是其孙，贞元十九年（803年），拜相并担任检校司空。元和二年（807年）（唐宪宗）进拜司徒并封岐国公，晚年更被皇帝荣宠。

6⃣️唐第十一帝·宪宗·李纯在位（805～820年）

7⃣️杜悰［cóng］，生卒（794～873年），娶（元和八年813年）岐阳庄淑公主（唐宪宗之女，据说享年39岁），任太傅并封邠国公，杜佑之孙，杜牧之堂兄，生卒（794～873年）。

［相关史料］

1⃣️元朝文学家·西域人·辛文房所撰的评传汇编集《唐才子传》中描述：

〖宣古（指李宣古），字垂后，澧阳人。会昌三年卢肇榜进士。又试中宏辞。工文，极俊，有诗名。性谑浪，多所讥诮。时杜悰尚主，出守澧阳，宣古在馆下，数陪宴赏，谐慢既深，悰不能忍，忿其戏己，辱之，使卧于泥中，衣冠颠倒。长林公主素惜其才，劝曰："尚书独不念诸郎学文，侍士如此，那得平阳之誉乎"遣人扶起，更以新服，赴中座，使宣古赋诗，谢曰："红灯初上月轮高，照见堂前万朵桃。觱栗调清银字管，琵琶声亮紫檀槽。能歌姹女颜如玉，解饮萧郎眼似刀。争奈夜深抛耍令，舞来挼去使人劳。"杜公赏之。后悰二子裔休、儒林皆中第，人曰："非母贤待师，不足成其子。"今诸集中往往载其作，有英气，调颇清丽，惜不多见。竟薄命无印绶之誉，落莫自终。弟宣远亦以诗鸣，今传者可数也。〗

注：长林公主应是唐第八帝·代宗·李豫（生卒727年～779年，在位762～779年）之女，下嫁卫尉少卿沈明，薨元和时（806～820年）。

2⃣️清末·历史学家·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中对隋唐官制有清晰的描述，唐从隋制，设三公（司空、司徒、太尉），然三公之位不过是优礼大臣的虚号。

［质疑］杜司空是指谁？

1⃣️如果按《唐才子传》中所说，应该指杜悰，如果认可李宣古为唐武宗843年进士，那么他们在时间年龄上还算相符。但问题是：长林公主最迟死于820年，而李宣古要在843年才中进士而后陪宴，怎么能与长林公主有交集？况且，杜悰并非司空。可见，西域人·辛文房的《唐才子传》所记实有不可信之处。

2⃣️如果只认可《唐才子传》中对李宣远是李宣古之弟的描述，据查李宣远是贞元时期（785～805年）进士，那么其兄李宣古取得进士的时间也应在贞元时期而不是“会昌三年（唐武宗843年）”，取得进士后陪宴对象很可能是杜悰的爷爷杜佑（生卒735～812年），这时的杜佑正值名声显赫，先后被拜司空、司徒，创晚年荣宠显贵之盛、奢华之极。

　　该诗题中的“司空”应是真实的官职称谓，这在唐诗中较为普遍。如刘禹锡的《赠李司空妓》：“高髻云鬟宫样妆，春风一曲杜韦娘。司空见惯浑闲事，断尽苏州刺史肠。”

据说，唐诗人·刘禹锡做过监察御史，后被贬为苏州刺史。在苏州任内曾被李绅所邀，酒席上招妓助兴，写下赠诗。

李绅生卒（772～846年），《新唐书·李绅传》：“李绅，字公垂，中书令敬玄曾孙。世宦南方，⋯⋯为人短小精悍，于诗最有名，时号“短李”。⋯⋯穆宗召为右拾遗、翰林学士，⋯⋯武宗即位，徙淮南，封赵郡公。居位四年，以足缓不任朝谒，辞位。卒，赠太尉，谥文肃。”（太尉也是三公之一）

读诗凑趣

《七律·唐诗趣鉴》

仅遵循现代汉语发音规则入韵、入平仄。

趣向中唐杜宠臣，

华筵记赋事封尘。

朱门夜舞长疲态，

贵府夕歌久醉神。

筚篥微究非有异，

司空细探本无真。

奢荣自古俗相悖，

千载一诗品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