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何以偿

往事轻轻

　　姐姐很长时间没有回乡下老家，没有回到我身边。昨天梦中，又与姐姐唠起了家常。

姐姐，我又想您了。

小时候，总以为，姐姐给我们买衣服穿，给我们钱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长大后，才渐渐懂得，姐姐也有自己的家庭，上有老下有小。姐姐宁肯自己穿旧衣服，少吃点，也要俭省一些，往乡下的老家邮寄衣物，逢年过节，总要寄给我们钱和物。

姐姐小时候学习特别差。不是姐姐不聪明，而是一些家务活儿拖累了姐姐。那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父亲常年在河边居住，为生产队负责捕鱼劳动，很少帮助母亲做家务，甚至劈柴、挑水这类粗重的活计都由母亲一力承担，喂猪、哄孩子、收拾屋子、割喂猪菜等零碎的家务活儿自然落在了姐姐的身上。姐姐每天放学回家，书包一放，就开始忙活起来，当一有时间坐下来学习的时候，母亲就会吆喝姐姐又做其他的家务了。为此，学校老师经常找母亲谈话，汇报姐姐上课时睡觉、作业不完成、回答问题驴唇不对马嘴等诸如此类现象。姐姐连续留级两年。

看到家里负担严重，姐姐十四岁那年就辍学了，回到生产队劳动，一天只挣半个劳力的工分。姐姐很要强，和其他大人铲一样多的地，割一样多的麦子，晚上回家，姐姐的手磨出了大大的血泡，但姐姐依然坚持着干成人的活儿。后来，队长不得不给姐姐记满分。十五岁时姐姐已经是生产队劳动能手，十七岁时当上了妇女队长。

六十年代，大庆油田正在开发中，需要招收一批油田工人，经过层层推荐筛选，姐姐成了全村唯一被推荐的人选，经过政审、体检、民意调查等一系列程序，姐姐在当年的流火七月离开了家乡。

那时，我还没有出生。听姐姐后来回忆才知道，姐姐去大庆的时候，穿着补丁衣衫，兜里分文皆无，幸好大庆油田来车接走的。

六十年代末，文化大革命风生水起，为了争权夺利，各派红卫兵挥拳舞棒，被无辜打死打伤的人经常发生。姨妈听说后，劝母亲把姐姐叫回来务农，害怕被人打死。母亲去信问姐姐，姐姐安慰母亲，她会照顾好自己的。后来才知道，姐姐以“为革命工作”太忙，没有参加任何派别的争斗。姐姐就这样坚持了下来。

姐姐刚开始参加工作时工资仅有37元。姐姐留下10元生活费，剩下的钱全部按月寄给家里。姐姐还把擦拭机器的毛线团节省下来，利用工作之余，给我们织成一件件五颜六色的毛衣毛裤。姐姐还把她的工友们不穿的旧衣服要来，邮寄给我们。

姐姐到了婚假年龄了，有许多同事、工友、年轻领导追求姐姐。为了乡下的我们，姐姐择偶标准是有家庭责任心、肯付出的男人。七十年代初，姐姐舍弃了一些条件优异的追求者，和比她小两岁的姐夫结合了。

我们最盼望每年的年节，那时候，姐姐就会回来探望父母，并且给我们带回来许多糖果、饼干之类的好吃的东西。我三哥在我们玩耍很集中的时候，常常突然望着窗外对我们喊到：姐姐回来了！于是，我们一起朝窗外望去。我有时甚至跑到庭院门口，望着姐姐回家的方向，等啊等，直到母亲喊我回来。

姐姐，您是我们兄妹几个除了父母之外最亲近最想念的人！

我上高中的时候，没有自行车骑，没有多余的钱寄宿学校，每天往返16华里。看着发小骑着自行车上学，我多想自己什么时候也有一辆自行车骑啊。三哥知道我的意思，他背着母亲去信告诉了姐姐。姐姐立马给我汇来了200元钱。从此我就有了一辆崭新的孔雀牌自行车。这辆自行车一直陪伴我读完高中。

姐姐对哑巴大哥格外惦念，每次邮寄衣物都专门给他另包一个包裹，直到现在，姐姐已经七十多岁了，依然每次回乡下老家，都要专门到哑巴大哥居住的二哥家，看望他，并给他钱花，把他的衣物拆洗缝补，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才放心的回去。哑巴大哥患脉管炎病，姐姐托人买了很贵的进口药，连续敷了三年，现在哑巴大哥的脉管炎病得到了有效控制。

那时，我清楚的记得，家里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困难，母亲总是让我给姐姐去信，姐姐总能帮助解决。二哥、三哥结婚，需要彩礼钱，姐姐马上汇来。因为有了姐姐的帮助，我们的衣着渐渐的光鲜起来，我们的饭桌上偶尔也能看到一些肉丝。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之后，我们兄妹几个先后从茅草房里搬进了砖瓦房，这与姐姐的帮助是分不开的。

母亲有病的时候，姐姐整日围绕在母亲身边，不厌其烦的照顾母亲的起居，给母亲讲那过去苦难的时光，讲那些母亲经历过的坎坷的事情，讲现在的好生活。母亲舒心的笑了，姐姐的脸上也光亮起来。那时，姐姐已经是花甲之年了，为了照顾好母亲，姐姐吃不好睡不好，面容憔悴，体重下降了十几公斤。

姐姐为了这个家，为了我们，真是付出的太多太多了。可以说，有了姐姐的帮助，我们的日子才越过越好，越过越幸福。没有姐姐，哪来我们今天甜美的生活。面对姐姐天大的付出，我们情何以偿！

现在，我和姐姐在微信里能语音几个小时，仿佛有唠不完的磕，谈论不完的事情。姐姐还把我当做没长大的弟弟，告诉我要与人和睦相处，要学会大度，要和同事搞好关系，要注意养成正确的生活习惯等等。姐姐，我也到了半百之年，还让你这样操心，心里酸楚楚的。我喜欢听姐姐亲切的声音，喜欢姐姐的反复叮咛与嘱咐，喜欢姐姐没完没了的唠叨。每年我都邀请姐姐来乡下欢聚，还像小时候那样，盼望姐姐在乡下老家多住几天。

姐姐，你走不动的时候，我去看您，也给您讲那过去的事情。我只盼姐姐能多回几趟“娘家”。

姐姐，我又想您了。那么多的家乡野菜等您来品尝。疫情过后，您就回来吧。要不，老弟去看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