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红楂林</p><p class="ql-block"> 北国风光</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提起故乡,我不能不想起故乡怀抱里的一片山楂林;想起那片红红的山楂林,我很容易就想起一个凄婉、缠绵的爱情故事。那故事,年年岁岁,随着那片茂密的山楂林在故乡的怀抱中扎根,在乡人们的生活中蔓延。</p><p class="ql-block"> 山楂树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个深秋栽下的,用现在的话说,那是乡干部们为出政绩而往脸上贴金的产物。五六年的时间,山楂树由手指粗细的一根根条子长成一座茂密的森林。</p><p class="ql-block"> 初夏,千万棵缀满繁花的树汇集成一片雪的海洋,引得千万蜂蝶在花丛间上下翻飞。花褪残白,枝头上边缀上了一串串丑陋不堪的青果。直到秋分前后,青果才渐渐泛红。</p><p class="ql-block"> 深秋时节,山楂果熟透了时,满树的果子将整个山楂园染成一个红彤彤的世界,采摘果子的姑娘们穿行其中,一个个无不显得红光满面、美丽动人。</p><p class="ql-block"> 随着果树一年年长大,坐果渐旺,村里便让四十多岁的来福看护园子。来福是个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二十七八岁上,好心的乡亲们留住一个比他大十岁的讨饭婆,简单为他们举行了个仪式,就算是结了婚。不料,不出一年,媳妇又被她老家的男人给找了回去,连肚子里来福的种也给带走了。</p><p class="ql-block"> 对来福来说,看园子是件很满意很惬意的差事。虽说每月仅有几十元的工钱,可图的是清闲。每日里无事,听一听林中婉转悠扬的鸟语,嗅一嗅飘着山楂花香的清新空气,坐在看园屋后面的水塘边钓几条鱼……来福觉得自己都快成仙了,常说给个大队书记位子也不换。最令他陶醉的是,每到夏天,就有一群群花花绿绿胖胖瘦瘦的姑娘媳妇们钻进园子里割草,她们撒在树丛中铜铃般的欢笑,常常令来福听得如痴如迷。来福短暂的艳福和悲剧,也由此产生。</p><p class="ql-block"> 那是一个初秋的黄昏,来福正坐在园子中央的水渠边乘凉,忽听屋后传来一阵“救人啊——喜子掉水了——”的喊叫。来福拔腿跑向水塘,只见离岸三四米远的塘水里,有两只伸出水面的手在胡乱抓腾着,一条辫子在水中露出又沉下,岸上的三四个洗草的姑娘束手无策,只知焦急地喊叫。来福见状,连鞋子也顾不得脱就跳入塘中,三下两下游过去,一把扯住喜子的胳膊,就将她拽到了浅水区,又抱上塘岸。</p><p class="ql-block"> 来福抱住昏迷的喜子,将她的腹部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手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一股清水从喜子体内流出后,喜子渐渐缓过气来。</p><p class="ql-block"> 来福救人的事很快传遍了全村。村里决定年底给他加一个月的工钱,学校的老师们教育学生“学习英雄”,喜子爹给来福送来了两袋米面,并许诺过年时再来送年礼……</p><p class="ql-block"> 从此,喜子来山楂园割草明显勤了起来。往常她都是与姐妹们一起,现在却喜欢独自行动,有时割草累了渴了就径自到来福的房里找水喝。几次喝水,来福就隐隐觉出了喜子的意思,但不免心有顾虑:孤男寡女在一起,再说人家还是个黄花闺女,村里的那些长舌头,可是什么话都能嚼得出来的。时间长了,经不住喜子三番五次地“找水”,来福也就习以为常了。只要把住自己,谁爱说什么说去吧。</p><p class="ql-block"> 一个燥热的中午,只穿背心短裤的来福正准备午休,喜子突然闯进来,吓得来福赶紧扯过床单围住下身。等他定过神来,喜子清清甜甜的声音就传进了来福的耳朵里:</p><p class="ql-block"> “福子大叔……你的褂子破了,俺想给补补。”来福发现,喜子双眼含情,清澈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火辣辣的期盼。</p><p class="ql-block"> “这,能行吗?大晌午的,人家看见了,多不好。”</p><p class="ql-block"> “行。谁看见俺都不在乎。”喜子顺手从床上拿过来福的一件汗衫,就缝补起来。她从家里带了针线有备而来。</p><p class="ql-block"> 几个大小洞补完,喜子将褂子给来福披上。</p><p class="ql-block"> “俺……俺想给你补一辈子衣裳。”喜子低着头,脸羞得红红的。</p><p class="ql-block"> “别胡说了。俺年龄比你大,辈分也大,怎么行呢?”</p><p class="ql-block"> “真的。要不是你,俺早成了塘里的水鬼了。你给了俺一条命,俺给你补个衣裳总可以吧?”</p><p class="ql-block"> 来福兴奋不已,心里不由泛起一丝涟漪。</p><p class="ql-block"> 事情终于传到了喜子爹妈耳里。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无效后,喜子的身上就落下了无数的笤帚把和棍子。打累了,娘问:“来福救了你,咱也谢过了,用得着你报?”</p><p class="ql-block"> “人家的恩,俺要报一辈子!”喜子的回答没有半点犹豫。</p><p class="ql-block"> 爹问:“还找不找野汉子?”</p><p class="ql-block"> “死也找!”喜子的回答斩钉截铁。</p><p class="ql-block"> “作孽啊——哪辈子伤天理——”喜子娘扔下笤帚,哭着瘫软在地上。喜子爹扔下棍子,咬着牙蹦出三个字:“找就死!”</p><p class="ql-block"> 喜子伤好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来福洗套被褥。立秋前后,田里农活不多,正是媳妇姑娘们浆洗缝补的时机。秋风起时,喜子相继把来福的四条被褥拆洗缝好。其中一条粉红色的被面上,还绣上了一枝山楂,枝头上两颗红红的果子紧紧挨在一起,像是两颗相依相偎的心,又像是对红双喜。不用任何滚烫的语言表白,来福的心里一切都明白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和温暖袭上心头。</p><p class="ql-block">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沉浸在美梦中的来福被一阵急促的撞门声惊醒,喜子爹娘带人摸窝子来了。撞开门时,找遍屋里的角角落落,哪里有喜子的影子?</p><p class="ql-block"> “俺闺女四五天没回家了,老实说,你给藏哪去了?”喜子爹从被窝里揪出来福。</p><p class="ql-block"> “什么?你说什么?这四五天她从没来过呀。难道……”一句话没说完,来福软绵绵身子就挣脱了喜子爹的手,滑坠到地上。一种不祥的预感同时袭上喜子爹心头……</p><p class="ql-block"> 几天以后,几个钻到林子里偷山楂果的孩子,发现了吊挂在一株高高的山楂树上的喜子。她穿一身崭新的嫁衣,红得如火如霞,使人分不清哪是山楂,哪是她美丽的躯体,连她那苍白的面庞,也被红衣和红山楂映得艳丽无比。</p><p class="ql-block"> 收拾喜子的遗体时,家人在她的衣兜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有两行娟秀的字:</p><p class="ql-block"> 福子哥:既然咱俩今生无缘,就让我在这里远远地陪着你吧。你看着山楂,我看着你,朝朝暮暮,年年岁岁。</p><p class="ql-block"> 来福悲恸欲绝,整整三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p><p class="ql-block"> 喜子被埋葬在离山楂林很远的一块荒坡上。按当地的规矩,未过门的闺女是进不了祖坟的。</p><p class="ql-block"> 出殡后的那天夜里,一伙四五个青年粗暴地撞开来福的门,从被窝里拽出还没有入睡的来福,拉到门外。不等来福反应过来,一个黑塑料袋就罩在了他头上,随后是一顿拳打脚踢。来福开始还死命反抗,很快就没有了挣扎的力气。那伙青年扬长而去,夜空里飘荡着来福痛苦的叫唤。</p><p class="ql-block"> 此后,有细心的村人发现,一年四季勤勤恳恳看园子的来福,一声不辞地就不见了踪影。只是赶上秋收,家家都在忙农活,谁也没多想来福哪去了,更顾不得寻找。终于有一天,有人在离山楂林很远的那块荒坡上,紧挨喜子坟茔的一个坑里发现了来福。</p><p class="ql-block"> 坑深深宽宽,四四方方,坑底铺着几层崭新的被褥,被褥上均匀地铺着一层刚采下的红山楂。透过山楂缝隙,清楚地看到被子上绣着一枝山楂,两颗红红的果子紧紧贴在一起,像是两颗相依相偎的心,又像是对红双喜。山楂映红了来福的脸,使得他像是睡着了的样子。坑的一旁,散着一个棕黑色的农药瓶,里面已没有了一滴药水。</p><p class="ql-block"> 乡亲们说服喜子爹娘,将来福和喜子合葬,为他们筑了个双头坟。有位好心人还在坟旁移栽了两株山楂拧条,还说一株叫福,一株叫喜。</p><p class="ql-block"> 多年以后,人们发现,双头坟上的那两株拧条子山楂,每年春天都会放出满树如雪的花。与别的山楂花不同,这些花的花瓣上散布着一些星星点点的红斑。深秋时节,树上挂满了硕大无比的楂果,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如血的红光。有人说,那是果树吸收了太多养分的结果;也有人说,那是来福与喜子的魂凝成的结晶。只是,那果子从来没有人收获,没有人摘吃。</p><p class="ql-block">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致电老王13072728645撤回并致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