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所有的擦肩而过,都是一种经历。而停驻的插肩必定会成为永恒。这永恒,一定会留下一段故事。</p> <p class="ql-block"> </p><p class="ql-block"> 季春的风,拂在脸上,柔柔的,它狡猾的掩盖着什么。</p><p class="ql-block">我心里轻叹一声:这尘世!</p><p class="ql-block">这是个“暖风吹得游人醉”的季节,也是腐蚀万物的时刻,天空大地弥漫着满是忧郁的氤氲。</p><p class="ql-block">此时,一位在我记忆中难以挥却的朋友慢慢的向我走近:乌发齐肩,长身玉立,红色大敞,蒙古款的舞靴。</p> <p class="ql-block"> 他叫阿智。七十年代初生人,记不清他是70年还是71年的了。</p><p class="ql-block">我认识他时,是在二十多年前,98年的春季。那时,我在广州漂泊。</p><p class="ql-block"> 我是通过商界枭雄利总利晓林的介绍,认识他的。</p><p class="ql-block"> 那天,利总请我和吴方到中山六路一家餐馆吃饭。菜还没上,利总说道:“今晚我介绍一个新朋友给你们,是演艺界的。”话音刚落,利总手机响了,听了几句,利总下楼去接那个朋友。利总带上来的朋友姓郭,双名“智玉”,是一个年龄二十八、九岁左右的、身材高瘦的男子,长得有点像迈克尔杰克逊,只是鼻子没有老麦那般高挺,但也很秀直。他皮肤很白皙,五官非常精致。之所以用精致形容之,是因为郭智玉身上有一种别样的韵味儿,让人见了后会忍不住多看两眼,我的脑海无由的冒出“看杀卫玠”的典故,心下里却又挣扎了一番,觉得不妥。他的神情显得非常忧郁,使人徒生“我见犹怜”之慨。</p><p class="ql-block"> 小郭是湖南岳阳侗族人,毕业于老家的一所艺专学校,毕业后,又考入广州星海音乐学院声乐系。学成后,没有回他的家乡去,一直留在广州发展。他在这座繁华的南国都市已经漂泊十二年了,期间的艰辛、苦难只有他自己知道。</p><p class="ql-block"> 每一个在异乡流浪的人都有自己的辛酸,只是更多的人没有把这种辛酸表露出来,而是深深地压入心底,在夜深人静的候时,如老牛反刍般,留待自己慢慢咀嚼。也许,郭智玉心里沉淀了太多的人间悲喜剧,才有他现在如此深不见底的幽深目光吧。 </p><p class="ql-block">说实话,我被他的忧郁气质电中了。</p><p class="ql-block"> 晚宴后,小郭说,认识大家很荣兴。为了表达心意,那晚,他请我们去一家名曰“嘉乐斯”的娱乐城听歌,他是那家歌厅的驻唱歌手。他说:“我晚上在嘉乐斯娱乐城有一场演出,你们跟我一起去,入场贵宾劵我给诸位搞定,大家尽兴地玩就行了,可以吗?” 这个提议得到大家赞同。 </p><p class="ql-block"> 那家娱乐城座落在广州黄埔大道西,靠近天河体育中心那一带,设施极尽豪华,生意非常火爆,人头攒动,乱哄哄一片。中央大厅有座铺着红地毯的巨大舞台,镭射灯刺眼地闪烁着。</p><p class="ql-block"> 郭智玉安排好我们几个坐下后,到后台去化妆准备演出了。 </p><p class="ql-block"> 舞台上的演唱者,都是娱乐城老总手下的公关人员从各地请来的歌星、歌手,根据名气、人气发给薪酬。当年很多歌手都是在这些地方赶场子,而后才逐渐被歌探挖掘、出专辑、出名,走向全国的,象沈小岑、杨玉莹、还有我们大余的蓝语等人都在那些地方奋斗过。 </p><p class="ql-block"> 将近晚上十一点时,我对台上的一个女歌手产生了好奇,她穿着一身华贵的红色旗袍,头戴一顶平顶圆形的红色花帽,就像维吾尔族少女戴的那种镶金丝线的黑小绒帽,而她那顶是红色的,肩上披着一条粉白色的纱巾,袅袅娜娜在台上轻舞飞扬地唱着一首《婚纱背后》,引起我注意的是她的烟嗓,有徐小凤的味儿,声音嘶哑、柔和、苍凉,有种说不出的凄美,道不尽的风华。</p><p class="ql-block">我感觉到,那歌手把那种韵味发挥到了极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 </p><p class="ql-block"> 利晓林见我入迷了,就轻笑道:“是不是好听?”我点点头,没吭声。利总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郭智玉!”“啊,郭智玉?”吴方惊了一声,利总继续道:“是的,他就是小郭,我与他交往五年了,经常在歌厅听他演唱,越南民歌、印度尼西亚民歌唱得尤其好。广州名刊《新快报》的娱乐版还给他做过专访。” “厉害,厉害!你不说,我还以为是个绝色女娃子呢,没想到他刚才还与我们在一起吃饭,呵呵!”吴方笑了。</p><p class="ql-block">我没说话,我总觉得小郭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要表达出来,具体要表达什么,我也说不好,只是心里觉得而已。 </p> <p class="ql-block"> 阿智从不笑,也很少说话。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沉思,仿佛有不尽的心思。</p><p class="ql-block"> 有次,他站在他租住处的阳台,望着远处,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挪动一下。</p><p class="ql-block">我走近他,问他,为什么这么沉重?</p><p class="ql-block">他停了一会,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硬拼在这座城市。回到家乡去,是绝望,留在这里,也没有希望。干点其它的?啥也不会。我真的很累,很渺茫。</p><p class="ql-block">他对我说:舞台,是让人身心撕裂的祭坛,我们总是在撕裂中,唱着别人的故事,流着自己的泪!</p><p class="ql-block">我说,你太感性了,你这样会崩溃的。他还告诉我,他们家很穷,他们那个村寨也很穷。</p><p class="ql-block">他有两个姐姐,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父亲去世得早,两个姐姐也已出嫁,家里只有老母亲一人。</p> <p class="ql-block"> 他的父亲原是乡村的一位中学老师,四十多岁时因肝病去世了,那年阿智才八岁。是母亲千辛万苦把他抚育长大成人,早早就辍学的两个姐姐靠打工挣钱帮助他完成了学业。</p><p class="ql-block">他一直记得,父亲临死前对他说的话:“你要争气。照顾好你妈妈。”</p><p class="ql-block">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的话尤在耳边。可现实的压力一次一次如山一样挤过来,他似乎要窒息了。没日没夜的赶场子,早已使他心神俱疲。他说,唱了这么多年,嗓子早已唱坏了,没办法,异身而唱是为了吸引点人气。</p><p class="ql-block">他对远在老家的母亲心怀愧疚,他辜负了他父亲临终前的嘱托。</p> <p class="ql-block"> 那一刻,我不知道该如何的去开导他、安慰他。因为,所有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把苍白无力的东西抖出来,不是虚伪就是无耻。</p><p class="ql-block">我终于明白了他的忧郁了:父亲早逝,母亲年迈,家里破败,自己是孤子。</p><p class="ql-block"> 他的心,就如他们家乡村寨 地灶里的 灶火一样,慢慢的开始熄灭,直至没有丁点儿温暖。</p><p class="ql-block">他的灰心与绝望,乃源自于他内心深处的“孤寒”啊!</p><p class="ql-block">广州,这座南国名城,是吞金的怪兽,灯红酒绿的娱乐场更是销金窟。</p><p class="ql-block">冰清玉洁的阿智不适宜于这样的地方。他宛如大山里的一片红叶,飘飞在这座繁华的城市,显得是那样的突兀,那样的扎眼,那样的格格不入。没有根基的红叶会跌落地下,如过江之鲫的人流会无视她的存在,会肆意践踏。</p><p class="ql-block">可是,谁又知道,这是一片依附着精魂的红叶啊!</p><p class="ql-block"> 疼痛,挫败,伤痕累累,顽强振作,继续飘泊,这就是这片红叶的真实写照。</p><p class="ql-block"> 我离开广州后,再也没有与阿智联系。他说过:鲜花和掌声是光鲜亮丽的表面,背后的凄凉与无助才是真实的自己。</p><p class="ql-block">我不敢同情他,因为, 同情,很空洞,没有用。我只是理解他所有的喜怒哀乐,理解他的不容易!</p><p class="ql-block">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没有忘记他。在此,献上一首他的同行、也是他的朋友吕方先生的《朋友别哭》给他,聊以寄怀。</p><p class="ql-block">阿智,你还好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