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麦拿铁

Sting

想想也挺奇怪的，本来以为封控这段时间节约了通勤时间会看完很多之前没心思看的长篇著作，没想到一本都没碰——每天都要为吃饭发愁谁还有心思思考人生哲学？

更何况，咖啡都快没了。只能偶尔看看帖子，精短读物，读完可以思考，人生道理和咖啡事项。

众所周知一件事就是本人非常迷恋燕麦咖啡。燕麦，我的欲念之火，咖啡，我的生命之光。一杯燕麦拿铁，舌尖向前，嘴角平撑，我快速或者慢悠悠喝下，带来欢乐或平息怒火。它是我面对一地鸡毛的念想。

上海有很多咖啡店。我最喜欢的一家在证大喜马拉雅。与其说是咖啡店，不如说酒店下午茶。读喜马拉雅几个字的时候，发音就是一种松弛愉悦的状态，更何况还有美味的提拉米苏和精致杯子里的些许咖啡。谁能想到一份下午茶竟能引发我的语言学思考。

但是，那是过去的日子了。好像不久以前，又好像很久以前。

上海的便利店都在卖咖啡了。我曾经每天早上都光临一家便利店，提前给老板留言，做好咖啡。我到的时候，刚好还是温热的。天气寒冷，下车后跑着去取，穿着衬衫和裸露脚踝的高跟鞋，像个异类。坐在车上先喝几口暖一暖，嘴角上扬，美好的一天开始了。有时候会多买一杯，送给偶尔遇到的朋友，或找我谈事的同事，一起体味一起温暖。

好像已经过去了一年。也好像更长，或者更短。说知道呢。

我们有时会在午饭后，光顾就近的Starbucks, 店员是几个温和的姑娘。她会留漂亮的杯子给我们，用她们的店员券。那时候岁月静好，偶有波澜。偶尔太阳偶尔下雨。我的高跟鞋偶尔会潜入咖啡厅外面的木地板内。走路要小心一点才好。

就在两个月之前。我记得的，还没有走太远。

一个久远的秋天夜晚，我和妹妹漫步在南京西路附近。我们在无印良品旗舰店吃了简餐，然后聊起上海最大的Starbucks。她说种类很多，“香草拿铁好喝的程度赛过我们上次在纽约喝的街边咖啡。”

于是我们前往。那个几层楼的咖啡店，来来往往灯红酒绿更像庞大的酒吧。我们点了甜品和冰咖，对着窗外摆拍。

很久远的日子，记忆犹新的日子。关于咖啡的日子。​

疫情开始之前的一段时间，我的早餐非常固定。就是没有早餐。每天早上正式开始工作之前都要在办公室自己做一杯咖啡。心满意足地喝掉。咖啡豆大都是办公室同事一起购买或者朋友送的。每天看到咖啡豆被我装进去咖啡机接出来咖啡，很愉悦。好像完成了一次约会，在早晨相遇，一起走过这一天。

不忙的时候，我也会帮开会需要咖啡的朋友带一杯。如今，我们成了网友。那个咖啡机，也应该积满了灰了吧。

3月25日是我最后一次喝到Starbucks外卖——咖啡搭档帮忙点的，当时已经很严格，没有外卖叫了跑腿，几经辗转才拿到，给了我很大的惊喜。跑腿的师傅还放错了地方，我强调了几次西门，他依然放在了北门。还好那时候还没有这么严格，一顿操作之后取到了咖啡，虽然已经冷了。只记得仿佛知道是疫情严重了后面很难喝到了，喝完的时候有一种依依惜别的情绪。杯子也是过了几天之后才丢掉。

封闭在家接五十几天，人已变得邋遢、呆滞、缺乏情绪变化。睁眼前闭眼后只思考几个问题：下一顿吃什么？我该如何度过今天？我还有咖啡么？燕麦奶还有多少，能撑几天? 刚被关起来的那段时间，总是对食物抱有诸多期待和幻想。比如想吃又辣又油的湘菜，或者很贵的日料，高楼上的精美甜品。现在已经没什么期待了，毕竟每一顿饭都是用冰箱里的垃圾进行排列组合。只是依然非常非常想喝外面的咖啡，手冲的或者烘琣调制的，燕麦的或者淡奶的，都可以。

前天看见一个挂耳咖啡的团购，迫不及待立马下单。虽然是没有听过的牌子，但是又有什么重要。

十二杯咖啡100元，比起Starbucks 一杯大杯33（是不是这个价格我已经记不太清了）的单价简直不要太划算。

还买了一些同品牌的咖啡豆，我身边没有研磨机没有一体机其实也用不上但是为了凑单。

第二天下午三点，理论上到货了。我甚至纠结在两个都不好看的杯子里该选哪个冲泡呢？要不要拍照发个朋友圈呢？要吗？会不会太隆重了，不要吗？会不会太不讲究了。。。真为难。

团长迟迟没有声音。处于近来观察到的一些事情，怕过度追问被踢出群以后没有了拼团资格，也不敢发问。

这几天进入了静默期。听说很多的路都被两头堵上封起来。外卖和团购都变成了非常危险的秘密活动。

于是，我的咖啡没有来。这个不知名的咖啡，没有出现在我的面前。钱倒是一分没少的退了回来。

脑子瞬间嗡嗡。不是因为缺少，而是因为期待。得失本不重要，但是如果赋予了感情，就不一样了。

凭借着丰富的烘焙知识，我准备按照APP上的指点，做一些面包自慰。怀揣一丝单纯的希望，我一通折腾。严格按照要求的数字和流程去做。我想它大概能掩盖我的忧伤。

但是不知道怎么了，它很小。比APP上说的小的多。“也许发酵一下就变大了吧！” 我甚至学会了自我对话。

于是取出烤盘，放进烤箱，选发酵功能，一小时后拿出来：毫无变化。烤箱打开，盖上保鲜膜，室外太阳下又放了一小时，依旧毫无变化。

我想，可能电饭煲里烤一烤就变大了。我把它们放进电饭煲。35分钟后取出来，9个可怜巴巴的小小馒头躺在里面，像过家家的玩具。闻起来很像面包，看起来也很像——只是小了几倍而已。

我不甘心。我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如此执着于烤出普通大小的面包：这也许将是我和正常生活之间唯一的连结。

明天早上醒来，我会喝一杯咖啡粉和剩余不多的燕麦奶打出来的拿铁，吃一个外酥里嫩，焦黄喷香的面包。

然后觉得自己活得像个人。

作为一个出了事先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好人，我总结了失败的原因：发酵时间还是不够。或者，我根本就不会烤面包。我只是想吃面包了而已。

长5厘米，宽4厘米。不规则多面体。可怜巴巴地躺在我预设好的漂亮的盘子里。像过家家玩具。又像丑陋的馒头。它看着我，呆头呆脑。

我依旧做了杯咖啡。毕竟这9个过家家玩具用了我三个多小时的周末时间。我用手指捏起它塞进嘴里。味道还行。至少能吃。

我很伤心。但我想这并不是我的问题。

​

我也不知道这是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