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 尾

山趣堂主

　　读 《极简关系》，作者乔舒亚讲自已如何排除干扰，每日笔耕不辍。这又提醒我，是该把诸如漫无目的刷视频时悄无声息在指间溜走的零星时间，用来写点东西了。那本作为母亲八十大寿礼物的书，从发愿到今近十年，还剩一半时光，也该再续新篇了。

从开春到现在，院子里的鸢尾都努力地盛开着。养了我的眼，让我心怀感念。就写写它们吧。

一一 题记

每年初春，小院最早从地里冒出的绿色，怕就是鸢尾了。几年前，从亲戚家分来一株，种在小花池一角。现在已蓬勃成一大簇，还不停衍生，都快占花池三分之一了。

在皑皑白雪的覆盖下，在呼啸的北风中，一个冬天漫长的沉寂，是重要的休整，更是能量的积蓄。当斗柄东移，春的气息渐次散漫开来，地下的块茎便拼命把储存的营养输送给急盼出土的嫩芽。喜欢鸢尾，大概就是从刚冒出来的尖尖的叶子开始的。她们小小的嫩嫩的，却一点不柔弱，叶尖如剑，气势如虹，在料峭春寒中是那样的精神抖擞，给人以生命的力量。

　　绿叶随着时光的流逝，舒展开来，扁平的主干像一把把散开的扇子，斜斜地插在泥土中，日渐茂盛，郁郁葱葱。微风轻拂，叶随风动，似乎有点刘禹锡《飞鸢操》中杳杳青云里鸢飞旗尾飘扬的意境。鸢尾就是因叶形而得名，相对普遍以花色、形命名，如鸡冠花、玉簪、喇叭花、倒挂金钟、珍珠吊兰、炮仗花等，算是少见的。这也恰恰说明了鸢尾叶子具有的特殊魅力。

鸢尾的叶是独特的，花的美更是迷人的。她有着高贵典雅的气质，被认为是历史上法国王室的象征，却甘作人间四月天平凡的点缀，俏也不争春。她绚丽多彩、婀娜多姿，被冠以希腊神话中彩虹⼥神爱丽丝的拉丁学名，誉为众神与凡间的使者，却丝毫也不娇娆妩媚，便是香气也是淡雅的，似有还无。

　　我常常伏下身来，静静地观赏这些鸢尾。那绿叶如剑一般的劲挺，一种积极向上的精神瞬间感染到了我，一股奋发的力量油然而生。在绿叶丛中，绿色的花茎或直挺，或斜曳，都向上而生、趋阳而长，紫色的花苞裹得十分紧实，像被擎举的一支支火炬。这些火炬一将点燃，那将是怎样的壮观？是春日阳光下一片紫色的温暖，是和煦春风里的一群紫蝴蝶的起舞翩翩，是情不自禁地要靠得再近一些，慢慢欣赏精灵们动人曼妙的舞姿，细细体味大自然在花瓣上细微精妙的工笔技艺，轻轻探嗅淡雅的馨香……恍惚中，仿佛要幻化成紫衣仙子……

　　也许，在法国西部的吉维尼小镇庄园的莫奈，在自己的鸢尾花园里，曾真正有过这样的幻化。于是，有了非凡的灵感，与紫蝴蝶共舞的冲动，画笔在灵感和冲动的驱使下，如音乐律动般在画板上欢快地跳跃，创作出琳琅满目的鸢尾花作品，姿态各异、优美清雅、动人心弦，和他眼中的鸢尾一样，可爱和极致浪漫。

　　但圣雷米疗养院盛开的鸢尾，在一生都在痛苦与挣扎中度过的梵高眼里，鲜丽可爱中或许还带着忧伤。他用色彩丰富的对比，细致多变的线条，描绘出鸢尾的生动和灵性，呈现律动及和谐之美，以及清新的气氛和活力；又以花朵浓烈而略显沉重的色调、向四面八方生长近乎挣扎的姿态，尤其那朵白鸢尾的遗世独立，表达着内心的孤独和不安。或许，那就是梵高自己。

　　在明末清初的著名画家恽南田笔下，鸢尾又是另一番姿态。他主张“惟能极似，才能与花传神”，以没骨之法，以水墨着色渲染。常以鸢尾为题材，曾画《紫府仙棠图》，明丽淡雅，如笼薄纱，似沐雨露，赏心悦目，让人心醉。在一册页中画花开两朵，绽放者如紫蝶展翅，翩翩起舞；初开者含羞裹裙，攒聚掩映；叶片宽大、茎秆细挺，拈花佛手般舞动，题诗以赞:“翠苑红墙护紫气，花丛不数旧时群。莫教误入南华梦，好傍春风作楚云。”

万物有灵，鸢尾如是。我们观照它们时，它们也从我们的观照中窥视着我们的内心，以至于不同的人看到同样的景象，感受却是千差万别，便是这些景象上已附着了它们窥得的我们千差万别的内心世界。于是，莫奈、梵高、恽南田们画笔下的鸢尾百态千姿，诗人们的咏叹百曲千调。

当我像往常一样伏下身来，仔细端详花池中盛开的鸢尾，那风中舞动的裙边、花瓣上清晰的一条条细密的纹路，猛然刺激了我大脑记忆的某个区域。儿时在竹林里玩耍，似乎也常见这样的景象。是的，只是有点不同，花裙是白色的，那是一群白蝴蝶，老家的人称作扁竹根。鸢尾，也称扁竹花，它俩应是亲戚。也许，可以把鸢尾也种些在老家庆余山房的竹林里，让这些亲戚们离得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