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山紀（三）靈峰寺

云水闲人

　　為能趁及五時之晚課，並掛單於金閣古刹，乃棄古清涼寺及羅漢洞未入，即行離開清涼穀，翻嶺直奔金閣寺而去。此時天尚晴明，頂無片雲，回望來路，唯山外有少許霧氣飄至，即有雨，尚遠，未足慮。

晚課、早課者，即佛門朝暮二時課誦，乃佛子每日必持之修行功課，亦是漢傳佛教佛事活動中最基本、最普遍之法事儀軌。含定時念經持咒、禮拜三寶及梵唄歌贊等法事，因冀獲功德於念誦準則之中，故亦稱功課。觀月興慈於《重訂二課合解自序》中解釋曰：朝暮不軌，猶良馬無韁。朝指五更，為日之始，晝三時之初，佛子聞鐘破夜警醒而起，盥洗畢，即上殿課誦，則期思惟以還淨；暮為日晡，晝三時之末，上殿課誦，則冀覺昏而除昧。由是知二時課誦有利修行，為必須遵守之規制。課誦始於東晉道安，初無統一之儀制。明末清初，方漸趨定型，成為所有叢林必修之定課。

由穀底小徑上行，隨途覽賞山花成錦，沿路聽聞碧溪流涓，旁有自牧之牛羊，悠閒信步於山麓；近存蒼翠之松楊，巋然挺秀於石間。忽憶《牧牛圖頌》普明禪師之詩典：

綠楊陰下古溪邊，放去收來得自然；

日暮碧雲芳草地，牧童歸去不須牽。

　　再升裏許，始離溝澗，走山坡而行，已無徑路。忽一驚雷響處，才知青煙滿穀，山雨欲來。於高處回望清涼寺，已是一派虛無飄渺之境，似仙居而不多，如化城而不少。略為小詩一首以紀之：

臺山一別幾多年，清涼不復舊容顏；

梵宮玉宇平地起，經聲佛號繞林間。

重重峰巒爭清秀，藹藹白雲自舒卷；

奇花異卉鬥豔處 ，還觀法雨潤山野。

瞬息雨至，急撐傘而行。然山本無路，且雨濕地滑，困頓頻生，近六時方抵山頂，金閣遂現於山腰凹處，近矣。斯時，雨勢稍住，遠眺群峰，蒼茫迷濛，除餘外，闃無人跡。立於空闊之山野，忽感吾人之渺微，厭塵累世之心，油然而生，繼之則熱淚滿眶矣。涼風拂過，微雨又成滂沱之勢，亟趨下山，雙踵踏於青草之上，無異滑於冰面。待趕至金閣古刹，晚課已成泡影，除所攜背包尚幹外，全身盡濕，且早是泥濘滿褲，疲累不堪矣。

　　夲擬於此掛單宿住，明晨課後走金閣嶺，經獅子窩、吉祥寺，達西臺法雷寺，午後經中臺演教寺、澡浴池，晚抵北臺靈應寺，住。初九日由東臺返碧山寺。然詢於客堂，知廟院修繕在即，寺工眾多，掛單不便，乃被薦往近處之村落宿住。

出山門，沿國道311臺忻線向臺懷而行。不數武，有車企及，上，雨下如注，無奈，遂搭車前往普化寺。

六時許抵普化寺，雨住。趕往客堂掛單，單已止。知客師薦往杨柏峪私人旅社，旅社亦滿。老闆為餘詢之於別家，均無床位。其妻觀餘困甚，乃讓其女之臥房於餘，得暫住。

安頓妥行李、換過衣物，立於房頂觀眺，雨後之臺山，紅日複出於西峰，霞光鋪陳於東坡，空氣溫潤而清冽，心脾為之洗滌一淨，前時翻山越嶺之倦意，均已付諸東流矣。

　　於社稍作休憩即出門參覽，所對為靈峰寺，不遠即至，恰逢晚齋，趕齋飯一餐。

靈峰寺者，據《清涼山志》載：寺在陽白穀，唐建。明成化（1465-1487年）間，義賓上人約五十三人結社參禪。皇戚周善世來遊，觀眾有感，割金三千重修。餘丁醜年（1997年）同三寶兄弟來山，曾掛單于普化寺，隨住持 妙生法師及眾居士於此觀拜研伽羅山之仰天大佛。其時，古寺只餘基址若干及佛日圓明禪師舍利塔存焉。

新創之靈峰寺，坐西面東，乃普化寺下院，為女眾道場，由妙生法師募緣重修。始於戊寅年（1998年），庚辰年（2000年）建成五方文殊閣及萬人拜佛臺。

　　寺前首建為一六柱五門五樓式漢白玉牌坊，亦即靈峰寺現有之山門。廡殿頂式樓頭，簷下鏤雕仿木椽栿斗拱，大額枋、邊柱、雀替均作龍紋飾雕，小額枋則雕人塔花草之圖。五門坊板均有題字，正面由北而南依次為“利樂有情”“寶樹獻瑞”“靈峰勝境”“佛光普照”“莊嚴國土”中柱刻聯：

清涼世界，文殊道場，釋迦宣說，

華嚴印證，一萬菩薩繞清涼

靈峰勝境，大佛仰天，如來示現，

楞嚴禪定，百千眾生登靈峰

背面由南而北依次為“不二法門”“慧日高照”“五臺聖地仰天大佛（趙樸初字）”“曇華呈祥”“五峰化宇”中柱亦刻聯一楹：

靈山會上，世尊拈花，微笑示眾，

迦葉會心，禪是教外別傳法

少林寺內，達摩面壁，默然說法，

慧能作偈，宗為無助而生心

兩聯均為普化寺住持妙生法師所書。

　　立於牌樓之下，即可觀見靈峰寺之全貌。寺不甚大，掩映於綠樹濃蔭之中，清新雅致之韻即顯；莊嚴肅穆之勢頓露。入院拾階而上，即為萬人拜佛臺。台長一十八丈（60米），寬六丈（20米），青石鋪面，漢白玉勾欄。於此面東而眺，臥躺於研伽羅山之仰天大佛即全現在眼。佛祖頭枕普化寺，腳踏南山腰，慈目微閉，鼻隆唇豐，雙手結印於胸，一派渾然天成之法相。古人選址建寺曰靈峰者，恐取於此觀佛之意焉。

　　於觀佛臺上，依山起有兩層之五方文殊閣，其建築比例一依五頂文殊殿而縮制，上層自北而南依次為東臺聰明文殊殿，內供聰明文殊玉像，懸聯：

聞靈峰古韻參禪悟道

觀大佛莊嚴淨面清心

北臺無垢文殊殿，內供無垢文殊像，柱有懸聯。

但得身心無垢染

常如日月有光輝

中臺孺童文殊殿，內供玉質文殊菩薩童子像，懸聯：

大千世界，自然萬物造化自然大佛

佛法無邊，有情眾生清淨有情世界

（此聯餘已改過，懸掛於殿外之聯，由語氣、格式觀之，均有上下聯語顛倒之嫌，已告知住僧鑒改。夲擬訴諸於妙生大和尚者，惜機緣不契，未如願，還求菩薩加被，成此事。）

西臺獅子吼文殊殿，內供騎狻猊、下垂一足、手結法印文殊菩薩像。懸聯：

月在天中無掛礙

佛留心上有皈依

南臺智慧文殊玉殿，內供智慧文殊像，懸聯：

大佛仰天，再現日月光普度眾生

靈峰寶境，重歸清涼界莊嚴道場

　　五殿平面錯落不一，高地起伏不同，有勾欄小橋相連。均為面闊三間，中開門，側設直欞窗，單簷歇山頂之仿唐建構，北、西兩殿有出廊。

下層自北而南亦有五殿，首為禪堂，面闊五楹，磚構，門側懸聯：

國泰民安，浮屠永健，蘊道脈佛日光輝

風調雨順，真宇宏開，延玄機法輪常轉

其次為客堂，磚石結構，面闊三楹，周出廊。懸聯與牌樓正面所雕小異大同，未錄。

再次為法物流通處，面闊三間，周出廊，廊簷懸有“五方 文殊閣，萬人拜佛臺”立匾，柱有懸聯：

白頭翁五次叩首，五塊XX，五方文殊X，五指青松，五峰筆架山五五圓通

黑毛公一面低頭，一紙素壁，一幅全家福，一染香墨，一池洗硯水一一XX

（ XX字跡模糊無法讀取）

　　再次為寮舍，面闊三間，木構，柱有懸聯：

五臺聖境，靈峰寶寺佛光普照

四海眾生，皓月淨心同沐德澤

最南為僧寮，面闊三間，磚構，門側懸有長聯：

清涼佛國，寡欲清心，超俗絕塵，五臺佛山，聖水蘊曲徑幽僻，曲奇勝境自然造化五百， 峰峰似佛，佛佛如法

華嚴經注，文殊師利，大智吉祥，古寺妙跡，靈峰顯仰天望佛，仰目大千感化眾生一萬人，云云演法，法法澤民

拜佛臺東立有碑壁一通，壁書妙生法師所撰之重修靈峰寺因緣記。

　　記曰：五人不約而同聖會靈峰古寺，瞻禮仰天大佛金身。如來德相，巍巍莊嚴。眼開普照，胸前萬字法輪大轉，祥雲呈現，紫光沖天。有一聖鳥，五次飛翔觀佛臺上，於七處淩空定立，指點迷津。忽然又見臺上西北山峰，飛出五十三只聖鳥，頓悟五十三參華嚴經印證。大佛眼開，建立道場事在當前矣！曾經，釋迦牟尼如來講華嚴經時雲：東北方有處名清涼山，從昔以來，諸菩薩眾於中止任，現有菩薩名文殊師利，與其眷屬一萬人俱，常在其中而演說法。斯言猶漫，如今南山頂上高山登，觀佛臺上遠遠看，望則有一萬菩薩圍繞.此時，一刹那回首再瞻大佛尊容，慈祥無言說妙法，能令我等頓覺清涼入聖境.猶如釋迦世尊，拈花示眾，默然說法。今日，大佛示現恰好三十五天。是日靈峰臺上瑞相種種，當初，有意朝禮靈峰寺古洲大和尚舍利寶塔，無心登上古寺遺址後部平臺，忽睹大佛法身，頭枕普化寺，腳登南山腰，仰目大千，感化諸眾生。即日夜間，獅吼雷震，大雨傾盆浴佛金身，古四月二十九日。山林自然造化如來德相，宇宙大千，天地震動，閃電雷鳴。自然大佛，自然開光。慈祥示人天，默然照眾生。仰天大佛最慈悲，楊樹遮身山為體。風吹日曬含辛苦，大事因緣度眾生。正法久住，大佛眼開，時節因緣殊勝，微妙文字當存。如來示現何時相逢？難得今生。

　　沿臺壁側階而下，有佛日圓明禪師舍利塔矗立於楊樹林中，塔身實心，高三丈六尺（12米），八角五層密簷式，為元代所建。塔座為磚砌之八角束腰須彌座，束腰轉角處以八大金剛作倚柱。一層較高大，正面精雕有門兩扇，上懸方匾，刻“佛日圓明舍利寶塔”八字，另有兩面雕蒙文，其餘五面亦各雕門兩扇。二層海面雕有佛像兩尊，三至五層每面雕有佛像一尊，俱做結跏趺坐說法印。塔簷均為仿木構之磚雕，平面由下而上逐層內收，簷間間距逐層遞減，呈密簷之狀。塔頂為八角攢尖式，置寶珠一枚。全塔雕刻細緻華麗，形狀優美大方，為現存較好、極有價值之元造仿木構磚塔。

　　佛日圓明印簡禪師，字海雲，禪門臨濟宗第十六代祖師，《佛祖歷代通載》、《補續高僧傳》、《南宋元明禪林僧寶傳》、《清涼山志》等均有其傳及偈語，然載之甚簡，今就多方匯補，錄之如下：師生於金泰和王戌十二月（1202年），俗姓宋。父為人樸實善良，鄉人號為虛靜先生，母金源王氏，世代奉佛。七歲習儒典，不久辭親出家，拜中觀沼公為師。十一歲登壇納具，深得中觀賞識，留充侍者。中觀寂後，師遵師矚，廣參行腳，尋師訪道，北上燕京求法。一日途中遇雨，甚大，宿於岩下，因擊火取暖而悟道，自捫面門曰：今日始知眉橫鼻直！後至燕京大慶壽寺，遂就中和老人璋公求證，自此中和複以向上鉗槌差別關鍵辯驗，師以無礙辯才，應答皆契。如此反復詰問，久之蒙可。一曰謂師曰：汝今已到大安樂之地，宜善護持。吾有如來正法眼藏，祖師涅槃妙心，密付與汝，毋令湮沒。師掩耳而出，璋公即以衣領授師。自此而後，師名聲大振，乃開堂說法，獨步當代，時人稱為臨濟中興名將。暮年入清涼，居華嚴寺。嘗以偈寄寂庵英禪師曰：

舊來諸事付憨癡，不似秋來更喪疑；

堪笑嶺雲閑不徹，臨崖撒手脫毛皮。

又曰

毛皮遠付寂庵子，莫謂當人墮生死；

了知誰是我知音，獨有寂庵舊知己。

　　南宋寶祐五年（1257年）四月四日，命畫工於方丈遍畫海水行雲，約當日就。工辭不能。師曰：今日不就，事不濟矣。至夕說偈而逝，時年五十六歲，荼毗後獲舍利無數。諡號“佛日圓明大師”有語錄《雜旨海》傳世。

妙生法師者，法號寶生。俗姓郝，名蘭生，甲辰年（1964年）生於山西武鄉。其母一生好道，常年茹素，嘗入山隱修，冶養情性。師自幼敏而好學，勤於靜思，一十七歲拜師入道。後遇業已還俗之空法和尚聞法，遂改弦易轍皈依佛門，壬戌年（1982年）剃度於 藏明老和尚門下，出家普化寺。今為普化寺住持大和尚。靈峰一寺即是師募緣而建。

晚七時，別靈峰寺，於街市購得鞋墊、襪各一雙，返客棧寢息，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