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麦子扬花了,蔚村的最后一次古会就到了,舅家姑家这样的亲戚会相互看望,这叫做“看忙口”,顺便买些木叉铁叉、扬场锨、新扫帚一类的夏忙工具回去。过了这个时节,麦子开始灌浆,在日头的曝晒中饱满成熟,马上就是龙口夺食的夏收了。</p><p class="ql-block"> 麦子扬花是农事的一个重要节点,听说过很多次,但几十年后的今天是第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麦苗开花。这样的花其实不能算作花,没有笑脸的形状,看不到花蕊,连花瓣也不成形,一条条细细的白色线条爬满麦芒,好像是从别处飘来的揉碎的梨花,又像从小孩子文具盒里偷逃出来的幼蚕,不是麦苗自己的属物,更不要提香味了。</p><p class="ql-block"> 然而,这种花却叫蔚村人欣喜,期盼,因为它们能让粮仓鼓起来,消除肚子的饥饿感,不中看,但是中用。动长安的牡丹,善攀附的凌霄花,世界上有什么花能比麦花更实用,绝对不可缺少呢?</p><p class="ql-block">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我静静地弯下腰看着这些毫不起眼的花儿,它们太平凡了,如同麦地西头那堆黄土下和麦花一样普通,经常被忽略的人。我相信,在她的一生中,每一年麦子扬花时都会来地头看看,一天三晌,不烦不厌,这些其貌不扬的素颜给她带来了无边的欢喜。她估摸着收成,计划着交完公粮后的剩余,甚至于精确到每顿饭的用量。不管怎么,花儿就是希望,家里的孩子们能填饱肚皮,不忍饥挨饿了。</p> <p class="ql-block"> 田野里只有我一个人,听不到以往农用三轮车的“突突”声,也没有以前多次见到的羽毛很漂亮的野鸡,太阳也是默默的,没有风声,看不到麦穗像水波般起伏,每一根麦苗都挺直腰杆精神着。周围一个个土堆也静悄悄,下面的人都在午休。</p><p class="ql-block"> 在一片无声无息中,我打量着眼前的一簇植物,蔓是绿色的,花是黄色的,在绿色的藤蔓间不时闪现着红色的果子,圆圆,润润,像极了草莓。它们和一片粉色的打碗花为邻,共同把这堆土装扮得五彩缤纷,生机盎然。</p><p class="ql-block"> 我的味觉里突然有暗香袭来,这种特殊的滋味来自心底,让我想起街头那个来自乾州的小伙子店里的锅盔,我屡屡光顾。</p><p class="ql-block"> 它叫“麦之香”。每次买回来,我都会双手把它紧紧凑在鼻子前,闭上眼睛慢慢吸入它遍身散发出的温热芳香,那么浓烈,混合了麦苗的青涩,麦花的清淡,阳光的炽烈,麦场的火热,还有一个人在地里家里的奔波。那种沉迷与忘我让路人感到诧异,我却甘愿深陷其中,不想走出。</p><p class="ql-block"> 远远地,传来一阵歌声,风吹麦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