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随笔:一树梨花压海棠</p><p class="ql-block">图文:海边龙拓</p><p class="ql-block">“透过晨雾,雅尔塔朦朦胧胧,看不大清,白云一动不动地停在山顶上。……单调而低沉的海水声从下面传上来,述说着安宁,述说着那种在等候我们的永恒的安眠。”这是安东•巴甫洛夫•契科夫晚年移居克里米亚雅尔塔写的小说《带小狗的女人》主人公德米特里•古罗夫与安娜•谢尔盖耶夫娜第一次约会场景。</p><p class="ql-block">契科夫把海水画不出来的意境恰如其分说出来,刚好契合德国诗人歌德《浮士德》中上帝说法:“人类最容易气馁,他们很快就会进入永恒的睡眠。”六年后,契科夫安息于此,不远处是亚速海塔甘罗格港湾他出生的地方,也算叶落归根。百年后,他忐忑不安隐约听到亚速海沿岸马里乌波尔港连绵不绝的炮声。</p><p class="ql-block">出生莫斯科并有三个子女的德米特里•古罗夫到雅尔塔消遣,寻求或制造艳遇,这是欧洲中产或贵族男人一种时髦。契科夫对男主古罗夫职业交待含糊,或医生,或作家,或职员,时不时他会在医生俱乐部现身。对高大、威严的老婆不满,古罗夫隔三岔五接触不同女人且都逢场作戏。在公园他遇见比其年龄小一倍,也是来旅游的安娜,通过小狗与女主人相识。安娜有一小孩,同样是对贵族丈夫深怀不满,想要一种属于自己的生活。古罗夫与安娜接触频繁,分手后隔三岔五到对方城市约会,有妇之夫与有夫之妇产生真爱,双方谋划私奔时故事戛然而止。 </p><p class="ql-block">《带小狗的女人》发表同年,美国俄裔作家纳博科夫在圣彼得堡诞生,“十月革命”后,随父母从克里米亚雅尔塔逃到欧洲。母亲犹太人,二战初又逃到美国并长期定居。</p><p class="ql-block">契科夫被誉为“世界短篇小说之王”他一生写了两百余篇短篇,公认经典小说《变色龙》、《小公务员之死》、《第六病室》等,没人把《带小狗的女人》放眼里,《契科夫短篇小说》排行榜别说前十,前三十都排不上。芸芸众生只有一人独具慧眼,说:《带小狗的女人》是全世界最伟大小说之一,给其最高赞誉。这个人就是移民美国,二十世纪中期大放异彩,先震惊世界后震惊全美的俄裔作家弗拉基米尔•纳博科夫。</p><p class="ql-block">纳博科夫成名接近六十岁,道上混了四十年才出头。《带小狗的女人》给纳博科夫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他唯一儿子取名与《带小狗的女人》男主人同名:德米特里。纳博科夫在剑桥大学三一学院毕业,主修《动物学》。契科夫莫斯科大学医学系毕业,两人均学非所爱且都热衷文学,可谓殊途同归。 </p><p class="ql-block">纳博科夫在巴黎创作《洛丽塔》身无分文属无名小卒。作者对初稿短篇《洛丽塔》不满,1940年移居美国把三十页原稿全部销毁。九年后重新来过,用五年时间把短篇改成长篇,三十页变五百页,作者从构思到动笔到搁笔前后耗时三十年,几乎用半生时间。这比《尤利西斯》作者詹姆斯•乔伊斯第一部长篇《一个青年艺术家的画像》耗时十年还多二十年。《洛丽塔》投稿后,美国四家著名出版社不约而同拒绝出版,其中有与作者稔熟的《纽约客》。稿件改投巴黎绝处逢生出版,旋即查封。不仅法国,欧洲所有国家包括美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南非、阿根廷、缅甸一一如是。</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随着盗版猖獗,《洛丽塔 LoLita》成为大多数人听说过而没看过的一本奇书,洛丽塔以飘红词“萝莉”传开,变身洋娃娃在米老鼠之前风靡世界。“萝莉”这个词及玩具及卡通画流传至今,经久不衰。</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之后,纳博科夫在康奈尔大学进行一次公开演讲,校内外听众蜂拥而至,演讲厅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以至纳博科夫最后一个挤进会场,差点瘫倒。《纽约时报》宣布:《洛丽塔》是美国自《飘》以来,三周销量破十万册作品。《泰晤士报文学增刊》更邪乎,说:就纯粹文学才能而言,纳博科夫是当今所有英语作家中无可超越、也许无可比肩的人。这一评价,曾被人用在《尤利西斯》作者詹姆斯•乔伊斯身上,一时,《洛丽塔》与《尤利西斯》难分仲伯。 </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文学与艺术相通并跨越国境、地域、人种和语言。契科夫身处十九世纪后半叶,作品必然是同期思想、社会、艺术潮流反映。他以文字简洁、结构紧凑著称,这一点和法国同期新兴的印象派吻合。两者同样主题清晰,但描述对象外观模糊。《带小狗的女人》男主亦或女主相貌、兴趣以至性格描写有意无意省略。背景、情境、环境、物品细节被弱化以致忽略。作者致力刻画人,但人物长什么样,何许特征没人知道,读者顺作者所指,注意力聚焦故事。可故事很短,刚有眉目即张罗结尾。</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与契科夫同时期法国画家、印象派创始人之一莫奈一生画了一百八十八幅睡莲,没一支花朵清晰,没一只花瓣可辨。,他看的睡莲模糊、晃动,随光线变化而变化。他不关注细节,把注意力集中到光影和色彩,这和契科夫对小说整体脉络把握高度一致。</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洛丽塔》也从男女故事开始。一鳏夫同样也是老男人爱上洛丽塔,洛丽塔不是带小狗的少妇而是世事懵懂的少女。契科夫小说中女主人安娜有个女孩,一句话带过。纳博科夫巧妙颠倒一下,男主人公先认识洛丽塔即小孩而不是其妈妈,通过洛丽塔认识其妈妈又与之结婚,成为洛丽塔继父,再以父亲之名得到洛丽塔。第三者出现并暗中拐走洛丽塔,继父走上追杀第三者之路,如此,故事完整起来。其实,《洛丽塔》就是契科夫《带小狗的女人》续篇,洛丽塔妈妈即是——带小狗的女人,洛丽塔即女人的孩子。当然,这只是揣测,作者并未透露。</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洛丽塔》的故事,看一遍恐怕不行,看不明白。纳博科夫把小说骨架打散成一个个碎片,散落一地,对每个碎片不厌其烦详细描述。如果真想明白,需捡起来拼图、猜谜。像一幅抽象派画作,乱成一团的线条或互不相干图形。主题,没有框架,没结构。一堆无序的象征性符号。纳博科夫属于二十世纪初期那个年代,是毕加索、康定斯基为代表的抽象主义、立体主义兴起时期。抽象派作品无主题或主题与细节混为一谈。画面凌乱但细节清晰可辨,与印象主义刚好相反。印象派作品一般模糊,抽象派作品一般人看不懂。由于《洛丽塔》框架与结构碎片化,一时难分真假对错,以至主流社会群体产生严重分裂,在畸恋或淫秽问题上争吵不休,其实《洛丽塔》洋洋洒洒五百页,三十五万字,没有一个脏词或蛊惑句。几年后英国解禁,其后美国、欧洲及世界各地解封,《洛丽塔》九死一生重见天日。多年分辨,人们才还《洛丽塔》清白。但仍是将信将疑,高下难判的问题。</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一树梨花压海棠”是北宋诗人苏东坡一首诗,赠好友张先,恭喜张先八十岁娶十八岁小妾。此诗为《洛丽塔》影片冠名甚妥。若把《带小狗的女人》比喻成梨花,那无疑《洛丽塔》是海棠。梨花与海棠同期绽放,娇小多姿有清淡妩媚,关键是花朵何其相似。其实,这首诗之所以能如此生动、隽永,是因为那个“压”字用绝了。苏东坡是怎么想的。</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2022年5月15日星期日</p><p class="ql-block">文:海边龙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