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作者:原47军军药科调剂员刘筠</p> <p class="ql-block">1951年2月离开湘西之前47军防保科合影</p> <p class="ql-block"><b>【翻山越岭去团部】</b>1950年五一过后,军卫生部组织了两支防疫队下部队,深入一线连队搞防疫。一支由军药科周科长带队,去驻芷江的140师,另一支由保健科吴科长带队,去驻保靖的141师。我被分配到第二防疫队,防疫队有内外科医生、化验技师、护士、司药、防疫员,加上吴科长兼队长和通信员共13人。其中有我和陈辉两名女同志,还有三个日本人。队长吴中柱是上海人,是早年投奔延安参加革命的老八路。我们从沅陵出发,经139师师部辰溪,乘车去保靖。</p><p class="ql-block"> 记忆中在去保靖县城途中,我们经过一座很高的山叫“呜山”。据说是修公路死了很多人,汉苗两族群众把他们的尸体堆放在一起,修了一座很大坟墓,呜呼哀哉,所以叫“呜山”。还经过了八面山,这里是湘卾川黔反共救国委员会、土匪头子张平所在地,是土匪最集中的地方,国民党败退后很多残余分子也藏在此。八面山可真高啊!海拔多少不知道,在山腰看山下的大树,只有火柴棍那么大,看稻田也只有小学生写字的小方格那么小,这样的崇山峻岭我真是第一次看到。当时一闪念,这么大的山,走进来了,还能走出去吗?我们颠簸了一天,终于到了141师部驻地保靖县。在这里,我们只住了一个晚上,就向421团出发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丢了三位日本人】</b>421团及团以下单位驻在龙山县境内,是整个湘西地区路最难走、山最高、土匪最多的地方。我们从师部驻地保靖县出发,赶往团部所在地龙山县,坐的是老百姓拉棉花的私人货车,是用木炭作燃料的老旧破车。我们一行分坐在几辆车上,坐在高高的棉花垛上。车开的很慢,不要说山路了,就是平路也很危险。</p><p class="ql-block"> 特别是通过两山之间的铁索桥时,简直就是爬行。铁索桥上铺的木板很破旧,铁链锈迹斑斑。上桥前司机喊:解放军你们下车吧,过桥太危险。我们未接到领导指示,都未下车。其实,我们下车了,车过桥开跑了,我们更危险!我和陈辉同坐在装棉花包车的顶部,双手紧紧的抓住捆棉花包的粗草绳,生怕掉下去。从侧面看,桥下河水湍急,如果铁链断了或翻车,我们只能顺水而下,不知流向何方了。</p><p class="ql-block"> 过完桥下车清点人数,发现三位日本人丢了,一位化验技师,两位护士。日本人爱干净,估计他们吃完早饭后,就跑到河里洗澡去了,结果就没上车。因为是分车乘坐,领导也未清点人数。走了一天了,才发现少了三个人,这真是领导的大失误。</p><p class="ql-block"> 我们和日本人分开的地方,离141师师部很近。这三个日本人,并没有就近返回师部,而是翻山越岭去追赶我们这支部队。他们语言不通,食宿困难,随时可能遇到土匪。有一次,他们生病了,住在老乡家,半夜从楼板的缝隙看到老乡在磨刀。他们也听不懂中国话,更听不懂湖南话,感觉老乡要杀他们,赶紧从房子里偷偷的跑出来,连滚带爬从山上滑下来,才逃过一劫。真不知道他们克服了多大的困难,终于赶上了我们。他们找到我们时,已经是两三个月后了,我们已经完成任务准备返程了。看到他们三人时,已经瘦的皮包骨头了,一路上他们都是靠吃野果子为生。他们的生存能力和意志力超强,确实令人佩服。</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途中遭遇土匪】</b>过桥以后,我们从车上下来,又走了一段路,天色就黑下来了。我们走进一个村庄,村里空无一人。天更黑了,隐隐地听到对岸有喊声:解放军投降吧!土匪弄不清楚我们有多少人,其实我们只有十个人,八男两女。队长让我们两个女同志围着一棵大树,说:土匪来啦,你们俩就上树隐蔽。大树枝繁叶茂很便于隐藏,我们俩做好了上树的准备。那天,我还真有点害怕了。陈辉是天津入伍的中专生,比我大四岁。我对陈辉说,要是土匪真来了怎么办?陈辉也没了主意,问我:你说怎么办?我说:土匪要是真来了,咱们就跳河,淹死了也不能当俘虏。陈辉表示同意。其他同志都在河岸边上站岗放哨,监视土匪的动静,时不时的放几枪,子弹有限,不敢多放。</p><p class="ql-block"> 前半夜突然有一个男人进村,不知道是好人还是土匪,他说是回家给牛喂水,怕他给土匪报信,大家把他捆起来锁在他家里,对他说:委屈你半夜,天明放你走。对岸时不时喊几声,我们时不时放几枪,就这样坚持着…..快熬到天明了,远远的有一阵哒哒哒的枪响,大家分析是我们自己的部队来了。枪声越来越近,哒哒哒哒……没错,是轻机枪!土匪没有这种枪,我们一下子就把心放宽了。天渐渐亮了,太阳已经照到了树梢,果真有一排人乘船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加强连。他们是给部队送夏装的,路过这里,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途中受困,用机枪吓跑了土匪。如果没有他们的出现,我们的后果难以想象。</p><p class="ql-block"> 这段回忆是我打长途电话到哈尔滨和高清芳同志共同回忆的。他也是我们这支队伍中的一员,现在是地方厅级离休干部。</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继续前进到基层】</b>我们从救援部队得到些食品,吃饱了肚子,继续前进到团部去。团部在那里?当时我就不清楚,现在就更不清楚了。只记得经过一夜惊险后,继续行军到了龙山县。这县城给我的印象很深,木建筑的房子很高,街道很窄,光线不充分。进驻一家房舍,不见主人,当地政府给我们送来了半袋大米。队长让我们两个女同志用老乡家的炉灶做饭。陈辉洗米下锅,我烧火。我们都没有做饭的经验,因为加水不够,做了一锅夹生饭,也没炒菜,大家勉强吃了。队长批评我们,还是女同志呢,连一顿饭也做不熟。我也不觉得委屈,确实没做熟。</p><p class="ql-block"> 在找团卫生队的路上,我们还经历了一段很难走的路。要从山这边绕到山那边,有个90度的弯是在半山腰上走,脚下的路很窄,只有一脚宽,老百姓叫“一脚平”。每前进一步都要用手抓住半山腰的小树枝或者杂草,一步一步紧贴着山腰走,眼睛不敢往山下看,山下的河水湍急,令人头晕目眩,掉下去肯定就没命了。沿途的山上还有很多猴群,猴子有一人多高,祸害老百姓的房子和东西,所过之处片瓦不存。好不容易找到了团卫生队,他们并不住在县城,是在镇上还是在农村说不清楚。卫生队长见到我们很不热情,估计是觉得我们来了很麻烦。他对我们两个女同志说:“今晚你们不能打开背包睡觉,有情况。”有群众报信,晚上有土匪来骚扰。我一夜也没合眼,但是一直也没有动静。土匪出没没有规律,说来真的就来了,有时又没来,难以预料。</p><p class="ql-block"> 我们在团卫生队只住了一夜,第二天营部就派人来接我们了。营里的人熟悉这里的道路,他们带着我们爬山、走路都很顺利,很快我们就来到了营部所在地,是一个小镇子,在里耶镇附近。此镇不大,但是在山区也算是繁华了,有百货店、中西药店、食品店、杂货铺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分散居住在老百姓家里,在营部吃饭,工作到连、排、班。连队的战士大多数是从东北南下的,他们解放了东北、华北、中南、西南重庆到这里来剿匪,我打心眼里佩服他们。在这里剿匪可比打国民党军队困难多了,他们太辛苦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基层防疫效果好】</b>这次下连队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灭虱、灭疥、驱蛔,保护战士们的身体健康,分给我的任务就是帮助战士们驱蛔。开展这项工作也有很多困难,战士们虽说集中住,但是行动很分散,接到群众的举报,马上就要出去清剿,随时随地、不分昼夜。有时是一个班,有时是一个排,有时全连都出动。要想把他们集中起来,一次性的做好驱蛔教育和防疫,十分困难。但是我的工作必须服务到每个战士,这样才能尽到我们的责任,为此,我们想了很多办法。</p><p class="ql-block"> 到连队开展工作的第二天,队长让我给战士们讲课。我受训才半年,而且课本、笔记本都没有带来,没有参考资料,讲课可就难了。可是我是防疫员,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只能硬着头皮讲。晚上,我回忆我所学的知识,归纳了一个提纲:</p><p class="ql-block">(1)人体是如何被蛔虫感染的。简单的说就是人吃了被蛔虫污染的食物,例如:蔬菜被蛔虫卵污染没有洗干净,没有把菜炒熟,吃到体内,蛔虫卵在肠道繁殖成幼虫。幼虫爬在肠壁上吸收人体的营养,虫子会越长越大。人的营养受损失后,身体就会越来越瘦,健康就会收到影响,所以一定要把蔬菜洗净、做熟再吃,吃饭前还应该把手洗干净。</p><p class="ql-block">(2)如何把这些寄生虫驱除出体外。可以用药,用山道年和硫酸镁两种药配合就可以把这些寄生虫驱除出体外。早上空腹服山道年,服了这种药可以对爬在肠壁上的起麻醉作用,两小时后再服硫酸镁,这是一种泻药,就可以把处于麻醉状态的蛔虫排泄出来了。</p><p class="ql-block"> 营领导尽了最大努力支持我们的工作,特别是上课那天,来了不少战士。做到这一点很不容易,战士们随时要出去和土匪战斗,又苦又累还有生命危险。我很感谢这些战士,可敬、可爱,值得我永远向他们学习。</p><p class="ql-block"> 我们给战士发放了驱蛔药,并督促他们按时服用。为了收集驱蛔的效果,我们和战士一起在一片空地上,用树枝插一圈,再用绳子把树枝连接起来,然后用他们的白床单挂在绳子上,围成一块封闭的空地,战士们就在此集中排泄。我和陈辉每人拿着一个大镊子和磨口瓶,一瓶装清水,一瓶装来苏水。我们用镊子从粪便中把蛔虫一条一条的夹起来,先在清水中涮干净,再泡在来苏水里,最多的有人拉几十条,最少的也有十几条。当战士们看到那些虫子时,他们自己都害怕,后来他们就主动来要驱蛔药了。战士们每天去排泄,我们就每天去夹虫子,并组织让大家观看,还让他们在显微镜下看虫卵,目的就是让战士们讲卫生、不吃不洁的食物、饭前便后要洗手,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保证他们的身体健康。</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工作中险遇土匪】</b>工作间隙,队长让我和陈辉深入当地居民做妇幼调查。我俩就在镇上挨家挨户的调查,结果越走越远,快到了镇子的边缘。这时已经有土匪在身后跟上我俩了,我俩还一无所知。土匪和老百姓穿一样的衣服,根本分不清,但是当地老百姓是知道的。他们发现了这种情况,马上跑到营部去报告,说你们有两个女同志让土匪跟上了。营领导很快派人把我们找回营部,并批评我们:你们都是军里派来的,特别是女同志,以后不要到处乱跑,出了事没法向上面交代。我们表示以后一定注意,我心里很感谢营领导,这是在关爱我们。</p><p class="ql-block"> 在小镇上住着,房东对我们很好,房东的女儿和我差不多大,我们住久了也很熟悉了。过端午节,她请我和陈辉吃粽子,我们特别想吃,可是不敢吃,这违反纪律啊。我们就问了科长,能不能吃。科长说:你们就尝尝吧。我和陈辉也没敢多吃,一人吃了两个。1950年下半年,军卫生部成立了共青团,讨论第一批发展的共青团员。卫生部的协理员吴荣臻提出来刘筠表现不错,看看大家有什么意见。大部分人没意见,就一个通信员孙喜武举起手来说:我不同意刘筠,她不遵守群众纪律,私自吃驻地老百姓的粽子。结果就没通过,有待调查,我觉得特别委屈。调查清楚是组织同意吃的,没啥问题,就批准我第一批入团了。</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 【<b>返回军部</b>】 1950年9月,接上级通知,让我们返回原单位。在这里工作了近四个月,我们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和工作,还真有点舍不得走。以为返程还是按来时的路线走,那山、那路、那河,各种险境记忆犹新,还真让我心有余悸。可是万万没想到,这次返回是乘船。尽管途中船被碰破一次,我和陈辉落在河中一块大石头上,但是并没有出现太大的危险。后来又换了一个船,船老板在船头吸大烟,不让女同志坐船头,只能坐船尾,还有一副狮子脸,很恶心。队长说,他得的是麻风病。听了这话,回单位很长时间,我总觉得身上不是这儿痒,就是那儿痒,怀疑自己真的得了麻风病。我们返回军部之前,那三个日本人找到了我们。</p><p class="ql-block"> 回到军卫生部已经是1950年10月份了。除了工作,主要是集中学习政治时事,内容是“三视”美帝,就是“仇视美帝、藐视美帝、鄙视美帝”,大概就是为抗美援朝做思想准备。当时团以上干部都传达有关精神了,我们小兵不知道。 </p><p class="ql-block"> 10月以后,我们军加大了对土匪的打击力度,剿匪工作取得了节节胜利。听老同志说,加大剿匪力度就是为赴朝作战做准备。1951年1月29日,我和爱人在沅陵举办了婚礼。结婚后十几天,部队接到命令到长沙集结。我们从沅陵坐船沿沅江、湘江到达长沙。经过一个多月的教育和准备,我们开赴丹东,准备入朝作战。</p> <p class="ql-block"> 湘西剿匪胜利距今已经70多年了,我也已经91岁了。虽然我在湘西剿匪中做出的贡献是微不足道,但是我常常想起那些艰苦的岁月,那些亲爱的战友,谨以此文表达我深深的怀念和敬意!</p><p class="ql-block"> 2022年5月</p> <p class="ql-block"><a href="https://mp.weixin.qq.com/s/GZWC5LAyVpUhdW2nm0gE-g" target="_blank">查看原文</a> 原文转载自微信公众号,著作权归作者所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