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满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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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class="ql-block">1966年10月,父母带着三个年幼的弟妹回老家务农去了,我和大弟建平留在铁山的学校里,这就意味着,从此我们俩就失去生活来源了,我就给在外工作,有工资收入的叔叔和满舅(湖南方言,即小舅舅)各写了一封信,请求援助,然后就跟隨同学们到北京串联去了。心事重重的我跟同学们在北京呆了半个多月,毛主席接见后就独自提前打道回府了,已是囊内空空的我一到学校就直奔收发室,谢天谢地,满舅回信了,付带了一张20元的汇款单,信中除说了些宽心的话,还许诺今后将每月给我们寄20元,看后,心里感到一阵阵温暖。</p><p class="ql-block">满舅是母亲的小弟弟,两人相差十多岁,他们家是湘江岸边一个叫黄甲村的富人村,这里距我国的铅都水口山仅20华里,不远处就是一个叫松柏的小镇。黄曱村的住户都复姓欧阳,是同一个老祖宗繁衍下来的,解放后,這里地主的土地和房屋大多分给邻村的贫雇农,这才有了些不姓欧阳的农户了。</p><p class="ql-block">我外公叫欧阳圭,他从祖上继承了60亩良田,却不愿在家当个土财主,年青时到广州进了黄埔军官学校,是六期的,被分配到江西寿春保安团,因不愿打内战,参加围剿红军,受到长官的训斥,一气之下,就辞官返乡了。1944年,日本鬼子佔领了水口山铅锌矿,並在周边农村搞细菌战,外公被感染,死于痢疾。</p><p class="ql-block">满舅名叫欧阳毓,小时候,因家境殷实,並不喜欢读书,不愿吃那份苦,学业成绩非常差,我父亲成了他姐夫后,给了他很大的影响,外公临终前把15岁的满舅托付给父亲,父亲经常利用工余时间帮他补习功课。日本鬼子佔领期间,父亲还应邀到欧阳宗祠办了30来人的补习班,给那些因战乱而失学的殷实人家子弟补习初、高中课程,满舅这才开了窍,49年解放后,,他考上湖南大学。</p><p class="ql-block">1952年秋,满舅从湖南大学冶金系毕业后(解放初期,战争废墟上建立起的新中国百废待兴,各行各业都急须人材,各大学也急政府之所急,压缩或停放寒暑假,各个专业提前毕业),被分配到北京,进入有色金属研究院工作,成为一名科研人员。</p> <p class="ql-block">我读小学、初中期间,看到父亲带回家看的一本本名为《有色金属》的杂志目录上常出现欧阳毓的名字。在北京工作的13年,满舅对工作非常投入,他所在的课题组,堪称中国难融金属和硬质合金的摇篮,中国第一块钽、铌薄板(钽和铌是两种稀有金属)就出自满舅他们的课题组,60年代初,他们曾获得国家科委二等奖。正当满舅准备扬鞭跃马,为国再立新功时,领导突然找他谈话,说准备将他下放到湖南省水口山矿务局,后来才知道是因为外公生前曾是国民党军队的军官,满舅这种身份是不宜留在科研单位的,这种例子在他们院里还有好几个,这是当时的政策。1965年秋天,满舅告别了工作13年的首都北京,回到了家乡,被安排在水口山矿务局第四冶炼厂耐火工段,成为一名体力劳动者。</p><p class="ql-block">在第四冶炼厂工作了八年后,满舅通过昔日同学的帮助,和舅妈一起调到株洲市,被安排在株洲市钨钼合金厂技术科,舅妈是湖南医学院毕业的医生,就调到株洲市第一人民医院。</p><p class="ql-block">80年代改革开放的浪潮席卷全国后,株洲鎢钼合金厂体制改革,下岗,内退,工资不能按时发放,满舅在苦闷中渡过。在株洲大街上,他偶遇了老家黄甲村的叶姓老乡,当年满舅在北京工作时,受到村里众多孩童的仰慕,这位叶姓老乡也是其中之一,长大后他参军,提干,转业,现在已是株洲市林化厂的厂长,叶厂长请满舅到路边小酒店叙旧,满舅向他诉说了自己的郁闷,叶厂长深感同情却爱莫能助,后来他隨意说了一件事,却引起了满舅的兴致。原来,林化厂日前迁厂,原厂址院内留下了象小山丘一样高的一大堆废渣,听说里面有稀有金属,他们厂又无力提鍊,“你在北京研究院不就是研究稀有金属的吗?看能不能从这堆废渣里提鍊出什么稀有金属来?”满舅即随叶厂长去了林化厂旧址,那是个离株洲市区还有30公里的废弃厂房。1989年,满舅60岁了,他办了退休手续,把舖盖卷搬到林化厂废弃的旧厂房,那里的化学实验室里还遗留了一些旧设备,酒精灯,电炉,盐酸,试管,烧杯,等等,舅舅就长年一个人住在那里,(每星期回一趟家)。自己做饭,洗衣服,除睡觉外,剩下的时间,全都用来从那堆废渣里搞提鍊。功夫不负有心人,他终于从废渣里提鍊出一种稀有贵金属一一钯,这种金属是航天、航空,航海,兵器和核能等高科技领域不可或缺的关键材料。那段时间,若大的废弃厂房大院,空荡荡的,除了一个看埸的老汉外,整天廖寂无声,还是挺瘆人的。</p><p class="ql-block">就这样,满舅垂暮之年,以个体户的身份把提鍊出的钯通过林化厂销售处销售出去,上交一定数额的提成金,得到了不菲的收入,给三个子女都买了住房,加之高档的装修,彻底改善了全家的经济窘境。</p><p class="ql-block">满舅生于1929年,今年己经93岁了,身子骨仍健旺得很,还能到湘江边打太极拳,2016年,舅妈去世后,我和建平去株洲看望过他,五年过去了,愿满舅这棵长青树长青,他是一个坚韧不拔,对科研工作如醉如痴的科研工作者,我从心里敬佩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