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老父亲最近和我提了个要求,说他要拿着一个荣誉证书拍张照片。那个荣誉证书是他工作时的最高奖项,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于是我妈从一堆荣誉证书中找到了那个并不大,但鲜红鲜红的证书。</p> <p class="ql-block">我指挥老爹这样那样摆拍了半天,还给老两口照了个合影。我知道他的心思,现在的事越来越记不清了,过去的事越来越回忆多了。回忆过去,唯有这本证书是他一辈子工作的最高荣誉,也是他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儿。为讨他高兴,我拿手机给他拍了好多张,他也乖乖地任我折腾。</p> <p class="ql-block">父亲快80岁了,被病痛折磨的比同龄人要老很多,行动也不方便了。但每每和我们说起年轻时的事儿,尤其是说起他曾经的工作,声音洪亮,眉飞色舞。可以说工作是他精神的催化剂。</p> <p class="ql-block">父亲和母亲是1963年从沧州医专毕业支边到张家口的,一分配就到了阳原一个乡镇卫生院,那时进修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直到我记事时,自学还是一种常态。父亲主攻外科,母亲主攻妇产科。我常常把父亲自己画的外科手术图谱当小人书看,现在想起来他画的图谱特别像,特别严谨,是用红蓝油笔画的,标注着各种各样的符号,每次手术前都要把原书图谱和自己画的图谱看一遍,有的手术做了无数次,但看图谱是雷打不动的程序。</p> <p class="ql-block">20世纪70年代初,能吃点肉是非常奢侈的事情。一天他们下班回家,父亲拎回家一小包猪肠子,孩子们以为可以解解馋了,听我妈说还是找关系买的。可是父亲回家后把它放到脸盆里,剪成一小段儿一小段儿的,拿着弯弯的针再把他们缝起来,还装上水看漏水漏气不,接下来两天一回家就重复着同样的事儿,我们解馋的说法也就泡汤了。后来听我妈说那是练习肠的断端吻合,我们似懂非懂,但是知道对于父亲来说是件重要的事情。</p> <p class="ql-block">我工作后,母亲告诉我这样一件事。还是在70年代,有一年冬天,医院来了一个危重病人,从父亲严肃的脸上就知道病人的严重程度,当时的交通条件转院等于放弃病人。初步的诊断是肠梗阻合并肠坏死,需要手术。父亲他们当时外科有一个齐全的班子,当打开腹腔后发现严重程度远远超出预测,病人大部分肠子坏死,需要大部切除,在父亲的主刀下切除了整个肠子的3/4,病人生命保住啦,为闯过危险期,父亲亲自护理病人,那段日子他一步也不离医院。还嘱咐我妈说病人家里穷,把咱家的衣服,细粮给拿点帮他们度过难关。其实那时他们俩的工资加起来也就五、六十,养活三个孩子过得也拮据。父亲非常开朗乐观,他查房还和病人开玩笑说你变成吃六顿饭的孩子啦。</p> <p class="ql-block">小时候,老有人开玩笑说父亲是救火队队长,但是听到最多的还是孙老师,孙医生。村里面有的小孩不听话,家里大人吓唬小孩说孙医生来了,小孩儿立马不捣乱了,而且大人屡试屡爽。如果我在学校和小朋友吵架,小朋友骂我的话就是喊一连串的“孙医生”,他认为孙医生就是名字,喊大人名字就是骂人了。我乐得自在心想你使劲喊。</p> <p class="ql-block">1982年计划生育政策成为中国的基本国策,在这种政策实施下,乡镇卫生院成为计划生育手术的主阵地。父亲是新法计划生育手术的率先推广者,这种方式能最大程度减轻患者痛苦,加快术后恢复。那段时间,病人提的第一条件就是让孙医生给做手术,父亲的大部分精力都放在手术室里了,多时一天20多台手术,站下来一天,腿肿,脚后跟站了厚厚一层老茧,母亲看着也只有叹叹气,父亲却着急地扒拉几口饭,又到医院查房了。</p> <p class="ql-block">乡镇卫生院人少,不值班和值班没啥区别,从家里被人叫走是常态。我们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半夜被人敲门敲醒,听到的第一声话就是“孙医生快起,有病人啦。”父亲三下两下穿好衣服就走了,遇到妇产科病人就和我妈说你也随时准备。我们姐儿仨继续进入甜美的梦乡,因为习惯了。</p> <p class="ql-block">可以说父亲一生经历平凡的不能再平凡,但是病人永远是他心中的天,等老了,唯一惦念的就是他的那个红证书,那个证书也是父亲一辈子的初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