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扶感悟

渔舟唱晚

帮扶感悟
杨建栋
临近退休之际，有幸搭乘上巩固脱贫攻坚成果与乡村振兴衔接过渡期的时代列车，成为宕昌贾河乡同寨村的一名驻村帮扶队员。接到这个指令后，顿感欣慰之中，又有茫然顾虑之担忧。
在之前的精准脱贫攻坚战中，我作为县委督查组成员，对全县的驻村帮扶工作队员到位开展工作进行巡回督查，往往是以查看软件资料，听听汇报，提出些整改意见为主，没有过深地触及到具体精准脱贫工作中去。这次角色的转变，有了直接参与具体工作的机遇，也实现了曾经萌动过为老百姓干些实事的愿望。如今组织上给了这个施展心志的平台，由于受年龄等诸多因素的现实困惑，让人不得不心生忧虑。
单位领导初次强调帮扶工作时说，乡村振兴工作比精准脱贫任务相对轻松，目前，你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按时打卡。
开始一个月，还真成了打卡专职干部，基本没有其它事情可做，每当对着手机打卡的时候，脸部的表情总不那么自然，心里感到很不自在。自从国家乡村振兴局成立后、省市县也相继落实了乡村振兴机构挂牌仪式，紧接着各项衔接政策措施开始理顺，每一位帮扶队员身上也传导上了乡村振兴工作的具体责任。
好在自己曾经有乡镇工作十余年的经历，思想上并没有过多的压力。过去只有公路沿线及乡政府附近的村庄路途平坦，坐落在山坡沟梁上的人家，几乎都靠扯开的麻花样拐来弯去的小路，连接着山外世界的通途，落实每一项工作都靠双腿磨练。遇到紧迫的工作，无论刮风下雨，烈日雪霜，走一二十公里山路是家常便饭。想想如今的工作环境，条条硬化公路直通每个村庄，只要打开手机，4G5G网络将各种信息数据传输到你的眼前，有不太明白的只要摁下号码键，对方会给你说得一清二楚。需要深入到农户家里去，脚蹬油门，四轮一驱动，用不了个把小时就到达目的地了。
多年的县直单位工作，养成了走马观花的工作习气，尽管下乡的几率极多，但静下心来住到村上的次数极少，从而形成了多与少的较大反差。
租好老百姓的房子收拾刷新一番后，添置了必需的办公生活用具，算是有了一个帮扶安居的阵地。
坐落在离县城20余公里的贾河乡同寨村，尽管去年精准脱贫验收顺利过关，由于村庄所属高寒阴湿区，村民散落在地质条件不太稳固的缓坡上。大多数农户的经济收入主要靠外出务工，也有少量人家种植几亩党参、大黄中药材，碰上市场价回升的时候，还能收入一两万块钱。有两个养蜂专业合作社，却经营不怎么景气，处于亏损状态。另一个养羊+种植自办专业合作社，因发展规模较小，只能巩固自家致富，没有实力带动农户创收。
第一次进村就发现以前硬化的通村公路几处塌陷，有的路面似巧媳妇蒸的白面馒头，龟裂出网状的不规则大小缝隙，车辆只能勉强通行。乡政府、村支部几次向上反映此事，我作为驻村帮扶人员，一直担心下雨天发生交通事故，将破损路段拍成照片，向县交运部门上报。幸好秋雨绵绵来临之前，县交运局派来了工程队，将破损塌陷的路段全部维修填补，局部整平硬化，让老百姓行路难的愁事烟消云散，挂在我心上的担忧也随风飘去。
村庄处于地质松散带，近两年雨水较多，局部地段出现滑坡，两户村民靠打工挣来的十几万元血汗钱，辛辛苦苦盖起的砖混结构房屋因墙体裂缝，地基塌陷而成为危房，由脱贫户顷刻间变成突发返贫户。我上门专程查看时，心里似乎压了秤砣样沉甸甸的不好受。
在疫情紧张时期，协助村上组织动员群众接种疫苗，环境卫生整治工作中，召开了几次党员会议。没想到30名党员队伍中，60岁以上的老人占大多数，年轻者不足三分之一。几名老党员由于年龄身体原因行动不便，已无法参加党组织召开的会议。经过排摸了解，有较高学历或掌握一技之长者也寥寥无几。党员队伍老化竟然如此严重，整体人员结构缺乏活力，我心里顿感凉飕飕的。这样散弱的团体怎能为群众做好表率，鼎力挑起乡村振兴的大梁呢？
后来，在开展党群活动日的时候，我提前精心备了课，将乡村振兴的重大意义，政策内容、措施任务，结合本村的实际进行宣讲，来统一党员群众的思想，对他们进行正面引导，开拓大家树立起扎实苦干，提质增效、发展产业、美化环境、乡风文明的新思路。
从村情整体看，有些农户脱贫的基础不怎么牢固，经不起天时不顺，运气较差，人为谋划不周的风浪冲击，更抵抗不住突发自然灾害，家人患上大病，及供养两三个孩子上学的沉重代价。在入户排摸“三类户”时，了解到一个普遍现象，大家由于对乡村附近的学校不信任，跟风追逐转学潮流，家境并不宽裕的农户也想方设法托关系、花代价，将孩子转到县城的学校去读书。租好房子后，家里抽出一个人力专门去照看陪读，家人外出打工挣下的钱多半花在了学生身上。即使自己过得苦一点，但他们重视培养孩子成才的初心却令人敬佩。
自己是一名纪检干部，没有什么资金项目去帮扶，只好先走村串户，去田间地头和老百姓多接触多交谈，把他们的家庭情况先摸熟，心里的想法掌握清楚，再去田野山梁上兜兜风，开阔下视野，观赏乡村的新貌巨变，让蒲公英花絮一样飘浮的心，渐渐落入山村的尘埃，以自己微薄的潜能散发些许光亮。也因岁月的打磨历练，让你进入鬓添银丝的年轮，对诸多美好的愿望已力不从心。自知不可能长成大树，只能像宋朝李纲《病牛》诗“耕犁千亩实千箱，力尽筋疲谁复伤？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赢病卧残阳”那样，顺应自然道法。在知天命之年，即使生发成一棵低矮的灌木，或滋生为一丛丛蒿草，虽然不能为群众遮蔽阴凉，但为守护一方生态美化增添方寸绿意，也不辜负晚年参与乡村振兴的时代福祉工程。
城乡分界地标比较明显，大自然地域的分水岭真可谓神奇无边。有处叫七路口地段是去贾河乡的必经之处，以下东面是宕昌城关镇管辖的大草滩村，向左拐进沟西南面是雪岭、大竹河两村的通途，朝西直走是贾河乡政府十二个村的主通道。走的次数多了就发现一个奇观，每当天气晴朗的清晨或夕阳西下的傍晚，附近其它地方因山梁遮挡太阳，显得黑黝黝的，这里总有一大束漂亮的光影，斜射在山岗坡面、村舍田野、树木道旁。呈现出鲜明与灰暗，落魄与希望、闭塞与豁亮、止步与向往的蒙眬感。
这里是三山汇聚，两路接连、两河（大竹河，贾河）交汇的特殊地方，我探究这可能是称其为七路口的缘由吧。七路口离县城只有4公里路程，行至这里却能感受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的景致。遇到阴晴不定的天气，就有“阴阳割昏晓”的奇妙。七路口靠县城方向，天空云层或淡或浓，偶尔还有蓝天阳光闪现，路面干爽。只要跨过七路口交汇处，路面凸显湿漉漉的印迹，两面山坡上云雾缭绕，朝西的远方山峦黑云压顶，雨雾蒙蒙。到了雪花那个飘的季节更是上下两重天，黑白见分明，气温显然相差两三度。
9月下旬，七路口周边还露着山青树绿的夏日尾巴，进入同寨村却是绿叶泛黄，草木枯萎，田野斑驳的秋季景象。我一个人蹲守在村上，再度深入到农户、田野查看收获秋季作物及农事。
清晨，山雾弥漫着村舍沟坡，我沿着通往后山的崎岖小道爬行。薄雾中偶见老人村妇挖洋芋、刨党参、收大黄的身影。我步入地块与他们交谈，今年的秋季庄稼长势不错，中药材市场价也大幅回升。可惜药材种植较多的农户，男人外出打工缺少劳力，光靠老人妇女采挖，十天半月收不了多少，遇上秋雨绵绵的天气增多，霜降节气一过，气温骤降，就封冻到地里采挖不回来了。
花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攀上山顶，天色还算顺应人的意愿。虽然云未开雾却散，但同寨村周边的轮廓地貌、田野村舍、沟坎山坡能一目了然。有人说，这里是荒野穷山，是让人失去生存信心的不毛之地。我经过细心的目睹测算，揣摩谋划，却有着不同的看法想法，觉得这里同样有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自然潜力。
全村农业人口713人，却有人均3亩耕地，人均1.5亩左右林地的资源，家庭成员一般由3至6人构成，也就是说户均占耕地10亩以上。靠近林缘边际的山野有一弯弯、一片片，最起码几千亩的大面积山坡。
近十几年山村的突出问题，强壮劳力都外出打工挣钱。按他们的说法，山区农民种地很难养家糊口，外出一月挣下的钱顶上几亩地的收入。在现实利益的驱使下，中青年人基本都外出，大多数孩子转学到县城去读书，身体力行的家长还要去陪读，只剩下年老体弱者留守家园，村庄里就自然缺少了人气。我住在近百户人家的村子上，夜幕下只有秋虫奏鸣的吱吱声，狗吠的狂叫声，还有想想到的老年人叹息声！却听不见儿童嬉戏的喊叫声，青壮年三五成群的谝传声。村里因缺少劳力，一半以上的土地出现荒芜。我联系的“三类户”张喜梅、杨玉红，家庭土地几乎全部荒芜，主要靠享受政府二类低保，一个人打工的收入供养几个孩子上学，来维持家庭生计。另一户袁俊娃，家里20几亩土地全荒芜，夫妻二人都去新疆打工，家里两个老人只种村庄附近的一亩多土地。全村差不多有一千多亩土地被荒芜，另有几千亩荒坡得不到开发利用。
这种现象的出现，从另一种角度洞察，是城乡骤变，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进步表现。但作为生存环境较差的山乡农民，在各项基础设施建设不太完善的乡村，仅靠耕种土地很难巩固稳定脱贫成果。在当地寻找不到较丰厚收入的就业门路，只得流向经济发达的城区从事二三产业，或在工矿工地出苦力、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干承包种棉花的活路，每年像候鸟样南来北往、东进西去的奔波，用来维系难以剪断抹不去乡愁的安身立命线。
滴答滴答惊破安眠之夜的雨珠，扰乱了酣梦中节奏有序的鼾声，我从懵懂的睡意中清醒过来，思绪随着雨声，在夜幕下从天上人间，城市乡村，青春年少，丑陋与善美，知天命之年里随意奔走。疲于奔命的思维，也许受时空地域跨度太大的制约，又乖乖地回到山村里的小屋，很现实地思谋起了有关同寨村乡村振兴的具体思路。
山是乡村之魂、水是生命之源、地是农家之本、光是万物生灵，人是自然生生不息的守望者。在我看来，同寨村短时间内要发展一个像样的农产品加工产业不怎么现实，因海拔高气温低，栽种常规经济果树不适应，发展传统的中药材种植缺乏劳动力。若将荒芜的千余亩土地整合起来进行流转，让村民们选出信得过的能人组建优质山羊，肉兔、土鸡养殖专业合作社，实行入股分红。万一找不到善经营会管理的人趁头，可考虑分类分户散养。在闲置的地里全部种上苜蓿，和生长快产量高的甜菜等蔬菜，再适量种些地膜玉米等粮食作物，作为纯天然无污染的养殖饲料。这样既增加畜禽提质增效，又降低养殖成本，是营销周期短，覆盖农户广，增收效益快的好产业。从长远发展目标看，可邀请林草专家，对广阔的荒坡山地做科学规划，大力发展适宜生长的经济林果树乌龙头等山野菜。壮大规模后，还可以组建产品深加工车间，精包装后销往外地，带动本村农户就业渠道，增加他们的经济收入，做活“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山坡地大蛋糕。
村庄的后山顶上，有一处较为平坦的几十亩大草坪，沐浴着丰富的光热资源。若能得到有关部门的帮扶资助，群众入股，可投资建设一个小型光伏太阳能发电基地。建成见效后，每年按入股资金额分红，能长远稳定增加投资户的经济收入。
乡村振兴战略关键是人的意识形态要振兴，思想精神振兴起来了，产业发展的路子随之就广阔了。生存环境得到改善，自然会吸引好多外出打工的本乡人回到家乡自主创业。富了脑袋鼓钱袋，人气旺了，老人儿童无人照顾的后顾之忧也解除了。只要移风易俗的文明乡风主导了人们的新观念，高价婚礼的陈规陋习也会有所扼制，健康向上的新风尚就会得到传承发扬。

杨建栋：甘肃宕昌人，甘肃省作家协会、摄影家协会会员。长篇纪实文学《陇原拓荒牛》在《飞天》杂志首页推出，2017年获省文联文艺助推精准扶贫一等奖，在有关报刊发表文学摄影作品百余篇幅，摄影作品《官鹅天池》作为宣传陇南宕昌自然风光的代表作，在省内外重大旅游节庆活动中予以展示，现为宕昌县纪委监委三级调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