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很平凡但坚强，充满母爱——写在母亲节

元尚

母亲：很平凡但坚强，充满母爱

——写在母亲节

元尚

儿童时代，在幼儿园淘气，回家最怕父亲知道，于是就一头扎进母亲怀里。妈妈总会安慰我说：“儿子明白错了，就是好儿子。”

少年时代，在学校和同学打架回了家，总是躲在妈妈身旁，因为爸爸有个原则是，只要我在外面打架，无论有理无理，回来一定要罚我站着，一站半个小时，什么也玩不了。妈妈则抚摸着我被打的地方问谁打的，“明天妈给你找他们去。”我知道妈妈最胆小，晚上都不敢走夜路，我们住的那个胡同中间有一段路的路灯坏了很多天，妈妈晚上都不敢出院门。可是妈妈这话，却让我心里感到暖暖的。

我相信每位母亲都有最暖心的话。这话会伴孩子们一生，时间越长，越是暖心。当你人生最低潮时，当你最悲催的时候，当困难让你走投无路时，当你心情坏到极点时，心中只要回荡起母亲的这句话，一切都会变成如浮云而过。在寒冷的季节，心里照样暖暖的。

我上小学二年级时，母亲对我说了一句话，至今五十多年过去了，这话一直在我心里，犹如母亲近在身旁。那时母亲刚做完乳腺癌大手术，父亲告诉我麻药刚过去，过两天带我去看母亲。我问过父亲母亲住在哪个医院。第二天上学，中午吃完带的午饭，就找了去。似有神意指引，竟然没费工夫就找到了。

进病房第一眼看见母亲脸色灰暗，闭着双眼。吓得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也许是我的哭声惊醒了母亲。妈微微睁开眼示意我过去。过去坐在妈妈旁边。母亲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妈为了儿子也要活下去。”母亲的这句话从此在心里扎了根。母亲出院后，真的实现了诺言。一直活到我结婚，生女。母亲终于看到隔辈人。几十年后，母亲病危，我也是一直坐在母亲身旁。

在家里母亲最疼我，我们家从我太爷那一辈就单传，到我四代单传，我妈那简直不叫疼我，可以说叫偏心眼。我爸就说我妈心长在胳肢窝里了。现代叫重男轻女。现在独生子女的时代，可能没什么感觉，无所谓单传不单传。可是我妈毕竟也是旧时代过来的，她知道家里就一个男孩，金贵的要命。记得小时候家里要是炖一次排骨，除了过年，就是贴秋膘的时候。母亲总是买二斤排骨，炖上。母亲守着火，排骨刚炖好，妈就招呼我过去，把脆骨挑出来给我偷偷先吃了。因为我最爱吃脆骨。可是二斤排骨没多少脆骨。妈就总是偷偷先让我吃了。然后大家一块吃的时候，妈就说这次排骨不好没有脆骨。爸喝酒喜欢吃一两块脆骨，结果连爸都捞不上一块。其实爸心里知道妈把不多的几块脆骨都给我吃了。所以爸总说妈心长偏了。

母亲乳腺癌手术后出院在家休病假，身体虚弱的母亲整天只能躺在床上，六十年代后期我那时赶上停课，可以不去学校。当时我才小学二、三年级，回家待着。我正好陪着母亲。那时所有玩的东西，玩具，扑克牌，象棋，军棋都是四旧，谁家也没有。我家原来有一副象棋，木头的，也上交了。看着母亲整天躺着，妈跟我说：“小琨，玩你的去吧，妈没事。”母亲知道我贪玩，总坐床边陪着她，也没意思。我说我陪妈妈。忽然想起父亲教我的象棋，就跟母亲说，我教妈下象棋好不好。妈说哪来象棋。当时妈吃中药丸。一个药丸一个小圆纸盒外边有腊封。一个药盒拆开正好两个棋子。然后在盒底上贴上白胶布，写好字，军马炮，将相士。一副“象棋”就这样做好了。

我在母亲病床头摆了一个木凳，正好放下一张自己画的棋盘。码好“棋子”。母亲看着说不会玩。我说我教妈妈玩。于是“马走日，相走田。”然后兵怎么走，炮怎么打过去吃子，一一说了一遍，又在棋盘上演示了一遍。母亲说明白。开始玩，母亲从来没有赢过。后来母亲竟也能偶尔打败我一两回。日子就这么快乐地过去了。后来我又跟邻居的叔叔要了一些硬纸片。邻居叔叔在印刷厂工作，书的封面有很多下脚料，邻居叔叔裁了一些带回来，给孩子们当卡片用。我要了一些裁的尺寸跟扑克牌大小差不过的硬纸片，按照扑克牌黑桃红桃方块梅花，写了一套“扑克牌”，就用这套DIY扑克牌和母亲玩起来了拉大车，争上游。偶尔叫来邻居小伙伴玩玩升级。

母亲是个很坚强的人，化疗后连走路都摔跟头，有一次妈妈起床到院子外边去上厕所。我们住的院子里没有厕所，胡同里面的公共厕所距离我们的院子有百十步，就这么近，母亲走到院子门口就摔倒了。我把母亲搀回来，从此以后，让母亲在家里用便盆，我去外面厕所倒掉。母亲说其实就是腿软得很，迈不动步子。怎么办？母亲自己想办法。每天很早起来，去散步，开始只在胡同里，慢慢就能去公园了，我们家距离北海，中山公园都不很远，步行都可以到。母亲就日复一日每天坚持去散步。后来竟迷上了晨练。遇上一位师傅教母亲练太极。先是压腿，劈叉，踢腿，母亲唯一不练弹跳，因为伤口很大，怕震裂。那把紫檀木剑就是母亲的第一个师傅送给母亲的。

我上初中的时候，一次中午放学回家，母亲一边给我端来午饭，一边跟我说，上午爬了一趟香山。我以为母亲哄我玩。我问母亲“真的？”母亲说，她们几个人都是病休在家的人，每天在一起晨练。爬香山鬼见愁也是为了考验一下自己练得怎么样。母亲说你吃完饭，妈给你踢腿看看。指哪儿踢哪儿。我说踢腿就算了。我相信妈妈，身体一定练得很棒了。我怕妈踢腿震坏伤口。

最令我难忘的是母亲在我下岗之后，拖家带口，既读书，又做自由撰稿。很多书，因为没有柜子装，没有钱买书柜。母亲到我这儿坐坐看看，什么话也没说。一年多过后，妈把我叫去去她那儿，拿出一包钱，对我说：“这是妈这两年攒的退休金，不多，你先买两个书柜，把书放书柜里。以后妈攒多了，再给换好书柜。”三十多岁的大男人，让母亲这么操心，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本应我该为母亲买点母亲喜欢的东西，尽尽孝心，可是没想到，反而让母亲拖着病体为我攒钱买书柜。其实从小母亲就鼓励我读书，不论家里有什么活，都是母亲自己干，母亲总是自豪地对朋友们说，我们小琨天生就是读书的材料。

带上母亲给的钱跑了好几处家具门市，不是太贵，就是书柜太小。最后终于看到一种虽然不是时尚家具那种书柜，可是比文件柜好看很多。算算钱正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购买四个书柜的。高高兴兴把它们拉回家，用了一周时间，把大部分书都分门别类装进了书柜。一切都收拾好以后，跑去把母亲接来，让母亲检阅了一下我的书城。母亲看着这一切，只是不住的乐着。我知道母亲一定在心里说“我给小琨儿办了件大事。”

我给母亲的最大欣慰，也是母亲养育我一生的最大愿望，妈妈一直期盼儿子能成就一点事出来。母亲从不要求我做一番事业，她知道做一番事业，过于强求，可是做出一点成就来，母亲却愿意就为这一点成就付出一生。小时候，母亲为我坚强的活下来，要知道上世纪六十年代治疗癌症的技术远远不如今天，用九死一生形容当时母亲的切身感受一点不过分。1998年母亲病故之前一个多月，我加入北京作家协会申请通过了。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时，看得出来母亲真的感到非常欣慰，仿佛一生的一件大事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