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样儿的，荣生

许前晖

荣生姓李，笔名:白桦林，天津市老年大学中文专业学生。2022年5月，在天津市诗词学会举办的“诗话乐境·国寿嘉园重阳杯”诗词比赛中，荣获优秀奖。

消息传来，不少朋友都不大相信:一个实际上只读到小学六年级的北大荒知青；一个当过杂役，蹬过三轮儿，收过废品的下岗工人；一个病病歪歪，患有心脏顽疾的七十岁老头儿，能在参赛的245首诗文中，脱颖而出，闯进前十名，最终获优秀奖……怎么可能呢？

我却坚信，这是荣生刻苦攻读，踔厉奋发的必然。

1961.8，我在天津市和平区包头道小学开始了教书生涯，所教过的学生中，荣生算是比较淘气的一个。最令女生讨厌的是他喜欢抓住人家的语言、外貌、习性特点，起一些令人啼笑皆非的“外号”。为此，惹了不少麻烦。

你爱调侃别人，同学们也喜欢作弄你。可能是因为兄弟姐妹多，家庭收入拮据，再加上赶上节粮度荒的年代的缘故，荣生小时候，严重缺乏营养。都上四年级了，个子仍十分瘦小，头发稀疏泛黄，小小年纪，额头竟会莫名其妙地长出抬头纹……为此,同学们也送他一雅号-“老头儿”。

1964.10我去新疆支教。起初几年，和包头道小学的学生们尚有书信来往。1966年，爆发文化大革命，特别是1969年，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去了内蒙、山西、黑龙江“上山下乡”了，和荣生同学也完全失去了联系。2006年前后，王陆苹通过她的姐姐王陆新找到了失联近四十年的我。

在“一加一”饭店举行的包头道小学毕业生联谊会上，我终于见到了分别四十余年的同学们。岁月的车轮，蹉跎的经历，使同学们或成熟，或愤世，或风流倜傥，或老态龙钟……

给我印象最深的当属姗姗来迟的李荣生。他是由老伴儿搀扶着蹒跚入场的。他酒没喝，饭没吃，在会场中间一落坐，便歪着脑袋如醉如痴地弹起了六弦琴。曲调时而高亢、明快；时而低沉、委婉，似乎在述说着自己在蹉跎岁月中坎坷的经历……

荣生的前半生确实有点传奇。他种过地，育过林，售过货，下过岗，蹬过三轮儿，收过废品……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即使他被踏入了社会的最底层，也没有放弃自己的追求。

他无师自通，弹得一手令人陶醉的六弦琴；他刻苦攻读，写出了一篇又一篇寓意隽永，令人震撼的习作。

我们从发表在《田园》文集上的习作--《梦 》中，能看出他从北大荒回城后，失去双亲，失去恋人，失去祖屋，而陷入社会最底层的窘境。

在梦中我长上了翅膀，

扑打着在蓝天上飞翔，

飞翔中没有目的方向，

落下时竟回到了故乡。

儿时的伙伴，

模糊了模样。

村边的小溪却依然流淌，

落生屋更换了新的主人，

生父母已乘鹤飞去天堂。

见情景只觉得，

心中悲凉。

想离去又眷恋迷迷茫茫，

迷茫间有声音耳熟能详，

初恋人已变成，

白发苍苍。

惊喜中忙奔跑高声呼唤，

亦是真亦是幻踟蹰前往，

呼唤声惊醒老伴，

睁眼看窗外，已东方发亮……

在《散文》期刊上，在极富兵团情结的《七星情思》的文集里，我们看到了荣生撰写的充满正能量，对未來的希冀和信心的《绿色的梦》、《逝去的琴声》《啊，如画的自然美景》……

他很尊重我这个五十年前教过他的小学老师。每有新作，必请我分享。每每收到荣生寄來的掛号信，都会看到他新的耕耘成果，收到一份令人意外的惊喜。

后来我又读了他累计十余万字的四本“自订专辑”。别看封面是粗糙的牛皮纸，装订的也是粗针大麻线，可里面的文章十分接地气，读起来十分亲切。从字里行间中能看到荣生的人生轨迹。这些习作，情感真实，语言流畅，文字生动，朗朗上口。其中的揭露社会的丑恶现象的杂文，笔锋辛辣，立意深刻，像警钟似的令人惊醒。

从他的作品中，我知道他不仅读过朱自清，范仲淹的诗文，而且还读过海明威，马克.吐温的代表作。

荣生家住和平区林西路。这是二十世纪初，日本人在租界里留下的小楼。荣生住的八九平米小屋，类似旧上海的“亭子间”。想进家，得爬十几阶摇摇晃晃的楼梯。他的书房兼卧室十分狭小，除了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木床，四周全是一排排、一摞摞的旧书。荣生指着这些宝贝自豪地说:“这多数是我干收废品的活计时，一本一本收集到的。但凡有一点收藏价值，可读性强的，我就买下自留，不然，到了造纸厂，就粉碎回罐了……”我大致扫了一眼书背，除了不少厚厚的中外名著，还有为数不多，但挺实用的典藉类工具书。他的诗句“陋室柴门傍鉴湖，瑶琴一架半床书。”就是荣生书房的真实写照。

如今，他就读于天津市老年大学中文专业，仍在刻苦攻读，笔耕不辍。按照教授的要求，他咬文嚼字，雕章琢句，不断培养“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思维品质。就像贾岛的：“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吟完之后，又想将“敲”字改用“推”字一样。

从《忆江南.老来学》中，能看到荣生初学古诗词（新韵）时，“勤学常练夜难眠”的常态。

（一）

学诗好，

叹我尽消磨。

格律不明平与仄，

文章非懂地的得。

霜鬓泪痕多。

（二）

学诗好，

老叟进黉园，

有梦蹒跚秋日晚，

勤学常练夜难眠。

诗海奋划船。

（三）

学诗好，

年少上学难，

顷刻之间无路走，

因低文化就职难，

提起泪潸然。

（四）

学诗好，

应赞对联班，

韦老精心来指导，

学生刻苦自钻研，

桃李满庠园。

（五）

学诗好，

近代晓成德。

广厦高门怜翠鸟，

抒情哀婉纳兰歌。

潇洒也蹉跎。

（六）

学诗好，

元曲慕东篱。

老树昏鸦骑痩马，

清风明月隐山栖。

垂钓绿蓑衣。

荣生在这个斗室里勤奋学习，潜心读书。特别是进入古诗词的领域之后，往往为了一个字的准确、鲜明、生动，为了一句话的平仄对仗，一推敲就是一夜……好几首倍受推崇的绝句，就是在“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中产生的。

从《鹧鸪天 习诗》中，我们看到了荣生在学习古诗词的过程中“欣李杜，慕欧苏，晚岁推敲夜秉烛。”的一个侧面:

陋室柴门傍鉴湖，

瑶琴一架半床书。

醉中弹落西江月，

醒后吟来茅草庐。

欣李杜，慕欧苏，

好词赏过饮三觚。

习诗不为题桥柱，

晚岁推敲夜秉烛。

在荣生创作的众多诗词中中，我最喜欢以下几首:

拨不断.秋思

藕花残，

月湿圆。

征人塞北悲归雁，

柳痩枫红江水蓝。

西风忽起愁肠断，

夜深时漫天雪乱。

（二）

冷风狂，

雨敲窗。

桦黄榆痩菊花放，

夜半床前眀月光。

思乡游子低声唱，

似残叶漂泊流浪。

拨不断.悲秋

（一）

可怜秋，

冷风飕。

如银湿月悬垂柳，

瓜果食粮含笑收。

夜思游子离家久，

梦难成静听更漏。

（二）

可怜秋，

断肠愁。

枫红水碧诗格秀，

月色如银悬玉楼。

柳枝新过为谁痩，

镜前观鬓白人旧。

（三）

可怜秋，

雁啁啾。

晴空菊艳江山秀，

将士征伐白了头。

燕然未勒尸骸露，

班师时凯歌高奏。

鹧鸪天.思乡

一轮冷月照西窗，

三更寂静梦家乡。

高堂炉火映霜发，

深院白屋飘肉香。

老石磨，矮篱墙，

宅前枣树绽芬芳。

远离故土经年久，

常忆村旁溪水凉。

荣生的才华，在生活中经常展现。他的莫逆-王群策同学不幸英年早逝，在同窗好友中产生了极大的反响。他即兴吟诵的诗句，所抒发的悲哀与不舍，无不令人动容。

七律.祭群策

白桦林

秋蝉树上唱悲凉，

袅袅馨香叹感伤。

迟暮老来思往事，

独嗟童趣立斜阳。

同窗同梦同甘苦，

共垦共屯共下乡。

别后卌年重相聚，

当时只道是寻常。

荣生在老年大学以笔会友，结识了不少名家。每每收到名家的新作，都不忘为我索书签名。令人感动的是，这些名家听了他的诉求，竟立即允诺赠书，欣然命笔。足见荣生的口碑和人缘。

好样儿的，荣生；谢谢你，荣生。再接再厉，期待着你的新作问世。当然，你也要多保重身体，毕竟你已年过古稀；毕竟你的心脏尚有顽疾。问候你那相濡以沫的贤内助小孟，问候你那很东方，很孝顺，很争气的孩子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