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漫步：《打平伙》

诗礼堂

作者：孔繁强

备注：航埠中学操场边上的机埠小屋

　　一座砖木结构的平房孤零零兀立在原航埠中学操场边的常山港河坎上。那年我在航埠小学初中部任教，离我的宿舍也仅仅两百米之遥。我宿舍的窗口正对着它，真是朝夕相见。我看它是溪岸小景，它友我为白衣秀士。

备注：那时的常山港还有白帆片片
　　那是一座抽水机埠。机手是我的朋友，名叫美倪，也是我生产队里光坑的朋友。他们经常夜里抽水，也经常到我宿舍窗底叫我。那时，我与他们都迷上拳术，常在机埠房里跌打腾挪、擒拿格斗。玩晚了，玩累了，便愈觉饥肠辘辘，于是便谈吃。天下什么东西最好吃呢？光坑说“蹄胖配连汤熟”（和水一起焖熟的白米饭）。美倪说“鸡大腿过三点头”（酒）。我说“鸡心最好吃。”（我家杀鸡，鸡心总是留给我吃的。爷爷说“鸡心”与“记性”谐音，吃吃记性好，会读书。其实我越吃越糊涂）。这好吃，那好吃，可是眼下什么好吃？生蕃薯，燎苞粟，煨青豆。美倪说，“今天打平伙，摆摆海阔，吃芋头粽（连毛带皮和水一起煮），喝酒。”我们三人掏尽袋角，七拼八凑集起六角六分钱。光坑大叫，“这不是吃六六粉（一种农药）吗？”美倪说，“这是吃六六大顺呢!”我说，“三角钱去林木饭店买猪头肉，三角伍分钱去糖坊买甘蔗烧，剩下一分嘛，买一江明月。”顺手就将那一分硬币扔进常山港中。惹得光坑“啊嗬，啊嗬”拍大腿惋惜。美倪笑我，“到底知识分子哎，什么都要弄点诗情画意出来”。

备注：饱含乡情的美食—芋艿
　　三人分头行动。我买猪头肉，光坑买酒和家里拿酱，美倪去自留地挖芋头。那烧酒是榨糖剩下的甘蔗渣勾的，很便宜，酒师傅也开恩竟给了两斤。不一会儿，美倪也背了两丛芋头来了。他个子小，像是孙悟空背芭蕉扇。他还说了一个谜语：赤膊穿蓑衣。我和光坑都沒猜出来。我们先把猪头肉和辣椒酱一起在锅里煮成一大碗猪肉酱。光坑说有点大蒜就好了。美倪说等等，出门不一会便拿回几根。我问，“偷的？”他笑笑，“偷葱偷蒜，抲着勿算。”三人大笑。接着就开始焐芋头。光坑性急不时去开锅盖，美倪便骂他贪嘴狗。
　　那夜我们吃得很开心。把芋头轻轻一挤，便露出白色体肤来，原来这就是“赤膊穿蓑衣”呀。把露出毛衣外的芋头在猪肉酱里一蘸，轻轻一挤便入口消受，其美真是无与伦比。只是光坑性急整个儿囫囵吞下，烫得“啊唷啊唷”连蹦带跳，直让我俩笑煞。

备注：久经沧桑的航埠埠头老墙
酒过三盅，我提议摆到门外去，“举杯邀明月”嘛！于是在草坪上席地而坐，开怀痛饮。其实，我们三人都无多大酒量，但因为胆气开张，两斤烧酒很快就喝完了。
我们醉了，明月也醉了，我们唱歌，明月也唱歌。
“雨灵山底下哎，
常山港两旁唷，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这是初中里徐义康老师作词谱曲赞美家乡航埠的歌。我们爱唱。夜半歌声，逐江流而去，不知带向何方？此情此景，怎一个“醉”字了得。我心头一热，泪水夺眶而出。
　　这时，美倪走过来抱住我说，“天下什么最好吃？”我说“芋头配烧酒”。他摇摇晃晃说，“不是！阿莲嘴上的胭脂最好吃。胭脂最好吃。”接着便呜呜地哭。我紧紧扶住他。我心里明白∶文宣队的阿莲与他吹了，不久就要嫁到城里去了。
光坑跑过来大声吼着，“对！胭脂好吃。最好吃！”说完“哗”地一声翻江倒海，便扒在地上不动了。嘴里还在喃喃说着，“好‘气’，好‘气’，真好‘气’哇……”
2022.5.14.修改

备注：如今的航埠江边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