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奇”连载（49）/赵顺年

顺年文集

韩美林画猪 <h1>我们那个年月的“佩奇”</h1><h3>（长篇纪实文学）连载（49）</h3><div> 赵顺年</div> <h1>（上接连载（48），第八十六章）</h1> <h1>第八十七章<div> </div><div> 杨站长说：“我的王家庄子之行，按照G书记所布置的任务，作为1975年小麦的产量、社员口粮以及国家夏粮征购任务的调查核实都不难，国家夏粮征购任务连问都不用问，公社粮管所的收购入库数，一斤一两都错不了；社员群众吃的口粮，把生产队的夏粮分配表拿来看看，再找几个社员了解一下，吃了多少小麦就很清楚了。有了这两个数字，再加上留出的种子和生产队的库存，产量的实数就都出来了。在这个问题上，关键是社员口粮，但我想你赵书记不敢弄虚作假，假如社员群众的口粮没吃到100斤你说吃了100斤，王家庄子也上报了100斤，你想，谁都不用找，光王家庄子的社员群众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你淹死，你说对不对？”</div><div> 我没说话，只是朝杨站长点了点头。</div><div> 杨站长接着说：“我到了王振利家，坐在他炕头上了，才突然悟出G书记安排我到王家庄子的主要任务绝对不是1975年的小麦产量和社员口粮，而是你赵书记在王家庄子整人的事。他还特别强调了要保密。我也觉得这事要不动声色，不让王家庄子任何人看出蛛丝马迹，还要调查到几个真实的事例确实很难，王振利跟我关系再好我也不能直着问，如果直着问，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与猜测！ 我反复琢磨怎样才能引导着让王振利说出你在王家庄子整没整人，怎么整的，整了谁等等，正为找不到切入点而发愁，王振利竟自己说出了他是第一个被你整的人，并且整的很惨很厉害，还差一点要了命，立刻引起了我的极大兴趣，我如获至宝，觉得完成G书记交给的任务已经有了把握，便顺水推舟，答应王振利不走了，就听他讲你整人的故事！ “王振利说：‘老赵同志到王家庄子是在我家里吃的第一顿饭，喝了两碗地瓜粘粥之后，便要我和他一起到石锡泰家，叫上石锡泰再到家东麦地里说事。我觉得他在我家吃了早饭，中午和晚上肯定还会在我家吃，所以走出大门口之后，我让老赵同志一等我，说回屋里拿烟，实际上是跟我老婆安排中午和晚上老赵吃的饭。我跟老婆说，中午擀几张饼，设法到常旺铺公社食品站屠宰组买上一块钱的‘猪下货’，猪肝、猪肺、猪肠子都行，这些东西便宜，一块钱能买很多，实在买不到‘猪下货’上的东西，就割猪肉，争取全割肥的，割块花脂（沾在猪肠子上的油脂）也行，准备老赵同志到家里吃中午饭和晚上饭。老婆一听，说：‘王振利你是在做梦吧？你还想买猪下货，你的脸怎么那么大？那猪下货是你能买得到的吗？无非你也长着个猪脸，要不你连想也别想！再是，钱没钱，面没面，饼怎么擀，肉使什么割？’ “我说：借！’ “我说‘借’的时候，也不知哪里来的胆量，是我跟老婆结婚到孩子长那么大第一次用了命令的口气，就像上级首长给下级官兵下达命令。老婆也没敢反驳，其实也不知道她反驳没反驳，我到屋里拿起烟包子，小跑着到了大门外。 “我和老赵同志一起到了石锡泰家，老赵同志回他住的屋里拿东西，我到东屋叫老石。老石正好从屋里出来，我跟他说老赵同志要我们一起再去家东麦地看麦子，并说有事到麦地里商量。 “石锡泰听我说，一脸的迷茫，像是说给我听但又是在自言自语：‘老赵同志到咱们村，当务之急是发动群众学大寨，掀起搞大寨田的高潮，把家西的岭地搞成大寨田，振利你说，他不想办法发动群众，也不到家西岭地里看看大寨田怎么搞，饭前去看了一遍了，又要和咱们一起去麦地里看麦子，到麦地里商量事，到麦地里看什么？振利你说，咱们去看看麦地社员群众就能出去搞大寨田吗？’ “老石一问我，我也突然感到是个问题，这个老赵同志他不想办法发动社员群众搞大寨田，到麦地里干什么？</div><div> “老石还问我，老赵同志在谁家吃的早饭，吃得怎样？我说：‘在我家吃的，吃得很不好，很不怎么样。’ “老石看着我的脸，朝我说：‘振利，是不是你早就安排好老赵同志到你家吃早饭了？’ “我一听老石在怀疑我与老赵私下里拉近乎，连忙解释道：‘一点准备都没有，老赵同志真是搞突然袭击，我想让他到石钟宏或石钟合家吃，他们家的条件比一般社员家好，可老赵同志坚决要到我家，在我家喝了两碗地瓜粘粥，算是吃了早饭。’ “我刚说完，老赵同志就从西屋出来了，石锡泰便没再问什么，我们三个人便一起往家东的麦地走。</div><div> “出了庄，很快就到了全村最集中的那块大麦地里。那是全村最好的土地，杨站长你是知道的。那地之所以好，是旱能浇水，涝能排水。因为地好，四个生产队的户数和人口都差不多，这片地便作了平均分配，每个生产队都各自拥有152亩，总共608亩。为了分配合理，平衡上水头和下水头以及东边和西边存在的土壤差别，我们把一块地作了两个方案，按孬好按比例分给了四个生产队。各生产队都把那块地当宝贝，就是种小麦和玉米，其它什么都舍不得种。种小麦和玉米，也都是按南北方向种植的，主要是为了更好地让小麦和玉米吸收阳光，也是为了浇水方便。 </div><div> “老赵同志在前头走，我和老石跟在他后边，我们围着麦地转了一大圈，拐了三个90°的弯，但我和老石都没弄明白老赵同志‘葫芦里装着什么药’，我心里在不停地嘀咕：他约我们一起来看麦子，无非就是想看看这片小麦长势怎样而已！可是，这片小麦与现在要搞大寨田根本没有关系，就是能看见小麦的收成，也不是现在的事情，至少还要半年的时间，你老赵同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发动社员群众搞大寨田，你到王家庄子驻村的任务和目的不是来看小麦，而是要把学大寨高潮掀起来，你就是趴在麦地里，把眼睛睁大看小麦，社员群众也绝对不会因为你看了麦田就自觉地积极出工出力，热火朝天去搞大寨田……</div><div> “我正这样想着，三个人就走到了地头上，老赵同志问老石：‘咱不说往年的产量了，老石同志你往高处说，75年咱村的小麦产量能达到多少？’ </div></h1> 流浪摄影作品选 <h1> 杨站长不抽烟，他喝了口水继续说：“王振利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停，说：‘怪我多嘴，没等老石回答，我就抢在了前面。我觉得老赵同志刚在我家吃了早饭，也是他在王家庄子吃的第一顿饭。他在王家庄子第一顿饭就在我家吃，说明他与我格外近乎或格外实在或格外什么，最起码他眼里已经有我，我就笑着打着哈哈说：‘现在就知道这小麦产量多少，不就等于种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收的时候？咱们不都成神仙了？ “我脸上笑着，口气却很明显，反问中带着瞧不起。其实我的心里就是瞧不起他，那时候，他在我的眼里就像人们常说的那样，是个嘴上没毛，说话没数，办事不牢的小青年。不用说你给县委书记当秘书，你就是给省委书记当秘书，这麦子从种上到出来才两个多月的时间，你就想知道产量是多少？如能知道的话，那只能是神仙，而你又不是神仙！ “老石没说话，只是笑了笑，那笑里也明显表示出了不知道产量是多少，也包含着瞧不起老赵同志的意思，但老石用不知道小麦产量的表情把瞧不起老赵的意思掩盖的很好，稍不注意，根本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 “老赵同志对我和老石的态度一点也没计较，而是继续按照他的思路往下说：‘今天咱们三个人就把小麦的产量估算出来，不仅是亩产，全村的总产量也要估出来。’ “此时老石看了一眼老赵同志，又看了看我。我发现，他的眼光里不仅带着疑问，心里瞧不起这个年轻老赵同志的意思也已遮掩不住。昨天公社党委通知他到“常旺铺工业”开会，实际上就是公社党委W书记亲自向他安排，说县委书记的秘书要来驻村，帮助村里把学大寨搞起来，还要抓革命促生产，改变落后面貌。可万万没想到，县委书记的秘书竟然是个嘴上没毛的小青年。看他这个样子，肯定是来混几天王家庄子的饭，吆喝几声学大寨，喊两句学大寨的口号，然后走人。如果不走人，下场肯定是比公社的G书记到王家庄子驻村还可悲…… “我正这样想着的时候，老赵同志从口袋里拿出一根不知道绑过什么的细麻绳，递给我说：‘振利，今天我就和你打个赌，让老石同志作证并当评判人和保证人，咱们一起商量着把全村的小麦亩产总产全都估算出来，你觉得怎样？’ “我一听，赶紧说：‘没问题，打赌就打赌，只要能把全村的小麦产量准确的估算出来，使我心里服气，打什么赌都行！’ “老赵同志接着说：‘我和你打这个赌，就是打估算小麦产量的赌，按照我说的估算办法咱们估算出来，你认为有道理，就接受我对你的惩罚；你认为没道理，要说出为什么没道理，找出否定的理由，我就接受你对我的惩罚。你今天就把我当成王家庄子的一个社员，咱俩人平扯平，站在一个等高线上，高矮一样，你也别照顾我，我也不迁就你，谁要是认输，那该挨罚就挨罚，你说怎么样？’ “看着老赵同志十分认真的样子，我也十分认真地当即表态：‘只要你的办法有道理，我保证认输，甘愿接受惩罚，你想怎么惩罚就怎么惩罚，但惩罚也必须与小麦产量有关！’ “我嘴里说这话表这态，很有底气也很硬，之所以有底气也很硬，主要是看准了在王家庄子老赵同志根本就没有办法惩罚我，王家庄子工分不值钱，口粮不够吃，平常瓜菜代，主食地瓜干，一年一人五斤麦子，你就是罚我也罚不到什么东西，再说，你顶多撤了我这个大队会计，其实我早就不想干这个事了，干这个事每天要搭上时间处理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处理不好还得罪人。但是，撤我的大队会计不能算惩罚，也不在打赌之内，要罚，最多就是罚我当大队会计的那点补贴工分，那工分用处不大，也不值钱，就是全部罚掉也没什么，多一千少一千工分试不着疼痒…… “咹咉俺那娘唻，杨站长，你就不知道，打了这个赌，就是给小麦估产的赌，那个老赵同志惩罚我有多惨，那简直不是惩罚了，是严厉的整我，现在想想那情景我心里都哆嗦，恨他恨得牙根都疼！你怎么想都想不到，他什么时候把我们村前村后村里村外大街小巷全部踩了一遍，村里的树哪棵高哪棵矮哪棵粗哪棵细都几乎了如指掌，估计他是和石锡泰谈了一夜的话，天亮时又把村容村貌看完之后才到我家吃饭的。可他刚吃了饭，马上翻脸不认人，接着就惩罚我，当时，我老婆见我被他整成那个模样子，心疼我，去找他，都哭着向他求情了，找了三次，但他一点情面不讲，就是不松口，并吓唬我老婆说，再不好好接受这个惩罚，还要增加新的，把个老婆直接吓坏了！’</h1> 流浪摄影作品选 <h1> “王振利刚说到被你整惨了，他媳妇哭着去找你求情，而你坚决不给面子时，这个点他媳妇就从外边回来了。 “王振利媳妇听到屋里有人拉呱，便到东房屋伸头看了看，见有客人，朝我一笑，又转回头想到外面去，王振利赶紧说：‘你看看，你看看，你不认识了？一点礼貌都没有，这是公社里杨站长啊！’ “他老婆又走进屋里，朝我笑着，很是抱歉地朝我说：‘我从外边走进屋里，一下子没看清，杨站长别见怪啊！’ “我也笑着说：‘从外边一进屋就是看不清，你别听振利说礼貌不礼貌的。快忙你的吧，我跟振利在喝茶啦闲呱呢。’ “没用振利说，他老婆就笑着说：‘其实王振利才没礼貌呢！杨站长来了，他也不快去找我回家给杨站长做饭！’ “王振利媳妇跟我说着，侧了下脸，瞅了王振利一眼。王振利接着说：‘你快去炒两个菜吧，今中午我要和杨站长喝几盅！’ “我就跟王振利媳妇客气地说：‘别费事，家里有什么咱吃什么就行哈！’ “王振利就站起来，把老婆推拥着出了东房屋，在堂屋里‘嘀咕’了一阵，不知道作了些什么安排，然后又回到屋里，跟我继续说话。因为怕被在堂屋里做饭的振利媳妇听到我们说话的内容，我们把声音压低了许多，为以防万一，我还跟振利说：‘不要提你媳妇的事了，你就说老赵同志为什么整你，怎么整的吧！’ “王振利见我对你在王家庄子整人的事好像特别感兴趣，便故意卖了一个关子道：‘杨站长，你会不会估算小麦产量？’ “我怕引起王振利的警觉，便把要知道你是怎么整人的想法予以缓和，尽力做到不急，故意很随便地说：‘小麦估产咱们年年都搞，还能不会？不过，你要说老赵同志怎么估产我是不会，我又没见。再说，给小麦估产与整你有什么关系？你会了吗？’ “王振利说：‘我现在会了！咹咉俺那娘唻，就是跟那个老赵同志学的。我是跟着他学会了，可也被他整惨了，这学什么知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哈！你说对不对杨站长？’ “我说：‘对，你学什么都要交学费，不然人家不会教你的。你快说吧，怎么整的你？’ “王振利说：‘我挨那个老赵同志的整，就是因为估算小麦产量。他说，当支部书记和大队会计，必须学会估算粮食产量，尤其是小麦和玉米产量，这是农村最主要的两样庄稼，连估算产量的办法都不会，怎么采取增产措施？你这干部还怎么当？杨站长你猜怎么着？就是那天早饭后我们在麦地里转完了一大圈后，他让我和石锡泰在四个生产队的麦地里，每个生产队都等距离选定八个‘样方’，每个‘样方’一平方米，然后再将每个‘样方’一棵一棵数出有多少基本苗。我和老石趴在麦地里数麦苗，他站在一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看着我们数，实际是监督着，怕我们数错，然后记着我们数的数。这个活看起来不沉也不麻烦，单纯数一平方米两平方米也确实累不着，可杨站长你是不知道，那是三十二个‘样方’，直到天晌的时候，我们才数了一半，我和老石累得腰都直不起来，数到最后那几个‘样方’时，我们连蹲都蹲不住了，只好实落落地趴下。我们就顺着麦垄趴在地上，我数这边，老石数那边，本来比较冷的天，可我和老石被弄得灰头土脸，手上也沾满了泥土，手指头磨得生疼，脊梁上却出了汗，每数完一个‘样方’站起来再去数下一个时，身上被初冬的冷风一吹，都禁不住连打好几个寒颤，裤裆里都感到被冻得尿急急的，但又尿不出来，身上那个难受滋味你想象不到！’ “幸亏到了天晌，老赵同志才朝我们晃了晃记着密密麻麻数字的小本子说：‘今上午咱们就数到这里吧？’ “我真是从心里巴不得他说这话，便说：‘天晌了，也该吃饭了。’ “老石没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三张小纸条，分别递给我和老赵同志各一张，自己留下一张，然后拿出他的烟包，每人捏了一捏，各自卷烟。老石卷烟的技术娴熟，很快将烟卷好，但并没有急于点燃，而是两眼注视着前方，来回扫描着整片麦地。老石扫描麦地的速度很快，老赵同志的烟还没卷好，老石就收回了扫描的目光。从他的面部表情上，我看出了他心里对老赵同志的疑惑与不解，还有着无奈与不服：你是县里来的，你说什么我们听着，但这一大块麦田，这么简单地数数麦苗，就知道每亩地的产量？还能知道全村打多少麦子？你这恐怕是太能耐了吧？再是，你现在就是估算出了小麦的产量，与当前搞大寨田的紧急任务有何相干？ “老石的脸上一连串出了好几个问号，但也都是一闪而过。其实，我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数出了这几百棵几千棵麦苗到底有什么用处。 “我们三个人都点上烟，一边吸着一边往村里走。路上没说几句话，各人都在想着各人的心事。麦田离村子很近，几分钟就到了村头，老赵同志突然说：‘振利，你抓紧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回到老石家来，我在他家等你，下午你的任务很重，我要向你作专门的安排！’ “我一听，连忙说：‘早上就说好了的，中午不是到我家吃饭吗？’ “老赵同志看了我一眼说：‘哪里说中午到你家吃饭？早饭在你家吃的，并不等于中午饭也在你家吃哈，你回家吧，今中午我就在老石家吃。’ “老石一听，也急了，赶紧对老赵同志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到我家吃午饭，你去振利家吧，晚上在我家吃。’ “老赵同志就朝着老石开玩笑说：‘怎么，我这刚来王家庄子，工作还没开展，干好干孬都还不知道，这第一天就要掉饭票呀？你这支部书记也太不热情了吧？’ “石锡泰刚要解释什么，老赵同志打断他的话，朝着我也开玩笑说：‘振利，你不要害怕我在你家吃了一顿早饭不给饭钱了，你也不用担心，只吃了一顿早饭，饭钱不好算账，到时候我要在你家吃满一整天，账不就好算了？今中午我就在老石家吃，你快回家吧！’ “这吃饭的事决不能在大街上拉拉扯扯的，让社员群众看见还不知道在干什么，再说，我也不敢硬拉硬拖的，我从心里除了对老赵同志有着三分唯心的尊重之外，更多的是对他能否改变王家庄子面貌以及对他能力的怀疑与瞧不起，大概占着四分，当然还有三分害怕，但怕什么却一时说不明白。’ “对老赵同志要去老石家里吃午饭我便没再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去我家吃饭，不管饭好饭孬，我老婆是已经作了准备的；你到老石家吃午饭，他家没准备不说，现在做饭没做饭还不知道呢！</h1> 流浪摄影作品选 <h1> “石锡泰的家就在村的东南角上，我们从村东的麦地里回来，先经过他家门口。到了他的家门口，老石就抢先快步进了家门。从来没见过老石如此快捷的脚步，他抢先回家的目的可能是看看家里做好没做好饭，再是想让老婆给老赵同志另外做点什么饭。老赵同志见老石抢先进了家门，便朝我打了个招呼，随之紧跟着进了老石家的院子。 “我没进老石家门，而是朝老赵同志笑了笑就往自己家走。老石家的西边就是俺村的南大湾（还有个北小湾），南大湾东边是条南北路，湾西边是村里小学校。到了南大湾的南头，抬头就能看到我家屋顶上的烟筒。我家就在南大湾的西南边，隔湾相望，但见我家屋顶上的烟筒还正在往外冒着烟，那烟从烟筒里冒出来，或浓或淡，袅袅娜娜，转着圈子升空。从我家烟筒冒出的烟我就知道，我家里的中午饭还没做好，现在回家也吃不上饭，如早回去，老婆肯定会吩咐干这干那，这数了一上午的麦苗累得腰酸背疼，在外边偷会懒，也算歇歇吧！于是我就放慢了脚步，拿出烟来开始卷烟，想抽支烟后回家吃现成饭。我把烟卷好点燃的时候，大队保管员冯明智迎面走了过来，问我：‘你们从坡里回来了？你这是在等老赵同志吃饭吧？’ “我说：‘老赵同志今中午不去我家吃饭了，他在书记家里吃，我刚把那边过来。’ “冯明智说话很慢，但句句扎实，他说：‘你怎么不住下在书记家里吃个蹭饭，蹭顿好饭吃！’ “我说：‘书记家里能有什么好饭？就是蹭也蹭不到好吃的！’ “冯明智便不再说话，而是和我擦肩而过，我刚想问问他要去哪里，还没问，他又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你去书记家看看，看书记管老赵同志饭吃什么，轮到我时也好有个数！’ “冯明智的话提醒了我，我确实应该去书记家里看看，关键是看看老赵同志在书记家里吃什么样的中午饭，说不定早上临走时书记跟他家属做了特别的安排，让老赵同志中午在他家吃饭哩！不过，我去看应该有个看的理由，理由是什么我一时又想不出来，去看的目的却很阴暗还很不光彩，总觉得不是很地道，有些心怀鬼胎。但我还是转过身来，悄悄地走向了书记的家。 “书记家的大门虚掩着，一推就推开了。他的大门里边没有‘迎宾墙’，只要敞开大门，院子里的所有便一览无余。我一进他家大门，就看见老赵同志从书记家的东屋出来，左手端着一只碗，右手端着一个小笸箩往他住的西屋走。很明显，碗里盛着能喝的东西，笸箩里盛着好吃的。听到大门响，老赵同志就往门口看了一眼，看见是我，便招呼道：‘振利呀，快过来一起吃午饭！’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就见老石一手端一个碗也从东屋出来，往老赵同志住的西屋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着，怕碗里的东西晃出来。我赶紧向前，从老石手里接过一个碗说：‘什么好东西，还盛得这么满？’ “老石就把左手的碗递到我的手里说：‘哪里有什么好东西，就是碗玉米馇子。’ “我和老石一人一只碗端到屋里时，老赵同志端的笸箩和碗刚刚放在炕上，我看见，那个碗里不是喝的东西，而是几块咸菜。只见老赵同志从笸箩里拿起一个地瓜，另一只手拿起一块咸菜就吃了起来，边吃边对我说：‘振利，你也跟着吃点吧，在这里吃了就不用回家了！’ “老石也说：‘咱三个人一起吃，那边锅里还有玉米馇子稀饭，地瓜有一大箅子，尽着吃！’ "他们二人这样热情地让着我吃饭，我真是无言以对了，我心里的那种阴暗和很不光彩的想法使我找不出客气的语言，便赶紧编了个假话说：‘刚才我回家看了，老婆擀的单饼，还使猪肉炒的白菜，我担心书记家饭还没做好，就快过来请老赵同志到我家里吃午饭。’ “老赵同志就朝我笑着说：‘知道你家今中午要作特殊准备，所以就不去你家吃饭了。你这就快回家吃单饼和猪肉炒白菜吧，吃了午饭下午还有事呢！’ “偏偏老石发了话，弄得我尴尬无比。老石说：‘振利，你是看明白了，今中午老赵同志是对我搞了突然袭击，非要在我家吃中午饭，我家可是一点准备也没有，本来他应该到你家吃午饭，现在肯定是不能去你家吃了，我看不如这样，你现在就回家，把擀的饼拿几张过来，再端上碗猪肉炒白菜，我也跟着沾沾光！’ “老石这样一说，可把我吓坏了急坏了，老婆在家做什么饭我根本就不知道，真擀了饼炒了白菜怎么都好说，我拿过来吃就是，可她万一没擀饼没炒白菜，我回家拿不出来，再没有理由解释过去，那心怀的鬼胎也就露陷了！我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正在无法回答的关键时刻，老赵同志一下子给我解了围，他说：‘振利，你就不要往这拿了，怪费劲的，你回家说说，给我留着，晚上我去吃就是！’ “我一听老赵同志这样说，赶紧答应说：‘好好，就留着你晚上吃，留着你晚上吃啊！’ “我一边说着，一边赶紧离开了书记家。走出书记家大门口的时候，我连回头都没敢回头，只感到背后有两双眼睛在看着我：王振利呀王振利，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到书记家探察老赵同志吃什么饭是什么意思？我边问着自己，边像是偷了书记家什么重要的东西般急急地跑回了家。 “老婆的中午饭已经做好，但没有大白菜炒猪肉，更没有擀单饼，而是在锅上贴了五个玉米饼子，锅底下煮的地瓜，在地瓜的上面，放着一个碗，碗里盛着‘咸菜炖鸡蛋’。这‘咸菜炖鸡蛋’就是把切碎的咸菜，打上鸡蛋搅拌均匀，在锅里炖熟。看到老婆没擀单饼也没有猪肉炒白菜，我本来想朝老婆发火的，可一想，老赵同志又没来吃午饭，老婆在家做出这样的饭已经很是高档很是了不起了。再看看老婆的表情，那表情明确告诉我，她能做出这样的饭，也已经尽力了。我站着没动，也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老婆往外拾掇饭。 “老婆把五个玉米饼子放到笸箩里，然后又把地瓜拾到碗里，最后端出那碗咸菜炖鸡蛋，方才直起腰来说：‘是不是老赵同志中午不来咱家吃饭了？’</h1><h1> “我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老婆就说：‘老赵同志不来了，那这玉米饼子你就吃一个吧，孩子们也不让他们吃，其余的都留着，万一那个老赵同志晚上突然到咱家吃饭怎么办？这‘咸菜炖鸡蛋’也留着，我上午去常旺铺没割到猪肉，下午再去趟丁家庄子看看，如丁家庄子也没有猪肉，这碗咸菜炖鸡蛋还能应应急。’ “老婆越是这样说着，我的心里越不是滋味，越发感到对不起人家老赵同志。人家老赵同志就是为了不给社员群众增加麻烦才不让排班轮流管饭的，所以才采取突然袭击的办法到户里吃饭；我也感到对不起老婆，老婆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准备老赵同志来吃饭的，老赵同志中午没来，还想了晚上的提前准备，这个有备无患的想法也难能可贵；我还感到对不起书记石锡泰，老赵同志是在石锡泰没有任何提前量的情况下突然在他家吃午饭的，我还怀疑他们早就商量好了的。为了探听他们吃什么饭，我像特务般去书记家搞了侦察，真是什么人什么心，太不像话了！老婆让我吃个玉米饼子，我觉得自己连吃个地瓜的资格也没有了。为了不让老婆看出什么破绽，我赶紧拿起了两个地瓜，一边吃着一边说：‘玉米饼子都留着吧。假若老赵同志来吃晚饭，见玉米饼子不够吃，肯定就要抢着吃地瓜，那样多不好！’ “老婆就说：‘你不吃就不吃，留着吧，到晚上看看再说，老赵同志要是不来咱家吃饭了，这些都是你的！’ “我嗓子里好像有个东西堵着，使了使劲吃了两个地瓜，水都没喝又去了老石家。</h1><div> </div><h1>（未完待续）</h1> 流浪摄影作品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