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浇地的苦与乐

三石散人

发电机

柴油机

　　我离开故乡已三十余年，当年浇地的情景不时闪现在眼前，记忆象泛滥的洪水，四处流淌……

1990年前后的几年，老家豫北平原一带给庄稼地浇水（浇地）是件劳神费力的事情，说是一项复杂的工程一点也不为过。

我入伍前没少干浇地的活，对其中的艰辛无奈深有体会，有的趣事至今难忘。

当地能用水灌溉的庄稼地俗称水浇地，一大块水浇地都有一眼机井，有的是生产队时留下的，有的是土地实行责任制后各家集资钻的。

每到浇地的时间，就把潜水泵卸到机井里，一合上电闸，水就哗哗地涌了出来。结果说起来很简单，但过程却很复杂。

先说潜水泵，起初是一个小组兑钱买一个共用（小组的地都挨在一起），潜水泵价格近千元，绝对是个大物件。后来一旦出现故障，在摊维修费用的问题上总是出现矛盾，就使得各家不得不单独购买了。

再说电，供电站离自己水井近的上百米，远的几百米，用电时需要自己用电线把电引到水井旁。

所以每次浇地都要带上潜水泵、一大盘电线、一卷水龙带和牵引固定水泵的钢丝绳，两三个人拉上满满的一架子车去浇地。远的地块离家有四五里路，中间要过两道土堤一条河。

把这些家伙什运到水井旁边后，一人去拉电线，胆子大的自己拿钳子接电线，胆子小的接线还要请村里电工过来帮忙。

我家最大的那块地，水井离电站四百多米远，每次拉线我都是把几十斤重的线圈斜挎在肩膀上，脚踩着松软的耕地，深一脚浅一脚地把电线引到水井旁。

一个潜水泵近百斤，往深达20米左右的机井里下，至少需要两个壮劳力。一人带手套拉住细细的钢丝绳慢慢地往下放，一人抓着电缆和水龙带随着水泵往下出溜。

每次卸泵手勒的生疼，有时甚至用脚踩着钢丝绳慢慢下放。后来在井口架起了简易的辘轳，才解决了下泵这个难题。

最要命的是经常停电，你辛辛苦苦准备好了，突然停电了，你只有干等。 停电短的半天一天，长的时候两三天、甚至一周。而且天气越是干旱，停电越是频繁。

我家有块地离水井近百米，水沿着新修的垄沟半小时才能到自家地里，好多次水没流到地里就停电了，你说气人不。

这期间人不能离开，白天大太阳晒着，只能蹲在地头的小树荫下，蚊虫叮咬那是家常便饭。夜里也要睡在水井旁边，随时等着来电浇地。多少次梦到来电了，欣喜的喊叫声把旁边人吓一跳。

守着水井，最关键的是把这些金贵的家当看住看好。因为就有倒霉的人在回家吃饭的空档，水泵被人偷了，也有拖在地上电线被人割走的。

在停电成为常态时，大家心情真的火烧火燎的。等电没问题，但庄稼浇水的时间由不得你等啊。

比如天气初暖乍寒时，要给麦苗浇返青水，浇的晚了直接影响小麦的收成。

为解决停电的难题，大家又想出新办法——合伙买发电机，还有配套的动力设备柴油机。这两件东西要几千元，重达几百斤。

有电用电，停电了，就自己发电。两个手段上马，保证了浇地的正常开展。

轮到谁家浇地，自带柴油。所以那时家里经常备两大塑料壶柴油，以备不时之需。

井少地多，资源受限，为了赶时间，浇地不分白天黑夜，哪家轮到夜里哪家难受，夜里浇地的那种滋味至今还记忆犹新。

初冬的夜里给麦苗浇封冻水时，我一般和哥或姐夫两个人去（为安全起见，黑天浇地女的一般不去，农村重男轻女估计就和这个有关系）， 我们裹着棉大衣，左手拿手电筒，右手持铁锹，全副武装。

遇有明月当空时，还有种诗情画意的感觉。

水流象绸缎一样泛着清冷的光，缓缓向前流淌，有时还能听到滋滋的响声，这是土地贪婪地饮水的声音。

我们常常跟着水流向前挪动，防止地垄被冲坏跑水，一畦地快浇完时，赶紧跑到有垄沟（引水沟）的那头，把水改到另一畦里……

夜里抬头远眺，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星光点点，这是晃动的手电筒的灯光，大家都在自己的土地上忙碌。

夜里浇地两人作伴，可以天南地北的聊天，还防止打瞌睡。有家夜里浇地一人去的，困意袭来，深夜坐在地头就睡着了。

突然惊醒，原来屁股泡在水里了，衣服湿了不说，自家的水竟然跑到邻家地里，把人家的地给浇了，早上被前来接替的媳妇骂了个狗血喷头。

记得我有次夜里给玉米浇水，玉米已高过头顶，静谧的夜晚走在玉米地里，只听到刷刷刷刷的声音，心里总有种瘆人的感觉。

我家地的西南角里有个程家的坟头，这个人生前我还认识他。每次走到坟的旁边，我都心惊胆颤，头皮发麻，头发直竖。

啊——！坟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很响的喊叫。

当时吓得我腿都软了，难道真是碰到鬼了，我条件反射似的双手举起铁锹。壮着胆子大喊一声，“谁！”

“哈哈哈哈！”

别害怕，是我！这时一束刺眼的灯光照在我的脸上。

相邻地块和我一样浇地的小学同学早就发现了我，这是开玩笑故意吓我。但他在发现我之前，也被我无意中吓了个半死。

虚惊一场。

现在的老家已是二十四小时供电，电线也架到了水井旁，浇地过程中的停电等电、使用发电机发电等场景，已成为了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