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丁香花-2-2

李红军

<p class="ql-block">【故乡的丁香花】-2-2</p><p class="ql-block">这个被叫做启唐的人就是我的爸爸,躺在蓝色棉布门帘后面的产房里的火炕上的那个热气腾腾、刚刚出炉的小婴儿当然就是51年前的我了。说是叫产房,那是为了让如我儿子这样出生在上海最好的妇产医院的00后能理解。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很多都不是在医院出生的。而我出生的那间产房则更是简陋中的战斗机,因为我们家当时只有一个借来的房间而已。这个房间兼带睡觉、吃饭、洗澡、会客、读书等一切功能,这些功能满足了外婆、10几岁的表哥小虎、爸爸、妈妈、我以及晚我一年出生的妹妹的日常所需,一家6口人挤在10几平米的小房间里。哪怕是生孩子这么重大的事件,也必须得在这同一间房间里一并完成。这个房子的主人姓丁,是爸爸研究所的副所长。丁所长看刚刚结婚的爸爸和妈妈住在职工宿舍里不方便,就把仅有两个房间的房子借给我们住一间,自己也是一间房子住了一大家子人。我在那里长到3岁,我们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单单从这件事上看,丁伯伯一家就是我们一家的恩人。丁家的院子不大,但是很整洁,里面不像其他人家一样种植蔬菜,而是种了一株丁香和一株樱桃。三岁前没有给我留下更多的记忆,只记下了两件事。一件是丁伯伯的小儿子当时还不到10岁,他经常天不亮就步行几里地去实验牧场帮我打牛奶。因为妈妈几乎没有奶水,我除了少量地喝别人妈妈的奶水,就是喝牛奶和奶粉。所以对帮我带来救命牛奶的丁树乔哥哥有了很深的记忆。另外一个就是记住了丁家院子里的丁香花的花香,乃至这种香气变成了对故乡的记忆。</p><p class="ql-block">新搬的家也是平房,但是和原来的老房子比简直是天堂。一共有两个房间,两个房间都很大。厨房也很大。院子足足有200平米大,妈妈带我们在冬天的时候浇了一个冰场,引得邻居家的孩子们蜂拥而至。秋天则在院子里打排球。我们的邻居也很有意思。我们这一栋平房一共住了5家人。最右边一家是白伯伯家,家庭成分是大地主,据说开批斗会的时候搜查出貂皮大衣、黄金、首饰无数;再左面一家就是我家,我爷爷是旧中国的陆军中将、姥爷是伪满的法官、家里有无数的海外关系;再左面是秦伯伯家,家里是大资本家出身,改革开放后所里为了接待他从美国归来的弟弟特意连夜为他们建了个临时花园,还是欧式风格的,很多同事特意去他家帮忙为大华侨帮厨,我还记得我妈妈也在其中;再左边的一家是王伯伯家,他本人就是伪满洲国时期的警察;最后一家是所里烧锅炉的刘伯伯,根正苗红的几代工人出身。所以这栋房子就像布阵一样,让一个工人阶级守护着一帮牛鬼蛇神。其实研究所本身就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更何况我们有五个研究所和一所农机学校,几乎所有的同事都是同一所大学里的同学、校友或老师,大家的阶级成分都半斤八两,工农阶级出身的很少,再加上这一层层的关系,谁也下不去黑手。所以被批斗的有,但不至于太激烈。我爸爸就完全没有被谁整过,更别说被批斗过。别人都下放到农场去五七干校劳动了,他依然可以继续在所里搞研究。市委组织部还派他对台湾广播,呼吁当时在金门海军当舰长的我大伯投诚归国,完全是把他看作自己的阶级弟兄。我曾经在爸爸的抽屉里翻出了台湾大伯留给爸爸的纪念册,其中就有一本《新青年》杂志,介绍的都是共产主义的内容。所以小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琢磨这个百思不解的问题,爸爸之所以是共产党自己人,也许是因为爷爷和伯伯都是地下党吧。</p><p class="ql-block">新房子的邻居们再也没有谁家种过丁香树,甚至连树也不种。和所有的工农阶级一样,他们都在院子里种满了蔬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