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的石榴花

张焕军

我居住在玉祥门内，离城墙不远。得空的时候，常会去城墙下的公园里走走，锻炼一下。

城墙始建于明洪武年间。从上世纪八十年代起，城墙、城河，包括周边的环境经过多次整治，逐步建成了环城墙景观带，后来统称为环城公园。两年前，为了给十四届全运会在西安举行造势，又对环城公园进行了大的改造。新铺了草坪，栽了花草，移植来不少景观树，添置了健身器材，修建了运动场地，还在林木花草中铺就了一条灰色与红色相间的蜿蜒的运动步道。

我每天的生活是从晨练开始的，即使出差、旅行也从未中断过。多数时间里，早晨、中午我会去城墙下散步。这么多年，无论我身处何地，我总觉得在城墙下锻炼踏实自在，这或许是与城墙相处太久的缘故吧。

生活中，与人相交也好，与物相处也罢，处的时间久了自是会生出些情况。有日久生情，“相看两不厌”的；有见着就烦，恨不得“劳燕分飞”的；还有不温不火，见与不见无所谓的。说起来，我与城墙便是“两不厌”的关系。

暮春初夏，是最适宜晨练的时节。温凉适宜，晴热刚好，目力所及满是静逸的绿色。

五月初的一天，我晨练后沿着步道往回走，瞧见远处一树红花在城墙下开得正浓。我知道那是石榴花开了。

石榴树的外形实在谈不上美，甚至还有点丑陋。它们通常个头不高，也就两米上下，枝干沧桑，枝叉凌乱且向外撇着，一副不修边幅大不咧咧的样子。估计也是因为如此，石榴花虽然是西安市的市花，但在大街小巷却很难寻觅到她们的身影，应是受了长相的影响。

我环顾四周，看见还有若干石榴树散落在城墙下的角落里，其中几棵是开着白色花的石榴树，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品种。我来了兴致，围着这棵石榴树细瞧起来。

这是一棵有些年头的石榴树了。长相就不说了，但是树上的石榴花却开得正欢。有的已经绽放，一朵一朵亮红色的大红花让我想起劳模们胸前佩戴的红花；有的刚刚咧开花苞，隐约可见里面藏着的花心；最有趣的是那些油光锃亮的花骨朵，它们仿若小孩子抿着鼓劲吹气的小嘴儿，一副快憋不住了的模样。

我感觉，石榴花开得有个性。别的树，如玉兰、红叶李、红梅等，是先开花再长叶子，而石榴树恰好相反，是先长叶子再开花。春天来临时，当别的花儿竞相绽放，争奇斗艳时，石榴树则在一旁默默地发着新芽。初夏，当别的花儿凋谢了的时候，石榴花儿则在绿丛中悄然盛开，不妖不俗，不卑不亢。给人有种春来晚的感觉。

我掏出手机对着它们拍照，有路人停下脚步看我取景，也学着跟拍起来。一路之上，只要看见石榴树，我都会驻足观望一会儿，总想找个合适的角度多拍上几张。

晚间翻看照片，忽然涌出些感慨。初夏，当绿色铺天盖地时，石榴花不声不响的从绿叶中探出头来，进而悄然地盛开，既然开了，那就开得如火一样的热烈，不开则已，一开惊人。这使我想起“生如夏花之绚烂”这句话。那么，怎样的花可以被称为“夏花”呢？

在我看来，石榴花与荷花便是我理解的“夏花”。荷花的品行在周敦颐的《爱莲说》中已经讲的很透彻。就石榴花而言，唐代诗人韩愈的那首《题石榴花》可否能看作是对石榴花品格的释义呢？“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可怜此地无车马，颠倒青苔落绛英。”

说来也是巧合，前几日读书，刚好读过一篇季老羡林先生写石榴花的散文。文中有一段话颇使我反复咀嚼。“石榴花的凋谢没有飞花乱下珊瑚枝的景象，她即使落在地上，依然保持着花开时的样子，依然保留着那抹醉人、大方的嫣红。即便是落花，都能让人感到一种厚重，一种尊严。”

文章读后，随手胡诌了几句打油诗抒发感怀：五月榴花晚来春，安知不是花中君，花果均非寻常物，不争知止方是仙。

2022/5/12夜初稿于守拙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