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 那屋 那村落

婉儿

文字：婉儿

图片：网络（鸣谢）

席慕容说过：“记忆是无花的蔷薇，永远不会败落”。 岁月蹉跎，时光荏苒，岁月在指间悄然流转。那些在指缝中溜走的岁月，那些在烟雨中淋湿的记忆，随着光阴已渐行渐远，但一些记忆却深藏心间。撩开时光的纱幔，流年的脉络依稀可见，打开尘封的流年，记忆便如花般轻绽。那人、那屋、那岁月、那故事却历久弥坚，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老屋，是姥姥家，那是一个静谧安详的小村庄。小小的村落温馨而祥和，每天都会在清晨慢慢灵动起来。

乡村的清晨，总是别有一番意境。天刚朦朦亮，勤快的大公鸡就扑楞着翅膀，扯开喉咙唱起嘹亮的歌谣。雄鸡一唱天下白，红彤彤的太阳睡眼朦胧，从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绚丽的朝霞五彩斑斓撒满天边。

转眼之间，就和屋顶上的袅袅炊烟缠绵在一起。不一会，不甘落后的小黄狗，也紧一声慢一声地狂吠起来。此时，鸡飞狗跳、说话声、咳嗽声、夹杂着炊烟的草香味，在村里的漫延开来，可爱的乡村醒了。

我总是在姥姥窸窸窣窣的起床声中醒来。看姥姥不慌不忙地穿戴整齐，然后收拾老屋，烧火做饭，乡村繁忙的一天开始了。

记忆中的老屋，简朴而宁静，悠久而亲切。在经过岁月的洗礼后，脸上布满年轮沧桑。在老屋的每一处皱褶里，都收藏着一个个温馨的故事。

那时，老屋里的女主人～我的姥姥，在我眼里还是很好看的样子。高高的个子，周正的脸庞白白净净，细长的眉毛下，一双眼睛总是笑意盈盈，有着那个年代女子独特的贤良淑德的神韵。头发梳理的纹丝不乱，在脑后挽成一个发纂。还有右下巴处，有一颗痣很是引人注目。唯一让我感到可惜的是，可能因为是小脚的原因吧，姥姥走路总是有点站不稳的感觉。

老屋不大，一共两间，一明一暗的设计。打开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进门后是明间，有一扇木格楞窗很是显眼。再映入眼帘就是灶台，一囗大锅连着炕头。只要姥姥生火做饭，大炕都是暖暖的。炕与锅之间有一处小墙似的间隔，是放煤油灯的地方。

那时的我，还是懵懵懂懂的年龄，初次看到那精致的木格楞窗，糊着原白色的毛头纸感到很是惊奇。因为冬天的寒风呼啸凛冽，怒吼着吹打在窗框上，居然也不会被吹破。出于好奇，我经常用小手指甲擢擢，看看它的韧性。姥姥看见了，轻轻告诉我，那窗户上的毛头纸，只有过年时才能换新的。你捅破了，晚上煤油灯会被风刮灭的。听着姥姥的话，我记在了心里。不能弄坏了，这里是我温暖的家，煤油灯吹灭了，晚上姥姥就不能干活了。

经过大炕，再往里走是个小暗间，放着一些平常不太用的陈旧杂物。有时，我会好奇地朝里张望，看见光线从那一扇小窗折射进来，在墙上、地面上，形成小小的光斑，若干的微尘如蝴蝶一般，在这光斑里上下起跃飞舞，那时的我心里总会感觉很奇幻。也可能是听姥姥姥爷讲的鬼怪故事太多了的缘故吧，我虽然心里很好奇，多次想去小屋里探索一下，终究还是因为里面太黑暗，只好作罢。

这是因为我记得，姥姥讲过一件母亲小时候的事情。那时的母亲也很是调皮，和大姨经常动手打架，有一个冬天的早上因为一点琐事，两人在被窝里就打起来了。大姨被打的大声哭起来，正在忙着做饭姥姥，拿着烧火棍子过来，准备着各打五十大板，怕挨揍的母亲，一下从炕上跳到地下，跑到后面的屋里顶上了门。姥姥追不上，就又去忙了。

等家里人们吃完饭，都去上工了，姥姥才想起母亲在小里间里躲着，那时是寒冬腊月，母亲还没穿衣服呢。好歹弄开门，姥姥一下楞在当地，然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太冷了，母亲在小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一身老式军服穿在了身上。那时候的我，不明白姥姥说的衣服怎么可以是那样的，脑子里很是敬畏。

乡村的夜晚寂静无声，狗儿猫儿累了一天，都疲倦地东倒西歪打起了盹。老屋里炕头上煤油灯，柔柔的光透过木格楞的毛头纸，如闪闪发光的萤火虫般，发出朦朦胧胧的光亮。

印象中的姥姥，好像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那时家里人的吃穿用度，从纺线、织布、裁衣、做鞋等等，都是姥姥亲力亲为一手操劳。

记忆中的姥姥，常年在煤油灯下缝缝补补拆拆连连，纳鞋底、纺线忙个不停。在昏暗的灯光下，姥姥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偶尔看到她拿起针在头发了磨两下，再用针锥用力穿透厚厚的鞋底，吃力地把针穿过去，拉动麻线，就会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纺线，是为织布做准备。我总是感觉，纺线时的姥姥，就像是故事里讲的那个指挥若定的将军。只见她盘腿坐在纺车前，右手摇着摇把，很有节奏地时快时慢，左手握着细长的棉条，从锭子低处慢慢向高处伸展，纺车会发出轻轻地“嗡嗡嗡”声音，时高时低抑扬顿挫。像是在表演一支欢快悠扬的舞蹈。这“嘶拉嘶溜”和“”嗡嗡嗡嗡”的声音，是最美的催眠曲，每晚上都会伴着我进人甜美的梦乡。

我记得，春夏秋冬的每一个夜晚，夜漫长灯微暗却温暖无比。在煤油灯下，那温馨的光晕，还有那一霎那间，跳动着的鲜红花朵，是儿时难忘的尘封印记。

煤油灯的光忽明忽暗，突然啪的爆出一朵漂亮的灯花，这时，姥姥都会微笑着告诉我，灯花爆，喜事到，明天你又有好吃的了。那时，那个小小的我啊，就会盼望着天快点亮，仿佛姥姥有无所不能的魔力，说有必然是会有的。

因为我知道，每次姥姥都会悄悄地把好吃的留给我。姥姥在村里人缘很好，常常有人来找她帮忙，弄个鞋样子，或者裁剪个衣服什么的，村里人生性淳朴善良，几颗红枣，几粒花生都是心意。这些自然是都便宜了我。姥姥总是念叨着，和我同龄的孩子，个子都比我高，这孩子受屈遭罪了。

在把棉花都纺成穗子以后，姥姥就开始上机织布。我记得，姥姥家的老织布机又高又大，端端正正放在姑姥姥家闲置的一间大屋里。姑姥姥也就是我姥爷的妹妹，姥姥的小姑子。

织布是个大工程，姑姥姥也会来帮忙协助整理。姥姥端坐在织布机这一端的布柱前，双脚踏板上下交替，双手轮换操做机杼和梭子，只见她双手翻飞，穿梭往复动作娴熟。后来学习《木兰辞》中的“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脑海里一下浮现出姥姥织布时的情景，终于明了“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的意境。

我那时只是看的有趣，有一次趁姥姥不在，偷偷上了织布机，结果没想到的是梭子没甩到头，夹了梭把纬线豁断了一半。闯了祸，姥姥也不舍得打我一下，只是用手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告诉我织布机以后千万不能动。工作以后曾经在织布车间待过，才明白了这个后果是多么的严重。

“闲时立黄昏，笑问粥可温。”惦念那段难忘的岁月，在时光飞逝的身后，飘渺着舐犊情深的清音。

那时侯，最喜欢吃姥姥做的绿豆琪。具体的做法，我记得姥姥是用少量的白面和豆面，加水和成稍硬一点的面团，然后用撵面杖一圈一圈地赶成一张薄薄的大饼，多撒些面以防粘连，最后用刀切成斜着的菱形状小块。放在盖垫上晾着。再把绿豆淘洗干净放到锅里，就生火做饭了。风箱“咕哒咕达”地唱着，锅底下的柴草，也跟着“噼里啪啦”的合唱。不一会绿豆的清香，夹杂着烟草的气息就弥漫开来。这时，姥姥会打发我出去接着快收工的姥爷和三姨。想着锅里面的的美食，我会特别开心的一蹦三跳跑出去。

每次姥姥都是用勺子很用心地在锅里撇上几下，舀上满满的一碗，叮嘱我慢慢吃，锅里还有呢。因为那时家家户户生活困难，何况绿豆、白面也都是稀罕物。都是先尽着我吃，然后姥爷他们再吃。那时少不更事的我啊，那里会想到自己碗里的丰盈，是别人碗里的寡淡换来的呢？

静守时光泼墨兰香，点滴温婉情深意长。所有的记忆，都像珍珠一样圆润，迸出了生命的罅隙。浓浓的爱意铭记在心，岁月里那些爱的悸动，停留在时光的河岸恬静安详。

在白天与黑夜的更叠交错中，那个遥远的小村庄，时时涌现在眼前。在皑皑白雪覆盖下，裸露着的土墙、灰瓦、糊着毛边纸的木格楞窗户的老屋，是那样的亲切而温暖，就连那些虬枝盘曲，枝干利剑一般刺向天空的大树，也仿佛像一个沧桑的老者，在默默地守护着这一方温馨的港湾。

岁月斑驳，往事如风，掀开旧日时光的门帘，那人那屋那岁月，有那么多温馨的碎片，如繁星璀璨浮现在眼前。那些无处安放的思念，在胸腔里千回百转，终究化成低声的呜咽。多少次在梦里，听到那深情的呼唤，醒来泪洒枕畔。多少次的回眸凝望，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