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进城》</p><p class="ql-block"> 八几年的一个冬天,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父亲说要带我进城走亲戚,这是第一次进城,我马上兴奋、紧张和不安了起来。</p><p class="ql-block"> 堂弟跟着叔进过城,这一度成了他炫耀的资本,他说城里有很高的楼,很多大汽车,马路上甚至连垃圾箱里都有很多的“钢镚”(零钱)…我羡慕又疑惑的问他怎么不捡,堂弟不屑的说:人家都不捡,咱更不捡,丢不起那人。我一下为我的浅薄和没见过世面脸红了,心想:我进城的时候也不捡,对,连看都不看。</p><p class="ql-block"> 我说的城,是泰安,离老家有30多里路,泰山脚下的一个县城,发展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三线的城市,不过,当时是我梦想的地方,总感觉泰山在天上,泰城在很远很远的地方。</p><p class="ql-block"> 第二天一早,母亲给我换上过年的衣服,那是一身绿色的军装,四个口袋的,套在厚厚的棉袄棉裤外面,黑棉鞋是母亲纳的底,缝的帮。在我兴奋的催促声中,父亲带着我摇摇晃晃的上路了,我斜坐在二八大杠的前面,手抓在车把中间,父亲骑车的手臂环拥着我,后座上是一块大大的猪后座,两只母亲养了一年的大公鸡。</p><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我兴奋的东张西望,进到城里眼睛更是不够用,这里有农村没见过的高楼,大大小小的汽车很快的跑过,我有些紧张的瞥着地上和黑黝黝的垃圾箱,试图能看到没人捡的“钢镚”,或许是父亲骑的太快,或许是我的眼睛不好使,一个都没有看到。</p><p class="ql-block"> 到亲戚家的时候,日头还早。一排带小院的平房,斑驳的门上一把锁将我和父亲挡在了门外,父亲扎好车子,蹲在门口的台阶上吸烟,我蹲在父亲旁边,不安的左右看着。猪后座的血水干了,黑红黑红的,两只大公鸡一定是憋坏了,在袋子里不停的蹬腿,“咕咕咕咕”的呻吟着。</p><p class="ql-block"> 临近中午的时候,亲戚下班回来了。那是一个矮矮胖胖的女人,穿着年画上看到过的衣服,昂着头和邻居打着招呼“还没吃吧?刚下班,乡下来人了!”父亲连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满脸堆笑的迎着亲戚走来的方向,低声的教给我“等会叫表大娘”,我躲在父亲身后,紧紧拉着父亲的衣服。女人走近了,淡淡的招呼到“来了”,父亲连连的应着,拉着我“叫表大娘,叫表大娘!”我窘迫的把脸贴在父亲的背上都要哭出来,说什么也不叫。“这孩子,没见过世面,叫嫂子笑话咧”,那个女人看了我一眼,开开门,淡淡的说“家来吧”。</p><p class="ql-block"> 两只公鸡放进鸡笼,搬起猪后座,父亲在门口的地面上使劲搓了搓鞋底,才进的屋里,把后座放在角落的一张小桌上。那天的菜我忘记了,表大爷和父亲有一句每没一句的说着话,一小碗蒸米饭我埋着头一粒一粒的吃了很久。</p><p class="ql-block"> 回家的路上我睡着了,后来堂弟有些紧张的问我看见“钢镚”来吗?我低下头又点点头“嗯,看见来,很多,我也没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