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连续三天的春雨,夹杂着重重的寒气,春寒料峭让人打了一番寒颤。那时侯没有电视,只能通过有线广播和报纸来了解国际和国内所发生的大事。这个年头我已17岁了,在初中度过了将近三年。这三年我和所有的中国人一样,经历了史无前例的人类浩劫,我们这个小家也处于家破人亡的境地。</p> <p class="ql-block"> 1968年我正在初三上学,本以为运动就要结束了,强加在父亲身上的罪名很快就会被洗清。我每天坚持听广播,看报纸,想从中发现对自己有利的消息;但让我很失望,所了解到得只是斗、批、改,知青下乡这些东西。长此以往我越来越对此不堪忍受。我们一家在饥寒交迫中挣扎,在喜与悲的交错中品尝到酸甜苦辣的滋味,这种感觉积淀下来的伤痛,到如今也只留下些许的回味。</p> <p class="ql-block"> 随着政治风气的慢慢转变,有些事情就开始提上来了。关于父亲的一些遭遇,我们看见了一些曙光。父亲已经离开人世,要翻案就必须诉讼冤情。作为儿女就应当承担起这一责任。</p><p class="ql-block"> 有了这个想法,首先要征求家里人的意见。结果是反对的人多,支持的人少。理由是大运动还没结束,管涔的权利还掌握在父亲的对立面手里。要告状就会得罪这些掌权的人,我们的日子将会更加难过。我当时很生气,愤怒地说:“我们被人家欺负的死去活来,也没见有谁同情过我们。这样逆来顺受,只会让人家更看不起。我已拿定主意,非去不可!”</p> <p class="ql-block"> 母亲说:“咱们家儿郎狗旦,没一个成气侯的。最好还是找一个有见识的长辈商量一下,再做决定。”</p><p class="ql-block"> 我突然想起我们学校新调来一个体育老师叫田成龙,他是我二姐夫的表兄。在我和他的几次接触中发现;此人能说会道,文学水平高,并富有同情心。我当即就找到他,把我的想法一股脑儿全告诉了他。</p><p class="ql-block"> 田老师认真地分析了当前的形势,想到了有利和不利的两个方面。他胸有成竹地说: “我认为应该去闯一闯,不管这件事成与不成。最起码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怕这怕那,你将一辈子做不成事。毛主席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现在你的父亲已被打成‘三反分子’。再严重他们能把你怎么样?不过我也说不好,最好找你的表叔丁国良商议一下。”</p> <p class="ql-block"> 有了老师的支持,我像吃了定心丸,思想平静了许多。第二天一早就乘拉木材的汽车到了宁武县城。在城东居民区见到了父亲的表弟丁国良;他原任县供销社主任,在大运动中也靠边站了。他听了我的打算,说了这么一席话:“对于上面的做法我也搞不懂了;红的说成黑的,黑的说成红的。你要去上访,最好找你二表叔征求一下他的意见。人家官大,比我见识多。”</p> <p class="ql-block"> 本来想返回东寨,一两天后再做打算。转念一想,回去又能怎样?还不如顺便乘火车到太原。可我手头只带六元钱,原来准备是在宁武用;要到太原怎也不够。再一转念,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到了太原再说!反正活人不怕尿憋死,真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概,当时我最怕的是回到东寨母亲拦截不让去,那不是前功尽弃了么?拿着这六元钱就义无反顾地上了火车站。</p> <p class="ql-block"> 到太原的火车票是三元六角,带的钱连买火车票也不够。我买了一张到轩岗的火车票,只花了五角。坐在车上才感到饥肠辘辘,又花了三角钱吃了一碗大米饭;这是我记事以来最香的一顿午餐,让我终身不能忘记。</p><p class="ql-block"> 车过了轩岗,我的心开始紧张起来,生怕列车员查票。我不敢坐在座位上,站在门口观察动静。只要列车员一过来,我就钻进厕所。心里想要被抓住挨一顿打到是小事,千万不要耽误了告状的大事。当时的火车走得很慢,只要有一个小站也要停下。你越着急时间过的越慢;就这样躲躲藏藏,在厕所的时间差不多就有一半。</p> <p class="ql-block"> 一路上检了两次票,我都巧妙地躲了过去。我钻在闷热的火车厕所里,虽然臭气熏天;也还洋洋得意,真为自己的机动灵活而庆幸着。眼看着列车已进入太原地界,广播里发出悦耳的声响:“旅客同志们,山西省会太原就要到了;请同志们准备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p><p class="ql-block"> 听到这条广播,我又一次紧张起来。要是在车站被逮着,我这五元钱会全部被没收;正经事怎么进行呢?我的心嘣嘣直跳。赶紧往车门前走吧!火车在东站附近慢了下来,我试了一下门把;车门一下打开了。可能是列车员忘了上锁,乘着车速放慢,我猛然跳了下去。</p> <p class="ql-block"> 车还在继续前行,我总算长出一口气,这下再不怕被逮着了!沿着铁路线又走了一截,我到了大东关一带。这里看不到楼房,只有破旧的平板屋。我想,这是老百姓住的地方,再不会有人抓捕我。跳上路边,有一条小巷,顺着就到了大路边。这里的行人很多,也能看到公共汽车。穿过侯家巷,没走远五一大楼到了。一看车牌4路汽车通往府西街,匆匆忙忙上车,按照给我画的路线图,直达府西街西口下车,问了许多人才找到黑龙潭太原市委宿舍。</p> <p class="ql-block"> 二表叔的家上下两层,大约有六、七十平方米。在当算很阔气的住宅,这是太原市委高干宿舍。二表叔丁国鸿,原任太原市纪检委专职副书记。行政级别13级,属于最低的共产党高级干部。</p><p class="ql-block"> 这是我七岁以后第一次见到二表叔,这一年他只有44岁,可能是用脑过度,头发已经稀疏。高高的个头,白净的脸庞,明亮的大眼睛、炯炯有神。他说话带有明显的宁武二区口音,但咬字清晰,锵锵有力。</p> <p class="ql-block"> 二表叔是一个很能干的人,他十四岁就参加了革命,二十岁就担任了宁武三区武工队队长。后又担任宁武三区区委书记,县武工队大队长,解放后历任,忻县组织部长,忻州市委书记,太原重机纪检委书记,太原市纪检委副书记,大运动中他也被夺了权,在家闲住。</p><p class="ql-block"> 我一进他家的门,首先做了自我介绍:二表叔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他赶快喊在楼上的二表婶和俩个儿子出来相认。当他得知我是来告状上访时,连声说:"好、好、好!年轻人就应当这样敢做敢为!”他又问我: "上访材料准备好了么?" 我回答说: "准备了一些,但很不充分,请表叔帮助修改!</p> <p class="ql-block"> 二表叔一边安排表婶给我做饭,一边拿起我的书面材料,认真阅读。他问我: “这是谁帮助你写的?”我告诉他: “是我们的老师田成龙,帮助修改的”</p><p class="ql-block">他说: “有这就行了,抬头格式要诚恳有礼貌,我给你改一改,明天一早就可以到省委去反应情况了。”</p><p class="ql-block"> 正说着表婶把饭菜端上来了,一个馒头,两个窝头,还有一盘烧茄子和一盘平遥牛肉。这天晚上表叔问了我许多家里的情况。我一一作了回答,从言谈中我了解到了:父亲和他的表弟表妹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中、所建立起的感情,是经历过战争考验的,也是牢不可破的!</p> <p class="ql-block">作者 周三白</p> <p class="ql-block">山柏工作室</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