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麻雀子还有个竹筒眼”,母亲常这么说。这话含义很多,有时是说家很重要,有时是说房子重要,有时也流露出对当时住房的不满。</p><p class="ql-block"> 我们最初的家比麻雀的竹筒眼好不了多少。那时我们一家五口住在三、四间土砖茅草屋里,左右都是紧挨的邻居。前面是一间“多功能大厅”:右侧砌着柴火灶,摆着碗柜、米柜、水缸、水桶;靠左一侧,摆着饭桌和几把椅子。房子不大,却不显得拥挤,因为没有几样东西。往后是一个过道,左边是天井,一堵土墙的那边是邻居。右边是猪栏,长年养两头猪。过道连着两间房,右边是一间小的,爷爷住。左边是一间稍大的,可以挤下四个人。</p><p class="ql-block"> 冬天父亲都会架上长梯,小心地爬上屋顶,用晒干的稻草修补屋顶。屋顶很神奇,在下雨的季节会长出蘑菇来,叫屋茅菌。用竹篙戳下来,是可煮着吃的,没有毒。墙壁的土砖上,常有圆溜溜的小洞。野蜜蜂钻进去,我们小孩用瓶子罩住洞口,用稻草秸杆往洞里轻轻地捅,听见蜜蜂在里边吱吱的叫。不久,这小东西就掉转头爬出来,飞进瓶子里。</p> <p class="ql-block"> 我曾奇怪,女儿怎么记不起上幼儿园之前的事,而我却记得四岁之前许多生活情景。后来我明白,贫穷而简单的生活常会烙下深刻的印记。</p><p class="ql-block"> 那年秋收之后,父亲把一丘田里的泥土犁翻,又牵着牛反复地踩踏,和熟了。然后把泥倒进长方形的模子里,用脚踏实铲平,做成很大一块块土坯砖。摆满了两丘田,很像现在人们打麻将的样子。等到自然晒干,用小车运到离家不远的菜地里。我才知道我们家要建瓦屋了。那时候建房子花不了多少钱。请的大工小工都是亲戚本家,互相帮忙。下屋脚的石头,是用拖拉机到山脚下搬来的。屋顶的木料,有从山上砍的,有拆老房子的。只用水泥、钢筋制作柱子、房梁等重要部件。木窗户是没有玻璃,用报纸糊着。只有屋顶,盖的是村里瓦窑烧出的青瓦,所以叫瓦屋。</p> <p class="ql-block"> 过年时我们就欢欢喜喜地搬进了新家,不再要挤着住了。不久,又装了电灯。生活中的一些变化,总会让我们欢喜上一段时间。把房间腾空,用三合土铺地面,用大木拍子使劲拍打地面,拍平实了,原来坑坑洼洼的房间就变得平整干净了。在木窗上镶上玻璃,冬天就不冷了。添置一张床铺,一张书桌,都能使房间内提高一个档次。打上一口水井,就用不着从两里的外挑水了。这样的事情不能太频繁,一年只能做一件。前几年种的一棵橘子树,开了花,结了果,又让生活有了许多盼头。有一件事最有开天辟地的意义,是在86年时买回了一台黑白电视机,我们再也不用跑到别人家去看电视了,一家人有了自己的文化生活。</p> <p class="ql-block"> 首先仍然是制砖,屋前屋后的菜地都成了制砖场地。屋檐下,台阶上,晒谷坪都堆满了砖坯。等到做满两万块砖,就请人装窑,烧窑。建房子都包给了工程队,倒是不需要那么辛苦。老房子拆了,父母都住在塑料薄膜搭建的工棚里。我正在读初三,到学校寄宿。中考后回家,房子也建好了。这一回房子就真够住了,两层共八间,后来又陆续加建了厨房,猪圈,厕所,浴室。只是随着我外出读书,姐姐出嫁,家中常住人口就父母,两人他们也失去了继续添置的动力。直到我准备结婚,才正式装修,添置家具、家电。真正的像一栋楼房,像一个家。</p> <p class="ql-block"> 我在执教李祥森的《台阶》时,总是不禁将我的父亲与课文中父亲对照起来。一辈子都在为建房子,为子女操劳,房子建好了,子女成家了,他们也老了。</p><p class="ql-block"> 从破旧拥挤的房子出生的人,在任何简陋的环境下都住得习惯。不断改善的住房,又让我有生活越来越好的满足感。这也许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才能体会得到的。</p> <p class="ql-block"> 96年我到南谷中学教书,刚报到,校长就让我有吃苦的准备。学校只有一栋教学楼,其他都是低矮的平房。结婚了的老师,住的是简易的二室一厅套房。其他单身老师都住着那种和教室连在一起的单间。总务主任给我安排了一间器材室,不足十个平方。一床一柜一桌占了一半。床铺就是一个木架子,两方顶着墙,还是不会怎么摇动。木柜是放实验器材的,桌子比教室里那种面板凹凹凸凸的课桌还要破,因为好的要留给学生用。后来食堂不做早晚餐,我又在窗前架起液化气灶,做饭吃。有一次和师傅闲聊,我说只是用水有些不方便。师傅说:“已经很好了,五年前我刚到的时候,学校没有水井,要到附近的村民家去挑水。不像你们有液化气灶,我只能用个小煤炉,先煮饭,再炒菜,炒菜就用这么大一个瓢……”他用手比划了一个篮球大小的手势。我就只能觉得,其实我们是生活在幸福中的了。好在两年后,学校建起了一栋宿舍楼,优先成家的老师入住。我们这些单身老师也就搭伙住进了原来的两居室。做饭,睡觉可以有分开的场所了。再过几年又装上了自来水,装上了电话。后来我结婚了,颇有一种过小日子的感觉。</p> <p class="ql-block"> 2005年,我到县城教书,进入了一所职校。当年正是职校扩大招生,学生爆满的时候,连教师宿舍也改成了学生宿舍。“住房实在是安排不下”,工会主席抱歉的说,“把这间小办公室腾出来,你在这将就一年吧,你一个人到县城,也相当于单身。”我一看这办公室,磨石地面。塑钢门窗,还有现成的办公桌和柜子。比我当年在南谷中学住的的实验器材室强多了。当天我就去市场买了一张折叠竹床,不就是睡觉的地方嘛。幸好妻子女儿并不嫌弃,每到周末总来看望我这个单身。一到周末,这里就不再像办公室而有了家的感觉。</p><p class="ql-block"> 后来一次例会上,校长宣布一个消息,学校准备在县城建两栋有产权的教师集资房,首付五万元,到交房时,分期付款共十二万。十二万!对于刚刚结婚生子,从农村中学调到县城,月工资不到三千元的我,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自动忽略了这一内容。直到有一天,不知妻子从哪听到这一消息,回来问我:“你是不是打算在这间办公室住一辈子?”我才知道她对住房还是有要求的。于是我们开始到处借钱,父母给一点,亲戚同学借一点。发了工资还一点,永远都是五个手指缠着橡皮筋——手头紧。当别的老师希望加快建房的工程速度时,我们却为工程遇阻窃喜。工程如我所愿,建建停停,终于在2009年交房。我们也在借借还还的过程中交完了最后一笔房款,拿到了人生中第一个房产证。而此前,我和妻子也先后调入江声中学任教,虽然仍住在学生宿舍改成的单身宿舍里,但因为在县城中拥有了房子,我们心里有了底气。</p> <p class="ql-block"> 2009年暑假,江声新建教师宿舍——德馨楼竣工。可以优先班主任入住,三室两厅,装修一新,家电齐全,搬着家具就可以入住。我把母亲和女儿接了过来,时隔多年,我们又住在了一起。校园里环境优美,县城教育资源好,我们一住就是十年,生活很惬意。</p> <p class="ql-block">未完待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