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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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起太行

　五、《诗经》之最A。

——最有代表性的爱情诗：《关雎》《蒹葭》等。

爱情是人类社会永恒的主题。《诗经》中的爱情诗有27首，占总数近9％。开篇之作《周南.关雎》，就是脍炙人口三千年的一首好诗。人们对这首诗记忆最深，流传最广，影响最久远。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

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

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周，是周公姬旦的封地，即今河南省西南部及湖北省西北部一带。南，指周以南之地。《周南》大多是西周末年、东周初年的作品。

　　《关雎》诗中非常生动形象地描述了一位贵族青年男子追求美丽贤淑姑娘的迫切心情，及其委婉曲折而又充满浪情调的心路历程。

第一阶段，河边相遇，开始追求。

第二阶段，朝思暮想，辗转反侧。

第三阶段，琴瑟和鸣，知音之交。

第四阶段，钟鼓演奏，歌舞相伴。

这首诗将一对恋人非常幸福甜蜜的恋爱经历记录了下来，让后人由衷羡慕他们天赐良缘，郎才女貌，情投意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满婚姻。 同时，读者对西周时期的婚恋状况也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 三千年前的青年男女相恋，就是自由恋爱，就是男性主动追求女性，就是琴瑟和鸣觅知音，就是载歌载舞伴钟鼓。
这是一对成功的恋人。

再看《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

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

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这是《诗经》中最经典的一篇痴情郎单相思作品。
　　秦国，大致是今陕西中部和甘肃东南部。《秦风》就是产生于这个地区的诗歌。
　　朱熹《诗集传》说：“言秋水方盛之时，所谓伊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然不知其何所指也”。
　　该诗创作时间为深秋季节，地点为“蒹葭苍苍”的水边，人物是心中朝思暮想的“伊人”。全诗未曾出现“思”“愁”“求”等字样，而是反复用“蒹葭”“白露”等深秋的萧瑟气氛来喧染作者内心的愁苦；反复用“伊人”来呼唤梦寐以求的美人；反复用“溯洄”“溯游”来期盼再次遇到一见钟情的美人；反复用“道阻且长”“道阻且跻”“道阻且右”来表达不惧艰难险阻，一往情深对美人的追寻；反复用“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之湄”“宛在水中沚”，描绘出一种幻觉，仿佛那位美人就在水中央的小岛上翩翩起舞。 这首《蒹葭》，惟妙惟肖地刻画出一位痴情郎单相思的情景。这位诗人曾与一位美人隔水相望，而后就天天去水边蹓来蹓去寻找这位美人。然而，美好的瞬间一闪而过，始终没有缘分再与美人相遇。枉怀一腔爱慕之情，连一个表达爱意的瞬间也没有恩赐给他。小伙子真叫个惆怅啊，郁闷啊，焦虑啊。最后，只能在幻觉中自我安慰了。
　　这是一例虚无缥缈的苦恋。
　　可以说，这是《诗经》中描写痴情郎单相思爱情的杠鼎之作。 《关雎》与《蒹葭》形成格外显明的对照。
　　

　　《关雎》是发生在春天的水边的爱情故事，由“求之不得”，到“琴瑟友之”，又到“钟鼓乐之”，整个恋爱过程，由远及近，渐入佳境，充满了卿卿我我的浪漫情调。
　　

《蒹葭》则是发生在秋天的水边的苦恋故事，由隔水相望，尔后“道阻且长”、“道阻且跻”、“道阻且右，将诗人那种非常孤凄忧郁的心情，描述的入神入画，惟妙惟肖。

这两首爱情诗，描述的结局截然不同。《关雎》里的小伙子敢于追求，善于追求，就如愿以偿，得到了幸福甜蜜的爱情。《蒹葭》里的小伙子则过于腼腆，过于矜持，对迎面而来的美人擦肩而过，不敢大胆追求，错失良机，结果成为终身遗憾。继而，便成为了三千年来让人们触景生情、琅琅上口的《蒹葭》。

当代诗人唐欣的《中国最高爱情方式》：我爱了他60年，爱了60年没说过一句话……。这与三千年前的《蒹葭》式苦恋颇为相似。仿佛这种精神苦恋就是为了成就一首诗歌。

西方人把精神之恋称为“柏拉图式”的爱情。

再看《郑风.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

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译文

衣领青青好青年，

我心悠悠总思念。

纵然我没去找你，

怎不给我把信传？

佩带青青好青年，

我心无时不思念。

纵然我没去找你，

怎不和我来相见？

走来走去多少趟，

城门楼上久张望。

一天没和你见面，

好像三月那样长。

《子衿》，是一位青年女子正在热恋中的心声。女子每天渴望着与男友约会相携郊游，而男友总是给女友“放鸽子”。女子焦急难耐，每天上城楼翘首以盼。一天不见男友的面，就像几个月没见面一样。非常真挚地倾吐出这位女子对男友的衷爱之情。

再看《郑风.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郑国，西周宣王之弟姬友（即郑桓公）的封地，现今陕西省华州。后桓公之子郑武公迁河南省新郑。《郑风》都是郑武公之后的诗，都是东周作品。

这首《野有蔓草》，记叙了在一个露珠未干的早上，一对青年男女在郊野不期而遇，相互倾心（也许是预先商定好的约会时间、地点），于是相携而幽会于丛林之中。

该两首《郑风》，充分印证了“礼崩乐坏”时期郑国青年的婚恋状况，他（她）们已经彻底将礼乐制度置于脑后。

思想的大解放，首先是从文化精英开始的。他们敢于率先冲破思想的樊篱禁锢，开辟新的人生天地。

再看《卫风.木瓜》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卫风》产生于殷商故地，即现今河南省安阳市。这是一首男女青年互赠礼物表达爱情的诗。女子以“木瓜”“木桃”“木李”等水果赠予相恋的白马王子，象征爱情的甜蜜，寓意投桃报李。而男子则以美玉回赠，寓意美人如玉，并一再表示：“永以为好也！”

这首《卫风.木瓜》，则是卫国男女青年相恋，互赠礼物，约定终身状况的如实写照。

　　六、《诗经》之最B

——最反映社会底层状况的诗：如《豳风.七月》。

《豳风》，是豳（bin）地的乐调。豳即今陕西省彬县、旬邑一带，本是周后稷的曾孙公刘开发的地方。平王东迁，豳为秦所有。可见，《豳风》全部产生于西周时期，是《国风》中最早的诗。《汉书.地理志》云：“昔后稷封斄，公刘处豳，太王徙岐，文王作酆，武王治镐，其民有先王遗风，好稼穑，务本业，故《豳诗》言农桑衣食之本甚备。”

　　

《豳风》一共有诗七篇，多是描写农家辛勤耕作的情景，是我国最早的田园诗之一。《七月》是很有代表性的、规模宏大的一首农耕叙事诗。

开篇第一句“七月流火”，就将农夫在烈日熏烤下“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的辛勤劳动情景，用特写镜头推给读者。
紧接着，

十一月北风呼啸，

十二月寒风刺骨。

农夫挨冻无布衣，

饥寒交迫过冬季。

正月动手修农具，

二月早春去整地。

老婆孩子全出动，

风餐露宿在田地。

田官来看笑嘻嘻。

第二段，重点描述：

“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采桑姑娘最伤悲，

公子哥们蛮无理。

公子哥们儿可以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京剧《沙家浜》刁小三的台词：“我不仅是抢包袱，我还要抢人哩！”

第三段，重点描述：

养蚕时节修桑树，

八月纺纱又织布。

染出五彩缤纷色，

只为公子做衣裤。

第四段，重点描述：

八月庄稼收割忙，

十月落叶随风扬。

十一月赶紧打猎物，

还得剥那狐狸皮，

好给公子制冬衣。

打来小猪自己吃，

大猪送到官府上。

第五段，重点描述：

农家床下蟋蟀爬，

屋里老鼠四处藏。

跑风漏气门窗破，

无奈就住这间房。

第六段，重点描述：

六月李子野葡萄，

七月煮菜吃豆角。

八月挥杆打红枣，

十月收获黍和稻。

酿成春酒扑鼻香，

祈求家人寿且康。

七月吃瓜甜如蜜，

八月葫芦摘下秧，

九月麻子好收藏。

备好野菜与柴草，

农家靠这度时光。

第七段，重点描述：

九月建好打谷场，

十月粮食进粮仓。

黍子谷子和高粱，

麻豆大麦各种粮。

叹我农夫苦命汉，

地里农活刚干完，

又到官府服役工。

白天野外割茅草，

夜里搓绳到天晓。

赶忙把层修补好，

播种时节又来到。

第八段，重点描述：

腊月凿冰冲冲响，

正月送往冰窑藏。

二月举行祭祖礼，

献上韭菜和羔羊。

九月萧瑟寒霜降，

十月清扫打谷场。

乡人捧酒齐宴饮，

咀嚼羊肉喝羊汤。

登上台阶进公堂，

犀牛角杯举头上，

齐声颂祝“万寿无疆”。

西周丰收图

这首《七月》长诗，比较详细地记录了豳地农家一年四季的辛勤劳作情景，生活境况，以及收获的各种农作物，狩猎的各种野生动物，都一一如实陈述。最后，将乡人们把酒聚宴，喜庆丰收，颂念国君治政有方，祈祝国君“万寿无疆”。
　　

　　细细研读《七月》，会帮助我们对西周时期的社会状况，有加深刻全面的了解。特别是诗中的农夫、采桑女，与田官、公子、官府，形成了非常鲜明的对比。

　　七、《诗经》之最C

　　——最痛恨剥削者的诗：如《魏风》中的《硕鼠》《伐檀》等。

《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

三岁贯女，莫我肯顾。

逝将去女，适彼乐土。

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译文

大老鼠啊大老鼠，

不要偷吃我的黍！

多年辛苦养活你，

我的温饱你不顾。

发誓从此离开你，

到那理想的乐土。

乐土啊美好乐土，

那是安居好去处。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

三岁贯女，莫我肯德。

逝将去女，适彼乐国。

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译文

大老鼠啊大老鼠，

不要偷吃我的麦！

多年辛苦养活你，

不闻不问不感谢。

发誓从此离开你，

到那理想安乐地。

安乐地呀安乐地，

劳动所得归自己。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

三岁贯女，莫我肯劳。

逝将去汝，适彼乐郊。

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译文

大老鼠啊大老鼠，

不要偷吃我的苗！

多年辛苦养活你，

没日没夜谁慰劳。

发誓从此离开你，

到那理想的乐郊。

乐郊啊美好乐郊，

谁还叹气长呼号？

　　《硕鼠》，反映出周朝时期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劳动者，对贵族阶层不劳而获社会现状的愤愤不平。作者把剥削者比作是只会偷吃别人劳动果实的“硕鼠”。同时，诗中还表达了对平等和谐理想社会“乐土”“乐国”“乐郊”的憧憬，渴望能过上一种无忧无虑、安居乐业的生活。

　　这首诗已经反映出人民群众对当时社会制度的不满情绪。

再看《伐檀》

坎坎伐檀兮，

置之河之干兮，

河水清且涟漪。

不移不穑，

胡取禾三百廛（chan）兮？

不狩不猎，

胡瞻尔庭有县貆兮？

彼君子兮，

不素餐兮！

坎坎伐辐兮，

置之河之侧兮，

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

胡瞻尔庭有县特兮？

彼君子兮，

不素食兮！

坎坎伐轮兮，

置之河之漘兮，

河水清且沦猗。

不稼不穑，

胡取禾三百亿兮？

不狩不猎，

胡瞻尔庭有县鹑兮？

彼君子兮，

不素飧兮！

注释：

廛：音chan缠，这里是量词。三百廛，即三百捆粮食。

这是伐木者讽刺剥削者不劳而获的诗。伐木者在河边伐木，为贵族老爷们造车，用于安车蒲轮，游山玩水，尽情享乐。作者反复质问，那些不劳动的人，为什么能剥夺农民大量的粮食呢？那些不狩猎的人，为什么庭院里能悬挂猪獾、鹌鹑等各种飞禽走兽呢？为什么他们就能天天烹享肉食呢！

　　魏国，故地在今山西省芮城东北。朱熹说：“其地陋隘，而民贫俗俭。”《魏风》七篇，都是春秋初期的作品。魏诗多以反映民间疾苦和对统治者的不满为主基调，《硕鼠》《伐檀》是其代表作。

　　从这两首诗中，对我们有三点启示：

　　

其一是社会分配不公、苦乐不均现象由来已久。

其二是老百姓对剥削阶级的痛恨，对美好社会的憧憬由来已久。

其三是勇于为民众鼓与呼的文化精英由来已久。

由此，我进一步深刻理解了：

为什么会有陈胜、吴广造反？

为什么会有水泊梁山108条好汉造反？

为什么会有李自成造反？

为什么会有洪秀全造反？

为什么会有共产党造反？

此外，还有若干方面的代表作，暂不一一赘述。如：
　　

　　——最有代表性的戍卒诗《鸨羽》《东山》《击鼓》等。
　　

——最具代表性的妇怨诗《伯兮》《君子于役》等。

——最具代表性的政治讽喻诗《小雅》中的《节南山》《正月》《十月之交》《雨无正》等。这些诗对认识当时的社会状况很有帮助，至今依然可作为关照社会的一面镜子。

——最具代表性的部族发展史诗有《大雅》中的《文王》《大明》《绵》《生民》《公刘》等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