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战友“侯七”

金芳（31310052）

作者： 金芳 （图片来源于网络）

不羁战友“侯七”

侯七在龙兵五师56团一营四连可是个赫赫有名的人物。要问为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名气？感觉他的出名在于他那放荡不羁的个性，恰似疯癫的言谈举止，他那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生活中无论是四连战友还是对他熟悉的人，对他的口碑都是有褒有贬。褒的说他嘴不好，心直口快，不惧市俗，想说啥就说啥，并没有什么坏心眼。贬的人讲他整日浑浑噩噩的生活，没有进取心。而且发起飙来满嘴脏话连篇。不顺心要发泄，发泄对象无论男女老少，或大小领导，基本无差别对待。

侯七是他的绰号，他的实姓名叫侯永清。侯七的绰号没有下乡以前就有，可能不是堂兄弟之间排行第七的话，那就是从小性格猴性，“侯七”是家人给起的爱称。反正此绰号是下乡以前自带来的。

侯七是黑龙江省齐齐哈尔市知青。认识他是我刚刚到四连。因为哈尔滨知青到连队的时候，齐齐哈尔市的知青已经到连队几个月了。组建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五师56团，他们是到农场的第一批知青。他们到连队的时候秋收完毕，大地的农作物刚刚全部进场院。前农场职工还没有搬迁，知青来后原农场的劳改和就业人员才全部迁移。

五师56团的前身是北京公安五处的劳改农场，是北京的一块飞地。四连是原农场的一个分场，是农林牧副全面发展的单位，第一批知青来后全部分配到畜牧单位。喂养猪、羊、鸡、鹅和牛马等。这就是我们连队后来的“畜牧排”的前身。

因为原农场人员基本全部调离了农场，现在连队基本清一色的知识青年。说是知识青年，其实都是十七、八岁的孩子，刚刚初中毕业的学生。正是喜欢打闹玩耍的年纪，这批学生又是经过文革的锤炼，无政府主义思潮根深蒂固。

哈尔滨市的知青来到连队以后，连队顿时热闹了起来。尤其男孩子正是叛逆的年龄，几百号的学生凑到一起，不是一个你不服我，就是我不服你。有一点矛盾就会像两个好斗的小公鸡，仨一群俩一伙的掐架。连队的知青又因为来自城市的不同，还分齐市帮，哈市帮，后来还来了上海帮。各个城市的知青又有很多自己的小圈子，掐起架来多半是以小圈子为单位，互相殴斗。

四连齐市的知青人员最少，而且城市规模又最小，所以在连队是弱势群体，一般齐市的知青，大都不太张扬，怀着吃亏是福的心态，只能认做小三子。可侯七他不认，他不愿跟着齐市的圈子里的人混，凭着自己的小聪明和那张扬的性格，很快就融入了哈市知青的圈子里，而且混的还挺熟，所以在连队也算是一号，没人不待见。

刚刚到连队没几天我就知道了“侯七”的名号，经人介绍认识了他。当时只是认识却不是很熟悉，不过见面点点头，最多嘘寒敷衍那么几句。真正熟悉还是我到炊事班工作以后。因为在炊事班工作接触的人比较多，每天都会和战友们打几个照面，所以连队的战士大都熟悉。

天气渐渐的热了，战友们换去了兵团战士特有的绿色棉装，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夏装。当时的年代全国的装扮整齐划一，颜色是军绿色加蓝黑色，个别着装灰色已算稀奇。样式也简单，中山装，干部装。最时髦的是绿军装，可那是可望不可求的稀品。一群年轻的孩子正是好美的年龄，但在着装上不能出格。出格了那就叫奇装异服，穿奇装异服大家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你。因为只有社会上的混混才有此胆量去穿戴。不然也可能会说你是小资，思想有问题，闹不好会受到批判的。

侯七却不然，他的穿戴是随自己所好。估计没有下乡前就顺应了社会上那些比较前卫的人穿戴喜好，不然不会从家带来的服装那么与众不同。衣服还好，就那近八寸的宽脚口裤子着实惹眼，不要说在农村，就是当时那年月在城市里也不多见。

按理说就当时我们的年龄也正是花季少年，无论姑娘小伙正是爱美的时候。穿戴漂亮一点，只要无伤大雅，防碍不到谁也没什么关系。无奈这一代人是生不逢时，赶上文化大革命，是文化枯竭，物资匮乏的年代。青年学生的世界观都经过了文化大革命运动的洗涤，思想单纯的像盆清水，容不得一点灰尘的玷污。破四旧，立四新思想扎根心里。反小资产阶级思想，防止修正主义演变，紧跟毛主席闹革命的决心，统统的记在心里。别说那时因为物资匮乏没有条件让你美，就是有条件的话，你也不敢美。何况我们又是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呢。

可侯七就不一样，本身小伙就长的帅气。中上等的身材，五官端正，体型匀称。本人又爱干净，每天的着装清洗的干干净净。头发每天梳的整整齐齐，白色的衬衫一尘不染，再配上近八寸宽裤脚的黑色长裤。这身行头就是现在也不输给别人，妥妥的是一个时髦帅哥，何况当时正是文革进行中。

过了没多长时间上海知青来到了四连。上海知青的到来由于地域文化的差异，给连队增加活力的同时也给连队增加了文化多样性的认知。上海知青在语言和着装上都有明显的差异。上海知青大都穿的是瘦腿裤，窄窄的裤脚包在腿上，干净利落，倍显青春的活力。受上海知青的影响此时又兴起了窄腿裤。侯七是会赶时髦的人，马上把近八寸的宽脚裤又改成了六寸多的窄脚裤。以前走起路来裤脚口是翩翩一阵风，现在是窄窄的裤脚绷在腿上，走起路来干净利落。无论宽裤腿也好，窄裤腿也罢，其实他要的就是紧跟潮流，要的是一个时髦，跟好不好看舒不舒服没什么关系。

那位看官说了，就每天穿这样的行头，那工作还干不干了？何况他还是喂猪的。这样说吧，其实那段时间我只知道他在畜牧排工作，具体做什么工作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只知道无论他做什么工作，都不会像其他人那么能吃苦耐劳，认真负责的去争当什么劳动积极分子。所以没有多长时间就把他调到大田排工作了。

时间转到1970年，侯七已经被调到了大田排工作。这年秋收后的冬季脱粒会战打响了，颗粒归仓是农业生产一年的收尾工作。

脱粒是一个苦脏累的农活，连首长为了鼓舞士气，全连战士集中起来开动员大会，各排安排代表上台表决心。动员会开的热火朝天，一线各排代表发言完以后，后勤排，炊事班等也表了决心，连首长看到全连战士的高昂情绪非常满意。连首长正要总结发言的时候，突然侯七跳上了舞台，他要以个人名义表表决心。见此情景会场一顿骚动，笑声一片。在众人面前侯七不管不顾，慷慨激昂的表达了自己会战中的决心。其中最经典的一句口号是：“……活着就干，死了就算”。此口号一出惹得台下战士们哄堂大笑。

当年侯七在脱粒的会战中真的表现的尤为突出。东北的冬季天气寒冷，冰天雪地，玉米棒子和雪粒掺和在一起，脱粒的时候北风一吹，雪粒和灰尘满天飞，雪粒直往衣服领子里钻。侯七真的玩命的干，浑身汗水湿透内衣，他不惧寒冷脱了棉衣继续干。这样的表现战友们都看在眼里，感觉他真的实现了自己的诺言。这是侯七到四连以后最光鲜的一次表现，得到战友们的称赞。

刚刚提到侯七到大田排工作的突出表现，那只是灵光一闪。其实平时工作还是猴性难改，我行我素，一副不服天朝管的样子。后来连队只好安排他一个力所能及的工作，那就是赶小马车。

至于为什么安排他赶马车？我想讲一下这工作的由来。这里面虽然有杜撰的成分，但大体上是不会差的。

由于侯七工作上吊儿郎当，整体就没有什么正形。说是混世魔王也不为过。班排长拿他也没有办法，就向连领导反映情况。连领导也知道侯七就是滚刀肉，放到哪个地方也没有人会愿意同他一起工作。对这样的战士连领导也愁，怎么办？你别说，做领导的就是做领导的，马上想出个万全其美的主意，既解决需要解决的问题，还不会影响其他人的积极性。

事实证明真的是这样，从接手此工作以后，侯七真的每天高高兴兴，尽职尽责的把工作完成，再也没人讲他怎样怎样了。

事情是这样的，连队大车班有一匹马已经到了退役的年龄，再用它做重活已经力不从心了。但杀了它也可惜，况且连队杀服役的牲口要报团里审批。连里一想不如让退役老马发挥余热，让木工做一个小平板车，用这小马车每天给地里大田排工作的战士们送送水，有时还可以为炊事班往地里送送饭。另外如果有到团里办事或有需要从团里回连队的人员，也可以用这小马车代步拉拉脚。连队离团部八里地，小马车跑跑一点没有问题。就这样定了下来，从此侯七就又成了小马车的车老板。这样的车老板就相当于现在的小车司机，在连队可是多少人羡慕的美差。

自从侯七当上小车老板，我和侯七就更熟悉起来。凭良心讲，在没有真正的和侯七接触之前，我俩的关系就还可以，这种关系是建立在他对我的尊重。以前虽然没有在一起交往，但每次打个照面，他都会金芳长，金芳短的称呼，从来只呼大名不带姓。这样的称呼的本身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而且他又嘴甜，见面打招呼又热情，所以一直对他印象不错。人就是这样“不怕狠，不怕硬，就怕敬”。敬重是互相的，只有你敬重别人，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所以直到后来分开乃至到现在，无论别人怎么看他，首先我对他的尊重是始终如一。

我和侯七真正的接触是我在炊事班当上士班长以后。上士班长的工作就是保证食堂的物资供应，我会经常出去外购粮油和其他食堂需要的物品等。当购买零星物品的时候，向连队申请马车时就经常会安排侯七帮忙。比如去团加工厂卖桶油，或到附近的老乡村卖桶酱油等，都会安排侯七的小马车。

接触的多了就又会对他的人有了新的认知。以前对他的认知仅仅是看在表面上，其实他表面上的疯癫也是于当时环境的无奈。平时的装傻充愣，正是他聪明绝顶之处。他的聪明就在于他能在众人面前自嘲是“傻子”，也愿意别人认同他的傻，“傻子侯七”就是他给自己的封号。

其实他很聪明，很会混社会。他可以依附强者，也会欺负弱者。知道刚刚融入社会自身没有一定的实力是要吃亏的。我说的实力1、是有一个强壮的体魄。2、是要有一技之长。有了强壮的体魄无人敢小看你，有一技之长别人会尊重你。侯七他啥也不沾，他有的是聪明的头脑和灵巧的口才，还有在各种环境下的应变能力。

刚刚下乡到了一个陌生又杂乱的环境，装傻是最好的办法，自嘲又不丢人。他做的任何出格的事情，大家都会以他缺心眼和傻来获得原谅和理解。不然像赶小马车的美差永远落不到他的头上。你还认为他是“傻子”吗？

自从侯七当上车老板，经常我俩一同出去购物，发现侯七还真是个话痨。本来我这人就话少，一路就听他一个人嘚嘚。无非就是没有到连队之前经历的事情，知道了他从小就猴性，淘气也是出了名的。还有就是讲来到连队以后的一些糗事。

比如讲起他一次吃包子的糗事。

说是有一天晚饭食堂做的白菜肉包，因为当时连队实行吃定伙，也就是每月发工资的时候，每人直接在工资里扣除10元钱作为全月的伙食费。这样每顿饭每人一份菜，主食不限量敞开吃。这天晚饭的时候，侯七头脑又开始发热了，和班里的战友说这样的包子自己一顿能吃十几个。别人不相信说他吹牛。这可激怒了侯七，傻劲就又上来了，一怒之下就真真的吃下了十几个包子。

包子是吃下了，可等睡下以后，半夜醒来就不行了。肚子疼的像猫挠一样，捂着肚子在炕上滚来滚去痛的直叫。吓得同房间的战友半夜三更的去叫连队医生。经过医生的处置以后稍许止痛，慢慢的睡去。直到第二天醒来胃还不舒服。有了这次教训他说再也不敢逞能，胡吃乱吃东西了。糗事讲完笑个不停，边笑边自嘲“傻子侯七”我怎样怎样。唉！真真的服了他。

其实侯七在四连没有呆过几年，虽然在一起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说起侯七，连队里的人没有不知道的。大家虽对他有褒有贬，但这样的刺头做领导的就不得意了。所以在四连人员缩编时，连领导就把他拉进四连缩编人员的名单里，调离了四连。后来几经碾转，最后落到了团部附近的制砖厂，到新的单位工作和生活。

听说到了新的连队他还是猴性不改，依然我行我素。依然装傻充愣，一副不服天朝管的样子。

团制砖厂距离团部就几百米的样子，团部食堂是对外开放的，为了方便各连队到团机关办事人员吃饭，所以只要换有团食堂的钱票和粮票便可随便用餐。据说附近连队的战士如果感觉自己食堂的饭菜不合口味，都会跑到团部食堂去用餐，改善伙食。

一段时间以后听到这么一段故事。

说是有这么一天的中午时分，团部食堂每个卖饭的窗口都站满排队买饭的人。这部分人大都是团部机关的参谋和干事，股长及团首长。刚刚开饭不久，排队的人比较多，每个窗口都有几十人在耐心的排队买饭。这时候突然食堂的门打开，进来一个年轻人，一手拿着饭盒，另一只手伸向左上方，行了一个纳粹的举手礼。口中大喊一声：“CB……”，后面的B拉的音好长。排队买饭的人不约而同的眼睛转向年轻人的身上。只见年轻人不慌不忙的，拽拽的径直的向卖饭口走去，到了卖饭口把饭盒一伸告诉买什么饭菜。买完饭以后又拽拽的走出了食堂门口，消失在大家的视线中。

这个年轻人就是本文中的主人公“傻子侯七”。如果不告诉各位，恐怕还以为是癫和尚“济公佛”呢。据说当时排队买饭的队伍里还有我们团的首长参谋长。看到了吧？这就是我认识的四连战友“傻子侯七”。

【后记】：1974年我被连队推荐上学离开了连队，学校就在齐齐哈尔市。毕业的那年，毕业考试刚刚结束，我与同学到齐齐哈尔市龙沙公园去玩，在公园散步的时候巧遇了侯七。当时他手里抱着一个刚刚几个月的婴儿，身边站立的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士，不用说大家也能猜到这是侯七夫妇俩抱孩子来公园游玩。

通过相谈知道他早已调离56团，到师部的大杨树煤矿工作。已经结婚有了另一半，一位漂亮的上海姑娘。刚刚又有了宝宝，回齐市老家休假，一家人生活幸福。看到他幸福的一家，我也为他高兴，为他祝福！

再看看侯七，好像再也找不出以前的痕迹。现在已成人父，已经长大成人了，以前的“傻子侯七”也已经逝去，为他以后的生活祝福！

时光荏苒，一晃几十年过去了。现在到了信息年代，有了微信传情。在我加入“四连战友”微信群后知道，侯七退休后和爱人、孩子定居上海。心想既然和我生活在一个城市，以后一定还会有缘相见。

2018年的一天，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心生奇怪，接听后方知电话的对方是侯永清，那当年的“傻子侯七”。非常高兴，当时知道他身体有恙，平时在家养病。寒暄过后相约见面，怎奈我当时帮女儿带外孙，生活在美国已经多年。当时无法能相见。相约来年上海荒友举办“纪念下乡50周年纪念会”时相见。没有想到天地无情，没能等到相见之日就听到噩耗，侯永清战友因病不治驾鹤西去。听此信息我心里默默的祷告：“侯永清战友一路走好”！

更让我惊讶而佩服的是听战友们讲，侯永清战友临终前留下遗嘱，去世后把遗体捐献给国家医疗单位。为国家医疗事业奉献了自己躯体。

这就是我的兵团战友，让人刮目相看的“傻子侯七”。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