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他俩

曹建波（播恩中国，永不止步）

重庆荣昌，清晨，乌蒙蒙的，下着大雨。 这座城市，是我大学的地方。读大学时，我就特别喜欢清晨醒来时，外面黑着天，下着雨，不用出操，然后靠在枕头翻翻书，或单纯听雨的感觉。 这会儿，翻着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这是本写青春恋爱的小说。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我在大学时期就曾读过。昨夜老街夜市上，遇见图书展销会，买了一册带着出差翻翻，算是城市或青春的回忆。 当年，刚从懵懂的琼瑶小说中长成过来，我瞬间就被小说里渡边彻与直子的爱情，以及他们的成长历程所吸引。小说不单有情愫和懵懂，还有青春和迷悯，更有他们对命运的挣扎，以及在痛苦抗争中的自我救赎。 当年，一切让我感动。 我永远喜欢你不是说我过去现在未来一辈子都会喜欢而是指我这刻喜欢的程度因为它让我控制不了神经让我有勇气说出来说出我永远喜欢你 当年，读小说时，我模仿着写了首小诗夹在书页中间，要好的他借去看时，竟想把它当情书，在舞会上送给心仪的女生。 我说：不行。他说：耶，兄弟伙，借首诗都不行嗦？我说：不是不借，借钱都行，是成不了。他说：咋呢？我说：不信你就试。 但在他行动后，某天却特高兴的对我说“诗人，晚上池塘边小饭店，请你喝啤酒”。一首诗换来了花生米、芽菜烧白、麻婆豆腐和两瓶啤酒，算是稿酬。 我说：再送你一首。他说：不要，特贵。我笑了笑，说：你指定会要。 没过几天，出了挫折，他萎靡了。我说“晚上池塘边小饭店，我请你喝啤酒”。然后，在老地方，我把几天前的稿酬原路退给了他。 他说：没得劲，悲伤呀。我说：别气馁，不早说了吗，再送你一首。他说：行吗？我说：死马当活马医吧，大不了不收稿酬。然后，他笑了，一口干了一瓶“山城”，把我心痛的，说：上回我也没有这样喝你的呀？他说：过几天我还你！我说：别再悲催就行。 我喜欢春的嫩绿，春的明媚，春的气息我喜欢春天的所有东西，喜欢的不得了就如我喜欢自己的痛苦快乐，甚至胆怯唐突更如我喜欢你喜欢你的全部喜欢的不得了 我把诗抄写给他，他看了看，说很可以。第二天，特地到打印社做成精美的过塑卡片，然后展开行动。某天，他和她，牵着手，到宿舍下叫我。 我说：耶，啥子事？他说：晚上，池塘边小饭店，请你喝啤酒。我说：是你请，还是你俩请？他俩笑了，说：都一样。我鬼个脸，说：不一样喔。 那晚，他很文雅，也很绅士，说话很轻，还很诗意，高兴的他没有举起一瓶“山城”一口干，他的手不是拽着她的手，就是在为她夹菜。她的言语不多，有些腼腆，却很爱笑，笑容也很美，说最多的就是“你夹那么多，啷个吃得完？”满满的小生气、小撒娇、小得意。 那天，因为多了她，他很大方，在老标准上加了回锅肉和鸡蛋汤，但因为他不停的夹给了他的她，我反而觉得稿酬少了。但我挺高兴的，一是高兴我的诗还有用处，还有人懂；二是看见他俩快乐，我也随之快乐。 他还小说那天，我有一闪念，觉得他像喜欢喝威士忌、白兰地、爱看书、也爱和女人厮混的渡边彻，渡边彻除了直子不喜欢与人深接触，他对她也如此。 她也很像直子，有成熟女性的丰腴娴静，眸子里也时不时掠着阴翳，仿佛也有双重性格，我甚至感觉她会像直子20岁生日那样，在两人发生关系后就不知去向。诗，是她的梦，这个梦让她快乐，也会让她因此而痛苦，最终而逃离，就如直子的自杀，因为他只是很爱她，并不一定懂她。 于是，我感觉他俩结缘的舞会，就像直子与渡边彻在火车上的遇见。 最深的爱，不是利弊选择，而是可以深情，也可以不纠缠；是怦然心动后，明知很爱也能够放弃；也可能是明知无果，也愿意为之坚定。 爱，是两个人的赴约，诗人曾写过：唯有你也想见我时，我们见面才有意义。 大学要毕业前，我莫名的紧张。在这座城市的30年前里，想到要离开撒满了青春的地方，要走出十多年的校园生活去成为一名社会人，我有恐慌，我有感到像无根的浮萍或断线的风筝。 那种微妙的无以名之的感受，与《挪威的森林》主人翁们的焦虑很相像。 因为这些，以及其它，他俩无法再爱下去。时常看到他俩如“渡边和直子一同在街头上漫无目的地行走”一样，在深夜校园里徘徊，成长的创痛，在他们身上越来越重，熙熙攘攘的人流和校园，于他俩拥挤却空洞，他俩脆弱也彷徨。 一天夜晚，我们仨又到了池塘边小饭店。他俩，谁也不说话，搞得我很尴尬，事实上，他们叫上我，我就不是局外人，但我又十分像多余的人。 我说：呃，大家可以不这样不？他俩不说话，我说：还吃不勒？他俩还是不说话，我说：我读段诗送给你俩吧。 让你俩化成落叶，让风雨打到飘零各自抱紧昨日，去触遇必将的怅惘再莫挂牵，再莫留念忘掉这世界和时间，哀悼所有往事不要去悲伤，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现在的痛苦忧郁，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的，会成你俩亲切的怀念 青春有迷失，也有救赎。救赎，不仅有情爱，更有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爱，这就是《挪威的森林》的主旨。诗还没有念完，我们仨都哭了。过了很久，或许是顿悟了，也或许是饿了，更或许是觉得小饭店不适合儿女情长，她突然抬起头，擦着眼泪，哭呛地说：“娘的，不哭了，吃饭”。我和他不知所措，但也刹住了车。 曾经有人问我，怎样才算知己？当时我回答不上，后来有些明白点：知己，是彼此间见过天使般对方、也见过魔鬼般对方，是既能喜欢其天使之美，也能接纳其魔鬼之怪的，彼此喜欢对方一切的人。 人生，一定要记得你分享快乐时，能安静聆听的人；你深处黑暗时，能紧紧拥抱你的人；你失落寂寞时，能陪你聊天的人；你遇到困难时，能坐车来看你的人；没在一起，也会偶尔想念你的人…… 村上春树说，这些人是我们生命中一点一滴的温暖，这些温暖能让我们远离阴霾，能使我们成为善良的人。 这是我对那晚的我们仨的期许。 毕业前的日子，他俩不在一起，分的很彻底。 离校那天，低一年级的她，早早来到男生宿舍楼下呆呆站着，直到他背着行李下来，她递给了他一个粉色信封，他也从书包里取出了一封皱巴的信，显然写完了很长时间，也放了很长时间，他俩没说话，只彼此凝视，然后分开了。 他的信是一首很短的诗，却是我与他同学四年，见过他最真诚的文字，很像渡边彻到精神疗养院去探望直子时，离开前说的那句“永远等你”一样。诗人曾说“情到深处，都是诗人”，百分准确。 你不是最好的也不是我不能遇到更好的但是，你却给了我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感觉从此入了我的心再也没人可代替 她粉色信封里，抄了《挪威的森林》中的一段句子，字迹纤细，文字质朴，能感觉到她深爱和不舍。 显然，她也看过那本于他俩有些缘分的小说，甚至她也定是十分的喜欢，不然她怎会在最情长的时刻摘录其中的句子来表达呢？也或许，她真像直子。 我告诉你：我喜欢你，并不是一定要和你在一起，只是希望今后的你在遭遇人生低谷的时候，不要灰心，至少曾经有人被你的魅力所吸引，以前是，以后也会是。 毕业后，时世变迁，各自成了家，然后都离开了家乡和第一份工作，有了新的生活，但通讯不发达，虽有挂念，却很难联系。后来，有了电话，也有了“QQ和微信”，但各自忙着，也少有交流。这些年出差，也去过他们的城市，偶尔也坐坐，但正如歌词，“不再去说从前，只是寒暄，只是说一句，好久不见”。 林徽因说：人的一生，会有无数次相逢，有些人，是你看过便忘了的风景，有些人，则在你的心里生根抽芽。 诗人也曾说：只有后来，才会知道放下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不空荡却作响，不是心里缺了什么，而是偶尔他会来心里，只是没有了波澜，大概不打扰才是最好的怀念。 我们仨，也或如此。 滴滴滴，闹钟响起，不知不觉已经七点，雨还在下，但乌云淡了许多，抓紧起床，洗漱上班。 合上书，再念一段村上春树的小诗。 如果我爱你而你也正巧爱我你头发乱了，我会笑笑地替你拨一拨然后，手指还留恋地在你的发上多待几秒但是，如果我爱你而你不巧地不爱我你头发乱了，我只会轻轻地告诉你，你头发乱了 蓸剑波2022年5月9日早晨，荣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