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class="ql-block"> 离家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动迁的常年废墟,老父亲就在此开开垦了一块田地,大概有30多平方米大小,每年在地里种些苞米,地边缘儿都种上若干眼儿的窝瓜,老父亲以此为乐儿,每年结的大窝瓜都分给我们各家拿走,还有亲戚邻居。</p><p class="ql-block"> 这年,老父亲终于无力侍弄这块田地了,但是每次到田地里干活儿,他都是拿个小马匝,坐在地边儿指挥我们几个儿孙干活儿。有一回,在地头儿干活儿休息时,老父亲坐在马匝上对我说:“哎!今年的窝瓜叶子又长大了。”他用低沉稍有颤抖的声音接着说:“每当这阔叶子长大了,我就想起小时候你奶奶的事儿。”</p><p class="ql-block"> 老父亲出生于上个世纪20年代,90多岁的人了,还要玩儿智能手机,还要上微信。在家里的微信群中,老父亲与在家里的和在外地的孙子孙女儿们谈天说地,好个热闹,享受儿孙满堂的 人伦之乐。他的网名儿就叫九零后,可见他的心态多么乐观。</p><p class="ql-block"> 现在,因为身体大不如从前了,不乐观了,所以说话的声音也低了很多。老父亲跟我说他在沈阳念书时,每周坐火车回家一次,有一天家里来了外地亲戚,我太祖父让我奶奶把家里一只活鸡给炖了吃。那时候家里有二十几口人,是个大户人家。鸡肉炖蘑菇土豆,炖熟了,我奶奶怕自己的儿子马上就要从沈阳回来,吃不着鸡肉,就到后院儿地里,拽几片窝瓜大叶子,里三层外三层的把一块鸡大腿肉包起来,然后揣在怀里保温,还不浸油。那时候也没有塑料袋儿,家里也没有专用的油纸。我奶奶是临时创意,想起了这窝瓜的大叶子。那炖饭,我奶奶一块鸡肉也没舍得吃,那年代能吃到肉,是一种非常非常奢侈的事。说到这里,老父亲眼里噙着泪花儿,又说:“你奶奶操劳了一辈子,挨饿那年,他为了全家硬把自己饿死了,才59岁,我现在都95岁了。”说到这里,我从老父亲的泪花里,强烈地感受到他对他母亲的无限怀念之情,也折射出暮年的他对人生的无限感慨。我也感受到了世界上这母爱是多么的伟大,她是儿女永远忘不掉的记忆。我这时有意把话岔开,我问他:“你们那时候学习语文课第一课是什么内容?”老父亲知道我是有意把话题转移,也就顺势说:“那得看是什么时期,北洋时期的语文第一课是《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伪满时期的第一课是’大满洲国,皇帝陛下’;国民党来东北的时候儿啊,第一课是’人、口、手,一人二手,兄拉弟手,一二开步走’。”</p><p class="ql-block"> 又一年春天来了,老父亲永远不能到地里来了,他老了,他走了,他走时对我们这些儿女说:“我得走了,我讷讷喊我了,来找我回家吃饭了(讷讷的是满语,是妈妈的意思,爸爸叫阿玛),把门打开,把窗户打开”。一小时后,老父亲真的走了。</p><p class="ql-block"> 这年的窝瓜长得不好,因为夏天干旱乎,几乎没有雨水,还有一个原因是不能年年种同一种农作物。</p><p class="ql-block"> 今年春天,我们在地里种了好几个品种的瓜,有南瓜、菜瓜、冬瓜,也有少量的窝瓜。去年冬天雪大,今年一定风调雨顺,应该是个丰收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