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花落两由之》（5）

程贞淳

5、到北京去 毛主席“8.18”在天安门广场接见红卫兵后，我们就开始琢磨如何到北京去见“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伟大领袖毛主席”。8月22日上午，传来南京大学的学生不听劝阻，昨天在下关火车站强行上了去北京火车的消息。我当即伙同几个同学，到伙食科嚷着退伙食费（9块钱）和全国粮票（32斤），第二天一早匆匆吃过早饭，带上换洗的衣服和红宝书，买了几块素烧饼，直奔下关火车站。一下电车，只见候车室内外，都是兴奋不已的学生。大家等到中午，终于候到了一列开往北京的火车，“哗——”，人流一下全冲上了月台。待挤上了车一看，傻了。 两眼左右一扫，全是学生娃。车厢连接处、过道里、行李架上都挤满了人。我们几个不断对周边的“战友”说好话，分别在过道上找到几处落脚的地方，才满意地长吁了一口气。车上人头攒动，气氛热烈，唱歌的，念语录的，此起彼伏。后听说厕所打不开，里面也全是人，反正没水喝，不进不出，也不甚打紧。坚持到半夜，瞌睡上来了。嚯，迷迷糊糊瞅见李小陵竟捣鼓到了一个座位，这还不说，竟还歪着头靠在旁边一个女孩子的肩上!人家是真睡了，他是真睡还是假睡啊（这问题我到现在都没落实）？

　　一个坐着的上海战友，男的，见我要东倒西歪了，就递给我一张报纸，建议我钻到座椅下垫在地上去躺着，并说查看过了，上面没有伟大领袖的照片，这一点很关键。我钻进去躺了下来，背上凉飕飕的，挺惬意。紧跟着又进来几位，就是现在“躺平”的意思吧。
　　第二天天擦黑，到了北京西直门火车站，我们根据事先打听的消息，好不容易找到“交通部水科所”。他们成立了一个专对部属学校来京串联学生的接待组，派人到食堂拿了一些馒头，给每人一块毛毯，我们安顿了下来。
　　躺在地铺上，尽管人很累，但激动得无法入睡，这可是在北京睡觉啊！我默背着闻捷的《我思念北京》“我是如此殷切地思念北京，像白云眷恋山岫，清泉向往海洋......”
天亮后，吃了早饭就奔天安门。

哇，长安街真宽，天安门广场真大，天安门城楼真高，恍若做梦。
　　买了张交通地图，想去哪儿，按图索骥，反正公交对学生免票。但试下来，完全不是那回事。许多路名都改了但交通图还来不及改，长安街被改名为东方红大街，王府井大街改为人民路，东交民巷改为反帝路，西交民巷改为反修路，张自忠路改为张思德路；交通线路也改了，1路电车称为红卫路，2路电车是反帝路，3路电车是反修路，4路电车是东方红路，1路公共汽车叫长征路，3路叫葵花向阳路，5路叫红卫路……你若到“宣武医院”去看病，那得乘东方红路电车，经东方红大街，到东方红医院，新旧简直对照不过来。后来索性就直接对售票员说奔北大、清华或人大。
这些大学里，大字报铺天盖地，喇叭声震耳欲聋，各种消息接应不暇，大小批斗会此起彼伏。人的整个精神状态都处于亢奋之中，书包里装满了各种小报、传单，有些是抢的，有些是送的，太宝贵了！这都是革命的喜报和真经。
有天中午肚子饿了，我们到一家小吃店买碗面，还没开吃，一个声音在耳边吆喝起来:“革命的战友们！革命的战友们！我们到北京来，是来革命的！我们要和剥削阶级划清界限、彻底决裂！吃完了后，各人自己刷碗！”“对——！”“坚决支持战友的革命倡议！”男女老少、各色人等无不响应。于是那小水池边排起了洗碗长龙，反正没什么油，好洗。
我们曾试着去颐和园游览一下，路人说，现在改叫“首都人民公园”了。想象游那万寿山、佛香阁、十七孔桥、石舫多来劲哪，七弯八拐，来到颐和园门前。见一张忘了是哪个学校的红卫兵发的布告贴在门上，告诫来客：我们是来捍卫毛主席的，不是来游山玩水了，要把旧世界砸个落花流水！看得我们一怔，继而心悦诚服。到底是首都的红卫兵，瞧人家这觉悟！
往园子里面扫了一眼，只见里面冷冷清清，与外面轰轰烈烈的天地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