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才是人生(三)--我的大学

周福贵

<p class="ql-block">如有人问人生有什么缺憾,我会不假思索地告诉他“没上过大学。”即或后来在大学混了一纸文凭,然大学梦是不完美的。初中毕业那年,明知家中没钱上高中,只能选择免费师范,还是与父亲发生了激烈地争吵。那时以为读大学才有机会当官的,才能摆脱贫困的,才可以光宗耀祖的……君不看村里的王狗儿因为读了高中,虽没有考上大学,但年纪轻轻就成为村长,村民以巴结他到家里倾力招待为荣。见他每天喝得面红耳赤、抹着浑圆的肚儿优哉游哉,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再想想自己的胃儿一年难得有几次与肉儿见面的机会,实在是羡慕嫉妒恨。可如今年纪轻轻的村长早已酒精中毒驾鹤西去,只剩下几把黄土,暗自庆幸不已。</p><p class="ql-block">中考虽过去三十多年,仍历历在目,炎热的夏天,老天爷竟豪爽地收起了酷暑,凉风习习,真是个好天气。考点没设在县一中,设在两公里外位于山腰间的县二中,一大早买了油条豆浆犒劳自己,独自步行到考点,满怀信心地走进考场。哪像现在的孩子,考试跟打仗似的,全家老小齐上阵,据说一次高考中,家长怕树上蝉儿的乐曲影响孩子发挥,居然上树扑鸣蝉,实在是滑稽至极。而今大学早已不是精英教育,大多的中专改成了大专,大专摇身一变成学院,学院转眼一攀成大学,学校还是那座学校,老师还是那批老师,只是所谓的大学多了,于是乎每年有了上千万的大学毕业生……然社会需要的不仅仅是一纸文凭,而是拥有真才实学的人才!</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第二天考完试,立即收拾东西回家,到家时天已经黑了,母亲还在地里忙着收割庄稼。当我拍着胸脯向母亲吹嘘考上师范学校不费吹灰之力时,母亲嘴上没说什么,内心是由衷高兴的。不多久喜讯传来,我成了县一中唯一考上的应届生,是寨子里第一个鲤鱼跳龙门的人。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读师范,可想到终于能摆脱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时,还是兴冲冲地去招生办体检,一激动居然把表填错了。赶紧去向负责的老师要,只见他眼睛一鼓,横眉一竖“一人一张,再要五元。”真不知道我是怎么用一周的生活费去换这张在现在看来也是价值不菲的表格的。只记得手续办完,全县二十多名未来的教师在操场里站成两排,从他唾沫横飞的嘴中,得知毕业后将要去一所十分偏远的乡村小学任教时,后悔不已。</p><p class="ql-block">山沟沟里飞出了“金凤凰”,背井离乡的父母在乡亲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亲戚朋友前来祝贺,说了许多恭维的话,本来就贪杯的父亲醉得一塌糊涂。姑妈为我买的短袖白衬衫和厚实的布鞋,喜欢得了不得,只可惜衬衣只穿了一次,晾晒在学校外面时,不知道是哪一位同学不声不响地借去了,直到前年姑妈驾鹤西去,三十多年来也没有还我,想起来伤感不已。</p><p class="ql-block">开学的第一天做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当得知同乡王忠才的父亲要返家时,为了尽快向父母报平安,也为了节约一张邮票钱,写了一封信叫他老人家经过我家时,看到有人就将信丢出去,想不到家里的人居然收到了信,现在想起来也忍俊不禁。去年冬天,在医院照顾患腿疾的母亲时,得知忠才母亲在同一栋楼住院前去看望,不曾想没几天老人去世,吊唁时才知道忠才父亲在几年前已驾鹤西去,唏嘘不已。</p><p class="ql-block">师范学校位于一个坝子里,规模不大,千余人,条件非常艰苦。据说在十多年前,学生尚住在大礼堂里,拥挤不堪,后来经一家极具权威的报纸报道后,条件才有所改善,但几平方米的房间还是住了十多个学生,连房间里的过道上也摆上了床,出入得侧着身子。住了上百人的四层楼房居然没有一个厕所,更别说淋浴间了,洗澡得去几公里外的一家厂矿浴室。学校经常停水停电,有时连洗碗的水都没有,只好去距学校一公里外的寨子水井里提水,懒一点的同学在食堂买一毛钱的汤来洗碗,想起里实在是搞笑得很。直到毕业那年,学校才在校园里打了一口井,彻底解决了用水难题。教室的墙壁斑驳脱落,约上同学万鹏去城郊买来石膏,我俩亲自动手把教室粉刷装扮一新,现在想起里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多年后送女儿上大学,二十多层的电梯宿舍楼,每个房间厕所、淋浴间、网络接口……一应俱全,校园内还开有公交车,羡慕不已。</p><p class="ql-block">大部分同学奉行“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少一分掉泪。”的歪理儿。不是花前月下谈恋爱,就是逛酒吧影院看录像。师范三年级时,担心分配到偏僻的山村小学找不到对象,也谈起了恋爱,成绩当然不允许落下,为了抓住学校从毕业生中推荐一名学生上大学的机会,校园里的卡卡角角留下了我们勤奋学习的身影,校外的乡间小路布满了我们刻苦读书的足迹。在全省《语文基础知识》统一会考中,我与妻并列取得了第九名的好成绩,每人获得了学校二十元的奖励,传为佳话。毕业时,我获得了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虽与大学无缘,然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内心还是欣慰的。</p><p class="ql-block">学校虽然每月发放三十余元的助学金,但还是杯水车薪,家里没有能力补足生活费,怎么办呢?突然想到头挂相机为师生照相的老头儿,生意非常不错。我怎么不学他照相赚钱呢,难题是钱在哪里呢?不久机会终于来了,师范二年级时家中实在没钱,父亲叫我去向住在省城的大姨妈借生活费,大姨妈借给我一学期的生活费二百元。我的心高兴得扑通扑通直跳,紧握二十张“大团结”直奔距大姨妈家数百米的百货大楼,购买了一台日思梦想的照相机。事实上我的判断是对的,我很快学会了照相,在很短的时间内,多次在当地报纸上发表了新闻图片,这影响是很大的,当时每个班级都必须征订这报纸,来找我照相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很快解决了吃穿问题,还清了欠债,物质生活发生了质的飞跃。以至于参加工作后工资低于读书时的收入,几次想辞职不干,可惜终未成行。</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时间总是在不经意间逝去,离别时刻,大多的同学哭得寸断肝肠,不禁窃笑,生活不是生离死别,哪有那么多儿女情长。等待分配期间,四处托关系想离开定向分配的学校,先是准备去偏远的中学,后来选择了交通便利的小学,两所学校都是我的母校。一天下午,正在地里干活时,“速到县招生办找潘老师”的电报从天而降,开始以为增加了名额被推荐读了大学,兴奋不已。立即赶往县招生办找潘老师,可不巧的是他外出了,只好在他住的宾馆前焦急地守株待兔。经过了十个小时的煎熬,凌晨一点左右潘老师终于回来了,他告诉我,有一厂矿子弟学校要我去任教,领导安排他来县招生时征求我的意见。没想到当时大中专毕业生梦寐以求到厂矿工作的美差居然落到我身上,喜从天降,虽没像范进中举那样疯癫,可实在是激动得慌。告别了潘老师,强忍咕咕乱叫的肚儿,决定立即徒步回家,这条小路读中学时走过无数次,晚上行走还是第一次。从昏暗的小县城出来不久,很快进入了漆黑崎岖的山路,数公里不见一户人家,高大的树儿、矮小的灌木全都收起了笑容,鬼糊糊的,好像在后面追我,害怕得加快脚步,脚儿不时踩空,更加心惊。四个小时后东方开始发白,终于到了家,又累又饿,精疲力尽,可还是难以抑制激动的心儿。当父母得知我分到这么好的单位时,高兴不已,母亲直奔两公里外的人家借高利贷给我做路费,尽管放贷者对此事将信将疑,甚至给她泼了一瓢冷水,母亲还是乐此不疲。</p><p class="ql-block">工作第一年为圆大学梦参加了成人高考,当拿到录取通知书时,异常兴奋,去征求校长的意见,校长瘪着嘴,咪着眼,爱理不理的样子至今挥之不去。到学校报到时,许久不见一位老师,想学校这样的治学态度,是不值得一读的。五年后报考了另一所大学,可填报的摄影专业开不起班,巧的是转学到了以前放弃的大学改学法学专业。临近五十岁时,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参加了号称全国最难的法律资格统一考试,不曾想一次就考过了,如今律师证也有四年,虽没有机会代理一起案子,然学习的过程是愉快的。</p><p class="ql-block">一次,妻一本正经地说,如果让你读高中,你能考上双一流大学吗?我开玩笑地说,非清华北大是不上的。其实人的一生把小事情做好,也是不简单的,不流汗、不脱皮是难以成事的,唯有吹牛是不费吹灰之力的。</p><p class="ql-block">2022年5月11日于清镇</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