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读者朋友,大家好!<br> 在第27个“世界读书日”之际,中部六省公共图书馆联盟,特别推出“六省共读一本书”活动,我们共同为大家分享麦家、苏童、阿来、马家辉合著的《好好读书:名家给年轻人的读书课》。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黄雀记》</b></h1> 今天,由河南省图书馆馆员任益,为大家分享书中对经典著作《黄雀记》的导读。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所谓命运,就是半点不由人</b></h1><br> 《黄雀记》算是苏童送给自己50岁的生日礼物,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br> 故事就是一桩20世纪80年代发生的青少年强奸案,而故事的起因,竟然是80元旱冰鞋的押金。<br> 整个故事分为三章: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白小姐的夏天。<br> 保润祖父每年春暖花开的时候,都要去拍遗照,每当镁光灯第三次闪光的时候,祖父就觉得自己的魂飞走了,祖父“丢魂”的新闻轰动了香椿树街。丢魂而疯癫的祖父没事儿就去挖别家的树根,要找藏有祖先遗骨的手电筒。祖父从丢魂时的恐惧,转换成了寻魂时的执拗。4月的时候,祖父还很健康,到了5月就疯疯癫癫了。<br> 为了防止祖父挖坏医院的植物,保润每天的工作就是必须把祖父捆绑牢固。一个在社会上懒于学习的14岁少年,竟然在井亭精神病医院里绑出了名气,认识了老花匠的孙女仙女,保润的春天从此开始了!<br> 仙女在刘生的安排下,和宝润看了一场电影,滑了一场旱冰,却不欢而散,保润感觉到差耻。于是他决定结束这错误的一天,要仙女付用旱冰鞋的押金80元。因为80元旱冰鞋的押金,保润和柳生捆了仙女,保润替柳生吃了官司,保润莫名其妙地成了犯罪嫌疑人。开玩笑似的打闹,本是青春叛逆期常见的小事。但谁也没有想到,竟然因为这80元引发了一桩犯罪案,最终拆散了三个家庭。保润一心憧憬的春天成了一个含冤入狱的懵懂少年的春天。<br> 那场罪案发生后,保润顶替柳生坐牢,柳生夹着尾巴做起生意,仙女随家人离开。十年之后,三人重逢。早已不同命运的他们,将如何面对未来的生活呢?<br> 柳生自从侥幸躲过那场牢狱之灾后,就开始了他的赎罪之路,替保润承担起了照顾祖父的义务。保润出狱后的第一件事是先去看祖父,祖父却已经不认识保润了,很多香椿树街的居民都忘了保润的名字。<br> 保润熬过十年牢狱生活后,又经历了祖父的遗忘,亲戚的鄙视,母亲的背弃和父亲的阴魂不散。这一切都加速了他心中那颗复仇的种子。<br> 白小姐走在路上,发现有个男人一路尾随。这是保润出狱后,第一次来找仙女。十年后的保润,十年后的仙女,一切都变了,一曲共舞,还清了十年的牢狱之灾,这就是保润对待这段曾经伤害过自己的爱情的态度。<br> 农历八月初八,柳生结婚,香椿树街的几户人家也办婚礼,有点儿竞赛的气氛。从早晨开始,就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鞭炮声。香椿树街挤满了人,又有什么大事发生了。马师母说,闹出人命了!昨天夜里保润去闹柳生的洞房,喝多了酒,捅了柳生三刀,三刀!保润那颗复仇的炸弹,终于爆发了。他再次进了监狱。第一次是别人施加给他的冤案,第二次则是他自己的选择。<br> 柳生一直在还债,在他认为已经还清债务的时候,保润给了他致命的三刀,命运给他的好处都是需要偿还的。那么白小姐呢?命运会安排她以何种方式偿还欠下的债呢?<br> 她决心要远离此地,却发现走不掉了。柳生的母亲邵兰英披头散发地坐在她门口,“仙女,我后悔啊,早知道今天,当初我情愿让柳生去坐牢,还清你的债!仙女啊仙女,柳生死了,现在你满意了吗?”<br> 白小姐一跺脚,尖声回答:“满意了!”她去意已定。陆路走不了,就走水路。蹚水是危险的,她淹死了,肚子里的孩子也就淹死了。她一咬牙从墙上跳了下去。她感到岸上的香椿树街在拒绝她,整个世界在拒绝她,只有河水要把她留下,她僵硬的手臂颓然垂下,膝盖一松,水下的青苔顺势把她送入了水中。她没有挣扎,没有抵抗河水的力量。她不知道溺水是这么美好的感觉,风推着她顺流而下。这条宽阔的自由之路,终于还是被堵住了。前面是善人桥,桥下在施工,白小姐依稀记得自己被几个民工抬上岸,她说:“是孩子不想死,我要早产了,麻烦你们把我送到妇产医院去。”<br> 关于“红脸婴儿”的诞生,不少媒体都有报道。人们把红脸婴儿称为“耻婴”,羞耻的耻。这也许是香椿树街居民综合了对那个母亲的不良印象形成的偏见,他们认为,婴儿的红脸,是因为母亲的羞耻而生。<br> 白小姐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症,拒绝哺育自己的孩子。她离开妇产医院到了井亭医院。于是,从前的仙女,又回到了水塔。到了会诊的日子,乔院长他们在诊疗室没等到白小姐,一群人去水塔找,却看见保润的祖父抱着孩子,端坐在水塔门口。祖父说白小姐去给孩子买奶粉了,拜托他抱一会儿的,可是抱了整整一上午,还不见她回来。人们猜到仙女走了。他们在水塔门口探讨着她的去向,有人乐观,有人悲观,也有人的兴趣集中在孩子身上。这个红脸婴儿,是本地生育史上的一个奇迹。祖父及时地拢紧了孩子的口罩,说白小姐关照的,她不在,孩子的口罩不能摘。乔院长他们注意到,孩子依偎在祖父的怀里,很安静。<br> 故事的最后,仙女还是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婴儿则回到了安详的老人怀里。小说取名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认为整个故事中,谁是黄雀呢?是含冤入狱的懵懂少年保润,还是畏首畏尾的犯罪真凶柳生?或者是位卑心高的市井红颜白小姐?又或者是那张让三人都深陷入其中的,看不见的命运之网呢?<br> 小说从最开始的“祖父丢魂、寻魂”,到后来在井亭医院懵懂过着失去记忆的晚年,构成了小说的暗线,即“丢魂一寻魂一活着”的过程。全书结尾以祖父抱着白小姐产下的婴儿作为终结,一切都结束了,最终留下一个苍老的生命和一个崭新的生命。这也意味着,让旧的道德留下,让新的生命发芽,香椿树街还会上演更多离奇又精彩的故事,让我们共同期待吧! 由山西省图书馆馆员李阳,为大家分享苏童对经典著作《黄雀记》的解读。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黄雀记》与我的香椿树街</b></h1><br> 在我很多年的写作过程中,都在营造一条“香椿树街”。我们这一代人,从小生长在街区逐渐消失、倒塌、颓废,所以我想通过创作小说来造一条街,这条街是看世界的窗口,我希望它和世界一样辽阔、悠长、宽广,即使时代变迁,也永不消逝。<br> 《黄雀记》这部小说就是这条街道的大工程,我为这条街道修建了一个广场,还有一座隐隐约约的庙堂,更多的居民停留在此,献上他们卑微的香火,以及卑微的祈愿。<br> 我借《黄雀记》探索香椿树街的魂灵。我希望它成为“香椿树街故事”的一个地标性建筑,所以它的故事,虽然切入点很小,但它的存在使这条街道、街道上的青年人、老人、历史、时代这些种种的元素构建变得饱满、紧密。<br> 《黄雀记》算是我长篇小说当中比较满意的一部作品,在风格上延续了香椿树街系列小人物、小地方的叙事风格和节奏,其独特之处在于故事发生的时间更逼近当下,书中融入了更多时代元素。写作结构上也使用解扣子的方式,让故事在不断解扣中发展。这就是我向大家推荐《黄雀记》的理由。<br> 这本书的创作背景是一个真实的事件。很多年前我熟悉的一个邻居家的孩子,被卷入一桩群奸案。这个孩子作为主犯,被判了无期。关于这个事件的真相,女方那边有女方的说法,而另外几个当事的少年,每个家庭也都有各自的说法。这件事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所以我把这个故事写成了《黄雀记》。<br> 《黄雀记》这本书分为三个部分: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和白小姐的夏天。这三个部分,构成一个环形的结构。每个部分分别以一个人物为叙事视角,让三个人物在环形的结构当中,跟随着时代的变化,完成各自的成长、变迁。随着这个环形走了一圈之后,十年过去了,这部小说当中的一些孩子——最初的几个少男少女已经变成了青年人,变成了社会人。<br> 《黄雀记》是典型的“喜欢的人会特别喜欢,或者觉得好,不喜欢的人会特别不喜欢”的作品,因为这部小说有故事,但是这个故事又不是那么惊心动魄、一环扣一环。它随着时间和三个人物推进,而且有一个内在的情绪的推进。<br> 同时,这本书有很多对照,比如小小的善良与小小的恶的对照、三个年轻人的青春和一个老人暮年的对照等。其中有一个对照是仙女的善良与欲望。关于仙女,大家也许会疑问“仙女这个人物是不是有点儿脸谱化?”或者觉得她很世俗。但是仙女身上残存的善良与正在野蛮生长的欲望,都与世界、社会、时代整个大环境息息相关。从仙女到白小姐,是同一个人随时代分裂整合的形象。她的身上集合了人与社会的诸种矛盾,在创伤中成长,还未能遗忘创伤,未能解决矛盾,已经随波逐流,与现实握手言欢了。<br> 其中一个细节体现在,我写了老家的河里有水鬼,水鬼来侵袭她,来破坏她的生活,所以她在后门口,河边的墙上挂满了所有她认为可以驱魔的东西。后来,仙女怀孕了,她住在保润家里。为什么我最后把她安排在保润家里?因为保润家后面是一条脏河。河是一个隐喻,尽管它很脏,但她在很脏的河流当中洗涤自己的内心、命运和灵魂,这就是她的宿命。<br> 最后的结局我写得有点儿超现实,杀人案发生了,柳生妻子瑶瑶找她算账的时候,她不会游泳,只能选择从街上逃跑。但她在这条街上被围剿。这条香椿树街是保润的街,是柳生的街,而不是她的街。最后逃脱的时候,她在水上漂浮,你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她大着肚子,在水上漂浮,看着河岸两边的居民,甚至看到一家放在外面的一盆枯萎的菊花……这是仙女漂浮的结局,也是我自己很喜欢的一个场景。<br> 仙女最后的结局是开放的,因为我不完全认为女性是个注定悲剧的性别,女性的生活也不是注定要悲剧的。当然,我也不会冒然告知我对女性总体的认知。在社会学的性别研究领域,一切都可以统计概括,而小说不同。我依赖小说观察女性。小说不研究整体,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应该是独一无二的,都要进行个别的一对一的认知。<br> 《樱桃》当中的女性形象与《黄雀记》里的仙女形象,是我写的完全不是一个时空的两个女性形象。但都是关于女性的命运。她们都是我对女性命运做出的我自己的一种思索。<br> 关于这本书里的人物,我其实蛮喜欢柳生这个人物,想赎罪而不得赎、不得宽恕的这样一个人物,身上既有小市民的坏,也有小市民的善。他的命运其实是让人揪心的,他在少年时期的“暴力强奸事件”里逃脱掉,在他逃脱的很多年里,犯罪的阴影却一直存在,陪他度过了青春时期,一直到他“积累财富的时期”。我个人比较喜欢这个人物身上的复杂性。<br> 《黄雀记》有两个版本。完整版本是二十三万字,还有一个是为了在《收获》发表而删减的十五六万字的版本。在我删减时,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所有我自己认为精彩的东西,其实是可以删的,删掉的内容不影响这个故事的发展、推进、人物的整体形象。但删完之后发现,删掉的为什么都是我很得意的东西呢?其实那都是小说当中的闲笔。但恰好是那些闲笔是我很满意的部分。比如有一处闲笔,小说第一章里,保润的祖父被送到了神精病院,家里房间空着,家里人要把这个晦气的房间拆了。我写房间里的家具,每一个榫头、每一个古老的床架子的木榫,都在抗议;我写房间里的灰尘,因为祖父房间不让人进,所以古老房间里有古老的灰尘、昆虫,还有一条家蛇的洞穴……小说当中充斥的这些看似无用的闲笔,其实是我自己很得意的部分,希望细心的读者能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