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路过这段“黄河”

美友13597775梁利根

<p class="ql-block"> 文/梁利根</p><p class="ql-block"> 我住在人民路,只要去爬山,都要路过一条河的。站在桥上,低头看河,上上下下的河水,都是浊黄浊黄的,使人喘不过气来。浊黄的水,把两岸刻划出一条黄带子。墨绿的水草,都成了黄飘带,粘附在岸边石头上的绿色水苔,像黄色垃圾片片一样飘悠。时有黄色的暗团,随波涌动,临风一吹,化散开来,整过河面如一块黄铜打制的平镜。</p><p class="ql-block"> 可是,市民却更多的讨厌这条河了,河边人家却更多的怨恨这河里的黄水了。夏秋里,大人不敢带着小孩下河洗澡了。四季中,女人不敢把衣服拿到河里去洗了。卖蔬菜的小贩,宁愿让菜蔫了,也不下河淘水喷洒菜叶子了。倒是钓鱼的人,不嫌弃这浊黄的河水,或坐在岸边石头上,或站在大桥上,甩竿垂钓。</p> <p class="ql-block">  打从开埠经商建镇以来,这里,世世代代的草民,商人,大户人家,达官坤士,深深地恋着这条河。一年四季,它像一个清纯的少女,干干净净,清清亮亮。河滩闪烁着的金色的沙子,清流荡漾着绿丝带似的水草,打鱼的网惊得鱼蹦虾跳。丰水季节,放竹排,走商船,来来往往如走马灯。洗衣的码头,就是人生的舞台,女人是主角,木槌当鼓捧,面盆如铜锣,流水来伴奏,浣衣哗哗,笑声喧喧,一派热闹的场景,一个充满烟火味的小桥流水人间。</p><p class="ql-block"> 我在这条河边出生,包衣就埋在河岸土坑里。我是个才拱出蛋壳的丑小鸭,一身茸毛,黄晶晶的,像一个透明的气球。夏日里,我和街邻的毛孩子们,打着拢统,跳进河里洗澡,游到对岸偷吃菜园里的黄瓜。亦或把头埋进水里掏铜片儿,因为陈铜匠的铺子临河岸,常往河里倒渣子。我们把掏到的铜屑铜片儿,转手卖给陈铜匠。他不会给钱,只给我们一小抓大红袍花生米。我们都舍不得吃,只用舌头舔一舔,直舔得花生米没有甜味了,也没有咸味了,才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慢慢地往肚子里呑咽。如果看到水蛇子,我们一边哭爹喊娘,一边往岸上逃窜。</p><p class="ql-block"> 忧伤,谁能理解我?一个满脑子农民意识的父亲,一双没有卓识远见的爹娘,放着公私合营社会主义道路不走,偏要举家迁回乡下老家作田土,那年,我才七岁。理解我忧伤的,也只有这条河了。</p><p class="ql-block"> 二十二岁那年,我有了一个呷皇粮的工作,于是又回到了县城。河没有老,依然像个清纯的少女——水比以前更深了,更绿了,更干净了。有了工作,我没有忧愁了,那河容得我静静地坐在它身边,它那波浪起伏的姿态和曲线,使我想起了远在广西南宁工作的初恋。我似乎又看见了她在枞树山里,迎着晨光,练嗓子的身影。我似乎又看见了她和我,在湘剧院,在厂矿,在学校,在邵阳等地的舞台上,表演《白毛女》片断。我似乎又看见了我们男女演员表演大型组舞《延安颂》。我似乎又看见了她演出后,拉着我的手,坐在这河边遐想……于是,心窝里充满了甜蜜,却没有呼唤她的名字,一切都过去了,就像这河水向东流去,永不回头了。</p><p class="ql-block"> 一日又复一日,我路过这段河流,总觉得它是那么可人,那么美好,那么漂亮,那么温顺。可谁都没想到,三年前,灾难降临到了这河的身上,突然变成了一条黄河。一河绿水,变得混混沌沌,浊浊黄黄。曾经的清纯少女,转眼成了令人讨厌的黄脸婆。它经历了三年多的困斗,依然没有改变水的颜色,浊黄的黄水,是长在这座古老而又漂亮的小城身上的一块疤痕,令人感到忧伤和心痛!不禁想问一下,这是河的过错吗?无人回答。这条河总是无言,它身上却在默默地流淌着忧伤的黄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