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工友（往事如烟）

草根谭

图片：手机实地拍摄

文字：原创

音乐：一生平安

序：

一九六九年底，那场纷纷扬扬的腊月雪，将隐秘于苏皖边界龙潭岕的小三线工厂银装素裹。山岭上的毛竹在凛冽的寒风中沙沙作响，任凭雪压翠顶，依然挺拔刚健生机盎然。山涧的小路蜿蜒曲折，在林山竹海间若隐若现。涓涓的泉流渗出砾石越过沟坎，汇聚成弯弯的小溪，带着莫名的乡思，流向山外边那故乡的太湖方向。一群粗衣寒食稚嫩天真的后生，被新奇亢奋的情趣鼓动着，自此开启了跌宕起伏的青春旅途。

一、小无锡

刚进厂学徒没几天，一位孤零零的男孩加入我们的行列，成了第四十一位青工。

看上去比我们更小。穿着一件显然是父亲留给他的洗白了的灰布中山装，消瘦的肩膀撑不满宽大的衣廓，硕大的衣下摆拖到了膝盖，两只肥大的袖口塌拉着不见双手，蓬乱的长发遮掩着清瘦的长脸，一双迷茫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一群比他略大但全都是陌生的围观新伙伴。

他叫王新民，无锡市人，是我们中间最小的徒工，大伙儿都亲切地叫他“小无锡”。

小无锡，五五年出生，进厂时不足十五周岁。干部家庭出身，因“文革”父亲遭难故逝。孤儿寡母，生活无着，为减轻家庭负担，只能提前中学毕业，成了我们的同事。

二、洗衣

缺了慈母的嘘寒问暖，没了儿时的同学玩伴，对小小年纪的他来说，一切都是生疏的。寒冬腊月，与大伙儿一起睡过地铺，干成人一般的体力劳动时被分配到女生组。吃喝拉撒生活全凭自己自理。穿多少衣，每天吃多少计划定粮，都得自己筹谋。

大伙儿都很关心爱护他，都把他当作自己的小弟。生活上尽可能帮衬着。春天来了，衣服也穿脏了，怎么洗衣？师姐就告诉他： “先将脏衣服用水浸泡一会，再用肥皂涂抹一遍，洗干净后，晾晒干了就可以穿了”。

小无锡照此做了，穿上晾干的衣服，却是青一块白一块的成了“金钱豹”。怎么回事？呵，原来他是第一次自己动手洗衣，按照师姐的吩咐，只注意肥皂抹一遍，没将肥皂漂洗干净，就匆匆晾晒去了。这么小就要自己动手洗衣，实属不易。几经淬练，之后的几年，缝补浆洗全都不在话下。

三、起赃

小无锡他可聪明着呢！装配车间学手艺不逊师姐兄长们，加班加点也没落下。定额定量的饭菜票，也得自己算计，尽管正值发育长身体，那么点计划定量显然不够肚量，量入为出，成了必修课。

一天，一觉醒来，小无锡刚买的饭菜票就发现少了点，肯定是有人手脚不干净。报告领导吧，又没捉贼捉赃，不能冤枉好人，只能暂且忍下。

怎么办呢？人小鬼大，小无锡也不是好欺负的。于是……

没过两天，饭菜票又少了。小无锡这次立即报告了领导。

领导陪着小无锡来到他们三人一间的集体宿舍。对另外俩位舍友通报了情况。要求手脚不干净者主动坦白：“这饭菜票可不是小事，你吃了不该属于你的那份，意味着别人将少吃或没得吃，往后的日子怎么过，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大家都很艰苦，没有余粮，同事一场是缘分，本应相互关照，这个道理大家都懂。小无锡最小，小小年纪没爹呵护。你们都大他许多，赶快将不该得的饭菜票交出来，免得难堪”。领导苦口婆心地开导。

结果谁都不承认干了这缺德事。

既然如此，请你们把身上的饭菜票全都拿出来，当着保卫干事的面检查一下。领导下令：

小无锡接过同舍兄长交出的饭菜票，认真地一张张辨认。先交出的那位舍友饭菜票全部过关。小无锡：“这里面没我的”

又开始捡查第二位，同样一张张辨认。“这张是我的，这张也是我的。”

凭什么说是你的？

小无锡不紧不慢地说：“我在自己刚买的饭菜票上作了记号。”

是啊，难道小无锡亲笔字迹还能跑到你的口袋里去？

你这月买了多少饭菜票，司务长那儿一查都清楚……

真相大白，人赃俱获。

原来小无锡为防小人，早已设计引蛇出洞，果然逮个正着！

跋：

王新民先于我们离开山沟，调回无锡照顾寡母。与他分手一晃已四十多年了，现在的小无锡应该是奔七的老无锡了。

山沟里的工厂后来调整解散了。当年的同事各奔东西谋生。二零一九年苏州银泉山庄五十周年老友聚会，每每提及小无锡，思念萦绕，祝他好运安康。

如哪位无锡的美友，偶尔阅览此文并且知晓王新民，烦请与愚下联系，不胜感激。人海茫茫，有缘再见！重叙永世难忘的那山沟第二故乡的日日夜夜，何其快哉！

综合老友阿炳，山塘邻居提供线索：

小无锡曾住五爱广场附近的棉花巷84号，是有个院子的小洋楼。后来据说在惠山附近的有个好像是电机厂工作。

琴瑟悠悠想朋友，

无尽思念几时休。

昨日同檐正芳华，

岁月匆匆似水流。

桐雨月影照西楼，

离愁渐远恨无究。

惆怅涙目月如水，

一叹寸肠白了头。

二零一九年十二月十日，苏州银泉山庄，五十周年聚会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