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撰文~攝影~制作 秋前的蚂蚱</h1> <h1> 陳荃芬</h1> <h1><font color="#010101">四月天，是丁香花盛开的时节，花开热烈而奔放，花香四溢，泌人肺腑，紫丁香花是妈妈的最爱，</font><span style="color:rgb(1,1,1);">看到丁香花就想起我的妈妈。</span></h1><h1></h1><h1><font color="#010101">陳荃芬 一 我的妈妈，一九一四年七月二十五日出生，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去世，享年六十岁。</font></h1><h1><font color="#010101">妈妈的父亲陳恩权民国初期时任北平商会会长，老爷</font><span style="color:rgb(1,1,1);">是位思想活跃，性情开朗，很开明的人士，他热爱家庭和孩子们，在大宅门里妈妈自由快乐地度过了她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时代，十年的私塾伴着她走过那段美好时光。</span></h1><h1><font color="#010101">在妈妈十八岁的那年嫁了出去，嫁给了河北三河县燕郊镇一个大财主家的孩子。爷爷带爸爸来陈家提亲时，妈妈偷偷地看到了满脸正气一表人才的爸爸，顿感心喜，爸爸看到妈妈的照片后也是心满意足。<br>我的幸福家庭就是这样开始的。<br></font></h1> <h1><font color="#010101">妈妈庆幸自己遇到了理想的丈夫，却不幸碰到不通情理的婆婆。爸爸六岁时奶奶就去世了，爷爷又娶了。续弦的奶奶对待妈妈很是不好，进了张家后妈妈变成了受气的小媳妇。不服软的妈妈在不情愿和不愉快中忍受了四五年。<br>爸爸是个性格内向做事谨慎忍辱负重的人，为了妈妈，为了建立自己独立的家庭，他不再打理爷爷的产业毅然离家外出学徒打工，在学习与奋斗中的爸爸，五年后</font><span style="color:rgb(1,1,1);">在中央银行徐州分行谋到了一官半职。</span></h1><h1><span style="color:rgb(1,1,1);">带着大姐和二姐离开北平的</span><span style="color:rgb(1,1,1);">妈妈像飞出牢笼的鸟，整天欢歌笑语，心情异常的好，热情，奔放、自信、阔绰的妈妈，带着孩子们在这里享受着幸福的时光。</span></h1> <h3></h3><h1><font color="#010101">抗日战争爆发后日本人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思乡心切，一九四五年春爸爸举家从徐州回到了北平。妈妈是万万不想再跨入张家大门的。爸爸在东总布胡同把家安顿了下来。爸爸在天津一家洋行里找到了工作。<br></font><font color="#010101">这时期的生活虽然谈不上阔绰，但也安逸平稳。妈妈可以时常去看姥姥了。（姥爷已经去世）</font></h1><h1></h1><h1><font color="#010101">穿过烟袋斜街走过银锭桥向南不远，就到了大翔凤胡同姥姥的家。妈妈小时候在父母的呵护下生活幸福。正院里有两棵铺天盖日的海棠树，花开时节满院清香，春风拂过花瓣飘落地面上似一层香凝碎琼。什刹海后海离姥姥家只有几步之遥，夏日绿柳成荫，微风习习，远眺西山，近见点点渔舟，是纳凉的好去处，冬天</font><span style="color:rgb(1,1,1);">是滑冰的好地方。妈妈同她的兄弟姐妹们，我的大姐都是在这冰面上学会滑冰并享受着运动的愉悦。</span></h1> <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妈妈生了七个女儿，老人们说她这是犯了“七女星”。</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我的降临自然给全家上下带来了喜悦。压抑在妈妈心头上的那块无形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有了儿子的妈妈心满意足油然而生小小的骄傲。我是一九四九年十月里出生的，妈妈给我起名"凯"，说是胜利的意思。</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新中国的新气象感染着妈妈，她那豪爽大方，热情奔放的性格很快融进了那崭新的时代。有着进步思想的大姐张兰芝，建国前就参加了人民解放军。女儿参加了革命队伍也坚定了妈妈热爱新中国的思想，做为家庭妇女的妈妈也翻开了她生命里新的一页。</span></h1><h1><span style="color: rgb(1, 1, 1);">新中国百业待兴，街道上开展旧城貌的清理整治的爱国卫生运动，文化上开展的扫除文盲运动，在各项社会活动中总会出现妈妈的身影。</span></h1><p class="ql-block"><br></p> <h1>在扫除文盲运动中的妈妈当起了老师，腾出自家的房子做教室，认真地讲认真地教，全身心地投入，经过四年时间的学习妈妈所负责的姐妹们能读懂报纸了。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妈妈就是块儿金子。</h1><h1>小时候的我是妈妈的跟屁虫，妈妈去哪儿总是要带上我的。在朦胧的记忆里，在各类活动的动员大会上，妈妈总是要代表群众上台讲话，印象中留着短发的妈妈显得干练，不用讲稿，讲起话来滔滔不绝，神采飞扬，她的讲话总会博得热烈的掌声，妈妈俱有很好的口才，更重要是她有进步的思想。</h1><h1>妈妈是一个果敢的女人，决定的事坚定地去做绝不后悔。解放初期从部队转业来的片儿警，要结婚没有房子，妈妈腾出来房子并操办了他的婚事。一九五八年办大食堂，毅然决然地献出了我家西廂房(是孩子们做作业玩耍的地方)。食堂设在我家院子里，自然少不了妈妈热情的投入。愿意做的事情她是心甘情愿的。</h1><h1>妈妈的想法简单又扑实，绝不给在部队上的女儿丢脸。</h1><h1>文革初期妈妈身体已不是很好了，但还是参加了接待来京串联的学生们。她跑前跑后安排他们的吃住。一位来自山东女学生发高烧，妈妈给她请来大夫，做鸡蛋挂面汤给她吃，几天后烧退去了。半年后那个女孩从家乡寄来了海带鱼干，感谢妈妈对她的照顾。</h1> <h1>奶奶生叔叔时没有奶水，那时妈妈正喂养着二姐。叔叔是喝嫂子的奶水长大的。回天津后的叔叔没有了音信。妈妈非常牵挂着他，总催着爸爸去天津看一看他的弟弟。</h1><h1>爸爸再三推脱，犟不过妈妈最终还是去了。按照婶儿留下的地址爸爸找到了那条街，眼前的一幕深深的刺痛了爸爸，他的眼泪刷的下来了。戴着深度近视镜秃顶的弟弟浑身油污，正在墙角下摆了个摊儿修自行車，不忍心再看下去，爸爸转身离开了那里。回来后，妈妈责备他为什么不见上一面说上几句话？爸爸无言……。妈妈非常气愤，气愤的不是因为爸爸，是部队上对叔叔的不公道，妈妈耿耿于怀。</h1><h1>(叔叔张世英数学家，博导，文革后任天津大学管理学院院长)</h1><h1>象叔叔这样遭遇的人，在文革中有成千上万并非新鲜事。</h1><h1>胡同西口的王老师家被抄了，我告诉妈妈说：“您看多逗啊，红卫兵强迫王老师大声念"坦白从宽…"王老师总是念成坦"泊"从宽，念一次红卫兵就抡起皮带打他一次，嘴里喊着，“打你个坦"泊"从宽”！“这有什么好笑的”！妈妈愤怒了瞪着眼向我发了脾气，这样对我她是从来没有过的。现在想来妈妈的愤怒不仅是对我，那是对当时世道的不满。</h1><h1>从那以后妈妈不再参加任何的社会活动了。</h1> <h1>妈妈喜欢古诗词，特别是李清照，李煜的词。在闲的时候偶尔也念上一两首，妈妈喜欢的诗和词总会传授给她带过的孩子，有些诗和词是印在妈妈的记忆里的。我上学时最烦的就是背诵课文，特别是文言文。我哼哼唧唧漫不经心地背着，象是在念经，突然妈妈打断了我说：“念错了，不对”！我说：“妈您也会背？”，“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不闻机杼声，惟闻女叹息，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雄兔脚朴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妈妈居然一字不错，抑扬顿挫吟唱了出来，我惊愕了对妈妈肃然起敬。</h1><h1>妈妈写过诗词，却没能保留下来。</h1><h1>我记得那是在三年自然灾害过后，经济形势稍有好转，人们的心情也轻松许多。爸爸妈妈带我去北海公园玩，兴致很高还划了船，回家后妈妈兴奋之余写了一首词，其中结尾几句因发生争论我记住了：“绿柳岸边过，荷花水中停，踏青云步随山升，落霞满天红。”我认为写的不对，岸边的柳怎么能称走过？荷花怎么叫停那？妈妈讲我们是坐在船上，“这一过一停指的是游船”。</h1><h1>留有妈妈的这两句诗词，就足够了！</h1> <h1>每逢春节三十晚上，在妈妈的带领下总是要玩游戏的，爸爸总是当看客。最热闹的是接诗句，妈妈念出第一句我们按序背诵下一句，谁错了大家给他起个哄。</h1><h1>“举头望明月”，我紧接着喊到：“低头吃肉饱”，顿时哄堂大笑，那笑声飘出了窗外，窗外，鹅毛般的雪花静静地，轻轻地飘落下来，飘落在地面上松软而洁白。</h1><h1>屋内温暖如春，第一锅猪肉白菜馅饺子熟了，第一个上桌吃的自然是我。</h1><h1>玻璃窗上不时滑滚下水珠来，留下道道痕迹。</h1><h1>胡同里时不时传来或远或近稀落的炮竹声。</h1><h1>有妈妈在真好，妈妈在，家就在，妈妈没了家也就没了。</h1><h1>一九七四年暑假，清晨，我搀扶着步履缓慢的妈妈走到故宫筒子河边停了下来。妈妈望着水发呆，忽然吟出了几句诗句来，那诗句伤感悲凉，似是对自己生命的总结。妈妈从来没有过这样低沉的情绪，那天妈妈穿着一件浅色的大襟儿短袖褂，浓浓的花白头发黑黑的脸，臃肿的眼泡，虚胖的体态，看后我的心紧缩起来，沉默不语，这一幕深深的印在我的心中。</h1> <h1>那年冬至刚过，在太原读书的我收到电报：“母病重速回直接到301医院”。<br></h1><h1>在凛冽的寒风下，很深的夜里我赶到了医院，姐姐们都在，妈妈戴着呼吸机像是在睡觉。我到了，呼吸机摘掉了，妈妈停止了心跳。我认不出那是我的妈妈，不相信妈妈会死。</h1><h1>高原当兵的五姐回京探亲前，妈妈已经感到很不舒服了。为了让女儿开心，她隐瞒着病情，有说有笑与女儿彻夜长谈。一天两天三天她突然昏厥过去。住院期间的妈妈病情时好时坏，时而清醒时而昏迷。同病房的病友们看到出来进去的姐姐们，说有这么多女儿啊，半昏迷状态的妈妈像是被刺痛，突然清醒起来，努力着用她最大的声音喊着：“我有儿子！我有儿子！我儿子在太原！”妈妈的脸上露出笑容。</h1><h1>妈妈呀！您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您值吗？难道您要儿子我，就是为了喊出最后这句话吗？妈妈呀……</h1><h1>隔年的寒假我回北京。爸爸已被接到大姐家居住了。为取东西我回了家。家冰冷，潮湿，空灵，遥远，妈妈没有了，妈妈真的没了！</h1> <h1>拉开抽屉，妈妈的印章静静地躺在那里，这枚印章是用来接收在外地工作的姐姐们的汇款单和包裹单时用的。解放初期家里是吃饭的人多，挣钱的人少。大姐同爸爸共同担当起抚养弟妹的重任，给妹妹们树立了榜样。在她的影响下，姐姐们婚嫁前时的工资留下自己必用的，全部要交给妈妈。二姐张兰惠，五姐张珍的汇款单从来没有错后过一天。顶风冒雪也要在那一天把钱给妈妈汇过去。这枚印章记录了女儿们对妈妈的爱对家的爱。妈妈有这么好的女儿们心里是多么踏实呀！</h1><h1>这枚印章也记录了妈妈对我的爱，现在想起来还温馨尤在。我十多岁时，夏天偷偷去河沟里游泳了，不知谁告诉了妈妈，如此淡定的妈妈却大惊失色起来，她生怕儿子出事的。第二天上学前，妈妈在我的后背，用这枚印章印上陈荃芬三字。妈妈说晚上回来要检查的，看看章印是否还在，并要求我答应她不再去游泳，我答应了。其实我照常去游，只不过游泳回来后，在小伙伴家里找大小一样的章在原来位置印上一个罢了。</h1><h1>姐姐们宠着我，惯着我，把我养成了懒惰，任性，贪玩，不求进取。我的作业有相当数量是姐姐们替做的。我从小调皮的很，又不好好学习，妈妈是个好面子的女人，我的家长会她从来是不去的，因为知道老师不会说什么好听话的，家长会由姐姐们去参加。对于我这个样子妈妈也从来没责备过，想是我能身体健康平平安安的妈妈就阿弥陀佛了。</h1> <h1>妈妈把一生全部的精力无私地献给了孩子们，抚养起了第一代又带大第二代，去世那年身边还有一个六岁的外孙子。</h1><h1>身边没有孩子的清闲时候，妈妈只遇到过两次，一次是一九五九年，街道组织到郊区农村参加生产劳动，十天的集体生活与劳动，妈妈感到异常的快乐和兴奋，回来后妈妈显得容光焕发，精神百倍。</h1><h1>另外一次是一九六二年，妈妈因患肺结核病住院了，住在黑山扈解放军的一个医院里，医院背靠青山，环境优美，空气新鲜，是治病疗养的一个好地方，住院一个多月妈妈享受到难得的休息。</h1><h1>在胡同里，妈妈是受人尊重，爱戴的。她那种乐观的精神，热情的态度感染着周边的人们，人们愿意跟她说愿意跟她笑，羡慕她有那么多优秀的女儿。</h1><h1>女儿的优秀是妈妈培养教育出来的，妈妈的一身正气感染着她的孩子们。</h1><h1>女儿和女婿清一色的共产党员，女儿中有师级，局级，团级的干部，女婿中有军级，师级，局级干部。妈妈引以为自豪，女儿们的优秀是她一生的精神支柱。</h1><h1>家庭妇女的妈妈没有做过大事情，但妈妈的一生同样是荣耀光彩的。 </h1> <h1>妈妈没花上我的一分钱，这是留在我心中的莫大憾事，想起来就痛心。走过四十二个春秋岁月，对妈妈的思念之情从未停止过，而且岁数越大想的越深。有几次家中没人的时候，想起了妈妈，我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喊着：妈妈我想您！哭累了心中舒服多了，是解脱？是自责？</h1><h1>妈妈的骨灰在老山堂停放了三年后，（那个年代是不设墓地的）在爸爸的建议下撒在了风景秀丽有山有水一个公园的湖里。那年的清明节我划着小船到湖的中央，看好东南西北的参照物，在经纬线的交点上把妈妈的骨灰坛沉入了湖底。（爸爸去世后骨灰坛也沉在那里）</h1><h1>每到清明时节，妈妈爸爸召唤着后代们在这里相聚。</h1><h1>我和颐(老伴)驾的小船，妈妈的女儿、女婿们和第三代们在岸上肃目，小船围着那个点慢慢地转上一个圆，颐撒着鲜花瓣形成了五色的花环漂浮在水面上，显得分外庄重。</h1> <h1>五色的花环慢慢扩散开来，这是孩子们给妈妈、爸爸吟唱的思念的诗、感恩的诗、颂扬的诗。流动的湖水将花环拉长，拉成彩色的带，那是妈妈、爸爸在祝愿孩子们平安祥和。</h1><h1>妈妈是自尊心极强的人，病魔改变了她的容颜自此她拒绝拍照。<br></h1><h1>颐(老伴儿)第一次见到妈妈时，惊讶的说我长的太像妈妈了，但当她见到爸爸时又惊讶地说我长的太像爸爸了。</h1><h1>我的照片是存留在世上妈妈和爸爸的唯一“合影”。</h1><h1>看到我的这张照片，你就会看到我妈妈年轻时有多么漂亮，你就会看到我爸爸年轻时有多帅气。</h1><h1>妈妈爸爸，我感受得到您们的在天之灵还在牵挂着我！</h1><h1><span style="font-size:20px;">妈妈爸爸我爱您们！我想念您们！</span></h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