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深山，探寻客家文化与建筑（1）——培田古村落

悠然

出发时，天阴沉沉的，消退了前几日三十多度的炎热，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疫情的肆虐，让人们放慢了出行的脚步，汽车在山间穿行，茂密的丛林从车边划过，隐向远方。要下雨了，水气在山间弥漫、聚集，形成一团团白色云雾，缠绕在层层叠叠的山腰上，远远望去虚幻缥缈，可能拐过一道山弯，一团云雾就会突然出现在车前，挡住视线。终于云团已承受不住水气的聚集，开始下雨了，大山里的雨，山前下雨，翻过山之后，可能就是晴天，所以时常会在路面上出现一条直直的线，线的前面是湿的，后面是干的，清晰分明。多年前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景色时非常惊奇，因为一直在大山里穿行，所以看到了无数条这样的线。一路上就这样在蜿蜒曲折的山路上，和云、和雾、和雨、和丛林相伴着来到了培田古村落。

培田古村在大山深处，是明清时期连城到汀州府古官道上的驿站，是客家人聚集的地方，吴姓祖先于南宋时期迁到培田，已有800多年的历史，是一座人文厚重的客家古村，全村300多户，1000多居民，全是吴姓同宗，所以培田也有“吴家坊”之称。

客家人，是汉民族在我国南方的一个分支，他们的先祖当年生活在中原洛河一带，为躲避战乱逐渐南下，其中一部分进入赣闽粤三角区，与当地畲族等土著居民发生融合，最终形成一个独特而稳定的汉族支系。

培田古民居是中国南方保存比较完整的明清古建筑群，培田客家人在建造房屋时参照了北方庭院的建筑特点，具有皇宫式的华丽，又融合了徽派建筑的粉墙黛瓦风火墙和精致雕刻，以及江苏园林宅园合一的风格，以中轴线为中心向两边延伸，即“九厅十八井”，庭院深深却又整整齐齐，每个天井里都有数量不等的房间，四扇门，关起门来，每个天井都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培田村坐西向东，冠豸山、笔架山、武夷山的余脉将村庄环抱，河源溪绕村蜿蜒穿过，将房屋和田野分开，两条水圳流过每家门前，如此钟灵毓秀之地，沉淀了培田深厚的人文历史。

牌坊

牌坊，是中国传统社会为表彰功勋、科第、德政以及忠孝节义所立的门洞式纪念性建筑物，在培田就有这样两座牌坊。

位于培田村口的“恩荣”牌坊，坐北朝南，建于清光绪年间，是光绪皇帝为表彰御前侍卫、武将军吴拔祯而建的一座忠正牌坊。

“圣旨”牌坊，位于村尾，是朝廷表彰吴昌同捐资助学而批准地方政府严格按照朝廷“圣旨”礼制而建的。

大夫第

大夫第也叫“继述堂”，因主人吴昌同荣膺奉直大夫、昭武大夫之位而得名，是村中规模最大的“九厅十八井”建筑，始建于清道光九年（1829），历时十一年，于清道光二十年（1870）建成，画栋雕梁，富丽华美。

吴昌同家中五兄弟，以经营山区土特产起家，逐渐扩大于金融、运输、食盐、洋货等领域，在东南各省建立了庞大的商业网络，积累了巨额财富，并捐资助学，得到了朝廷的表彰。

都阃府

“都阃”原指统兵在外的将领，清代“都阃”为官名，是四品武官。“都阃府”即吴拔贞的府邸，建于光绪二十年（1894），可惜1994年一场大火将其烧毁，只留下了遗址前用鹅卵石拼就的“鹿鹤同春”图，图案精美绝伦，足以说明当年这里的富丽堂皇。

培田村最负盛名的是武进士吴拔贞（1857－1927），光绪皇帝的御前侍卫。光绪十四年（1888），乡试考中举人，次年考取兵部差官，光绪十八年（1892）会试，考中武进士，都阃府门前的旌表五爪龙纹旗杆，就是主人文武竟秀的象征。

务本堂

务本堂又称“进士第”，是培田很重要的一座民宅，它的主人是培田吴氏十八世吴昌风。始建于光绪二年（1876），1877年建成迁居，1892年，三子吴拔祯考上“进士”，这是培田吴氏家族最大的光荣，象征家族荣耀的“进士”牌匾，此后便挂在了务本堂的大门口。

集美堂

建于光绪二十四年（1898），最有特色的是正厅天井里鹅卵石铺就的“如意福禄”图和三层木雕隔扇。

令人叹为观止的三层木雕

官厅

始建于明末崇祯年间，高墙耸立，也是“九厅十八井”合院式建筑，是吴氏宗族接待过往官员、商客的地方。

宽阔的庭院为武官下马、文官下轿而设。

门前的半月塘

官厅内有富丽精美的描金木雕，图中雕刻的猴子，寓意着吴氏族人封侯拜相的人生理想。

村子里，一架水车缓慢地转动着，吱嘎吱嘎地响着，似乎在向游人们述说培田过去的繁华与沧桑。

我喜欢古镇的石板路，每当走在石板路上的那一刻，心是宁静的，外面世界的嘈杂纷争已不复存在，尤其是刚下过雨的石板路泛着青光，墙角石缝布满青苔，静静地沿着村中幽深的鹅卵石巷道慢慢走，两旁厚实的高墙老屋，仿佛进入尘封已久的明清年代，墙影幌幌，古韵留香。这里一扇木雕窗棂，一堵灰褐色风火墙、一座飞檐翘角门楼，追溯起来都是千百年的如烟往事，每一块鹅卵石、每一片青砖黛瓦都承载着岁月的沧桑和时光的印记。

下雨的午后，适合找一栋老房子，沏上一壶茶，看着雨滴从屋檐上落下，顺着天井里的绿植，打在布满青苔的鹅卵石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似有似无的音乐轻绕在耳边，这一刻时间是静止的，这是我最喜欢的悠闲时光。（摄于培田吴家大院内，音量调到最大可听到雨水滴落的声音）

客家文化的基本特质是儒家文化，在国内的客家人以农耕为主，他们崇文重教、耕读传家，既以儒家思想为源，又与客家文化相融，以书院教育、祖训家规、楹联匾额、建筑艺术等形式传承耕读文化。培田历史上有过18个书院、私塾和学堂，甚至还有女子学校。最繁荣的时候，有“三家一店铺，一人一丈街，十户一书院”之说。

当年的十八座书院学堂

南山书院

建于乾隆年间的南山书院傍山而筑，门前一株宋人植下的罗汉松枝干遒劲，见证着书院的百年风雨，南山书院有“距汀城廓虽百里，入孔门墙第一家”的美誉，清朝翰林院大学士纪晓岚参观培田书院群落后大为惊叹，挥毫题下“渤水蜚英”的传世名匾。科考时从这里考取秀才以上功名76人（入仕11人），近代留日、留法、留美者共有5位，还有4位黄埔学生，建国后有20多人获硕士、博士学位，培田吴氏家族代代传承着中原人“耕读为本，崇文重教”的客家先祖遗训。

紫阳书院

“紫阳” 是宋代理学家朱熹的名号，培田紫阳书院之名便由此而来。该书院修建于明末清初，清朝时期达到鼎盛。

容膝居

明清时期，吴氏宗族就非常重视女子的文化教育，专门为妇女建造了一座“容膝居”。女眷们在这里识字，学习文化礼仪、祖规家训以及女红。这种建在村子里的女子学校，在古代极其少见，在我所走过的古村里，唯一见过的就是这座“容膝居”。

容膝居天井照壁前“可谈风月”四字，即是说，在这一方小天地里，女子可读书学习，也可闲谈风月，足见当时培田人思想观念的开放程度。

在中国历史上，有几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其中一次是三国至南北朝，尤其是南北朝“五胡乱华”之时，不少中原人为避战乱而南迁；另一次是隋唐时期，因北方匈奴及其他外部入侵，加上唐末发生黄巢起义，致使大量北人离乡背井，避乱南方；再一次是宋朝期间，先是宋室南迁，由北宋转为南宋，再后来忽必烈派兵驰驱南下，南宋朝庭又从长江边退到广东，许多中原人民和大批的皇室贵宦及商贾文人随朝庭来到了南方；还有一次是元末明初，因政权更换，中原地区的许多民众再一次为避战乱南迁。

这几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可以说，隋唐以前的南迁北人都是以平民为主的，人数居多，却缺乏文化底蕴，宋元之后的北人南迁则不同，他们除了一般平民外，还有不少官宦人家、文人骚客和仁人志士，特别是宋朝，当时中原文化非常繁荣，北人南迁是随官府朝庭不断南移而进行的，他们不仅人来到南方，还带来了浓厚的中原文化。所以，隋唐之前的中原人来到南方，为客家人的数量起了壮大的作用，但因缺乏文化因素，难以形成自己的特色民系文化。宋元之后，随着一些望门贵族和文人骚客来到南方，既使客家壮大了规模，又使客家提升了社会地位和文化品位，促使客家民系和客家文化的最终形成。

培田古村的族人们很看重宗族的传承，直到今天还保留着21座宗族祠堂，用来祭祀先祖，祈求先祖的保佑与祝福。

双层门槛的久公祠

飞檐翘角的衡公祠

衍庆堂

衍庆堂是培田村现存最古老的房子，为吴家总宗祠，建于明成化年间，是陪田六世祖吴郭隆的住宅，内堂挂匾“至德衍庆”，训示后人“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乾隆二十七年（1762），扩建为郭隆公祠，取名“衍庆堂”，是培田祭祖等活动场所，村民们仍称“老屋”。

衍庆堂内的古戏台和中厅及上厅

在培田留给我印象很深的还有每家门前或庭院里的那一汪碧池，或养鱼、或种荷，鱼趣荷韵彰显着培田人的风雅。

文武庙

这座文武庙分两层，建于明朝，楼上奉孔子楼下祭关公，文武同庙在中国只有四座（其他三座分别在四川、香港和台湾），而客家人崇文尚武的性格才促使了文武庙的出现。

我有古镇情结，走过很多古镇、古村落，但对它们还是情有独钟。我喜欢古镇的清晨和傍晚，清晨古镇还在睡梦中的宁静，和傍晚袅袅炊烟中古镇里的烟火气……

只是现在越来越难见到炊烟了，最后一次见到炊烟还是在西藏的索松村。

老宅、大屋、古巷，延伸的是一段又一段远去的历史；家训、家法、族规润泽着一代又一代的人们。漫步村庄，望着那些镌刻着岁月沧桑的合院建筑、曲曲直直的古街古巷、悠然自得的淳朴村民，内心宁静而祥和。这一刻，自身也融化在这古朴的村落里，分不清哪是我，哪是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