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怜幽草涧边生（原创散文）

闻樱

　　

在故乡的溪流边，常年长着一丛丛的幽草，秀美如兰，抚之手有余香。

我每一次回到乡居都驻足细看这些溪涧上优雅舒展的香草，体会“清泉石上流，幽草涧边生”之清新意境。幽草傍水而生，常年舒展着修长秀美的叶子，雅洁馥郁，名曰石菖蒲。

石菖蒲自带清趣潇洒之风骨，为文人雅士所好，常养置于案头之上作幽草清玩，颐养身心。如明代王象晋写的《群芳谱》中记载：”乃若石菖蒲之为物不假日色，不资寸上，不计春秋，愈久则愈密、愈瘠则愈细，可以适情，可以养性，书斋左右一有此君，便觉清趣潇洒。”描绘了石菖蒲顽强生命力的特性；诗人戚龙渊诗云：“一拳石上起根苗，堪与仙家伴寂寥，自恨立身无寸土，受人滴水也难消。”写出石菖蒲盘根结节，屹立于山岩石缝之中的风骨气节；而杜甫的“风断青蒲节，碧节吐寒蒲”，则描绘了石菖蒲叶纤多节，青绿可爱的姿态情趣。

这么脱俗的香草，终年以清冽溪水萦绕相生，枕着天然山石生长，在石缝间冒出丛丛青翠，丝尘不染，故乡的每一道溪涧流泉均有香草附石生长，芳草萋萋，清香逸飞，自可成画。每当看到丛生飘逸的石菖蒲，我便想起“绿草苍苍，白露茫茫，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之意境。因我实在喜欢这种香草的雅洁，我曾试着挖了几株带回城里，在阳台上作水栽盆景，不到两天草叶就失去水润光泽，后置于有过滤循环水流的鱼缸中，虽能存活一段时间，到最后仍是枯黄不振，呈病蔫蔫之态，让我想起古时候从边疆异域掠娶到宫廷里的“和亲公主”，即便皇上给她仿建一座西域风格的皇宫而居，仍无法驱散掩盖她思乡的抑郁与悲愤，最终郁郁而逝。这香草的气质与公主的气节如出一辙，它的雅洁气质只依恋于清泉而生，置于人为的厚泥沃土中，它是不屑依附的，到了今天，人类是否该歇一歇，静止一段，思考一下，人无为，万物自丰饶。

石菖蒲具有去污避邪的功效，究其根源是长于流泉山林，方有高洁品质。我想及移植到城市后枯萎了的石菖蒲，如今我已释然，终领悟放下移植的贪欲，知晓它终离不开山野甘泉的滋润，离不开与山石苔藓的相伴相生，它坚守深山的清风明月滋养，移植到城里的沃土，它终将以枯萎失色的方式拒绝人为的迁养，拒绝这假惺惺的一切。于是，我不再一意孤行地把它采掘回来，每次回去故乡，面对溪边的葱郁幽草，我只驻足水边静静地看，深深地呼吸草木的芬芳，与大自然保持该有的距离，让幽草安然于深山老林，自由生长。

在这纷扰热闹的尘世里，人始终摆脱不了贪婪之心，既想享受繁华又想返璞归真，肆意挥洒八爪鱼式的贪念，总想一意孤行把万物统揽于眼前，随手可得，坐拥一切。于是，很多深山里的花草树木被改写了命运，被请出深山，移植在花木场里，或被虬曲整形，或被雕刻改造，或被渲染成各种主题造型，换取一张张钞票。每当我在花场里看见囚植的林林种种花木，便想及龚自珍写的《病梅馆记》一文。时至今日，故乡的溪涧仍盛长着石菖蒲，它们在水一方，绿茵茵的一片，独享山之青水之秀，因为坚守，得以保存，舒放其特有的灵秀。这幽草的高洁品性，让我想及这一句话，所谓性格决定命运是也。

客家人将石菖蒲称之为月子草，属天南星科植物，亦名九节蒲、水剑草，具有抑制真菌、理气活血、散风祛湿、风寒湿痹、痈疽肿毒、镇静作用。有坐月子的人家，家婆老太在媳妇临产前就采摘来晾晒备用，常见老人家一边随意地结捆香草，一边念念有词说着保佑的话语，意指在随机抓取滚结成团的香草中，凭最后得出“男单女双”的数字来占卜媳妇肚子里怀的是男胎还是女胎，是否灵验不得而知，始料不及一把香草还承载了老人“添丁”的寄托念想。客家女人坐月期间，家婆常以石菖蒲、枫树叶、淡竹叶等煮水服侍月婆，即便平日里矛盾激烈的婆媳，心结也终将在这草儿的馥郁香气中淡化舒缓，伴着袅袅香气，听着降生婴孩天籁般的啼哭声，在喜迎新生命诞生的日子里，谁又吵得起来呢？一把幽草之香，赋予了新生与希望的印记。

犹记得过去在山村过年，待年三十傍晚张贴了春联后，大人便嘱咐女孩儿采摘一把石菖蒲，和着香茅、柚叶、黄皮叶等一起煮水，供全家人沐浴，可祛除一年的污邪，于是整个山村笼罩在芳香的雾霭中，过大年的气氛在香气袅袅中弥漫开来。这幽草，伴随着年节的更迭，昭示家人的团圆，散发着家的味道。

邓山溪涧的石菖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