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西风凋碧树——怀念吴永雄同学

寒江独钓

　　永雄走了，永远不回来了，就在上个月的9号。可我常常不认为这是真的。这些天来，他的音容笑貌总在我眼前浮现。每天太阳升起时，我就隐隐期待能接到他邀打“跑得快”或乡友来了请喝酒的电话。当电话一直沉默时，我就安慰有点失望的自己：他应该是自驾游出了趟远门，很快又会回来的。

永雄乳名叫一宝，老家在柏祥镇临港村。出生于1964年的他，与我同村，相隔不远。我们从小在一起读书长大，2009年又同时在县城购房居住，彼此知根知底，关系很好。

　　永雄热爱锻炼，是县大宇乒乓球俱乐部的创始人之一，曾参与策划组织的多场活动都获得圆满成功。

　　十多年来，他还一早一晚坚持在县厚德广场散步、打乒乓球，身体一向很棒。数九寒冬，他仅穿一件打底衫，一件皮夹克御寒。别人穿着厚厚的棉袄还冻得瑟瑟发抖，他却脸色红润，精神抖擞。

　　他得骨髓癌是去年4月下旬一次做腑卧撑，左胳膊骨折到岳阳县人民医院作检查时发现的。他先后到湘雅医院、湖南肿瘤医院接受治疗。

　　记得去年七月份的一天，他从湖南肿瘤医院回来，邀我们几个发小在饭店小聚。看上去他气色不错。大家询问他的病情。他说：“现在换了医院治疗，不那么痛了，病情也稳定了。恢复总得有一个过程。五月底在湘雅检查时，我站在门外听一个医生在房里对我老婆讲，说我最多只能活3个月。我信他一个鬼。医生又不是神，不也常有误诊的时候。”说完就嘿嘿嘿大笑起来。

我们举杯祝他早日康复，要他以茶代酒。他却端起一杯酒，放到了嘴边。我们正要劝止，他只闻了闻，就很自觉地放下了。

　　永雄好酒，贪杯，名气在外。酒桌上有他在，气氛一定活跃。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杯接一杯。兴致来时，他要比别人多喝一杯。每次眼看桌上没酒了，以为酒完席散，他玩魔术似的又从携带的黑提包里摸出一瓶好酒来。我曾作诗赞曰：“餐餐喝酒不受伤，十年喝了几池塘。今天举杯谁再喝，个个举手喊投降。”这次他主动放下杯，往日喝酒的豪气与霸气已荡然无存。只有疾病能改变一个人。

　 席上他说，等病好了，邀我们几个发小自驾游，去贵州六盘水他曾工作过7年的煤矿看看。他对后半生还有许多规划。其中主要的是想把老家旧屋拆了做一个小别墅，规划图都设计好了。还劝我们几个，也回老家做房。说等到七八十岁，大家都回乡下去，拄着拐杖你来我往，打打牌，聊聊天，喝喝酒，该是多少惬意的事！他的一番话激起了我们对未来的向往。看到他自信的微笑，听着他乐观的谈吐，我们以为随着火热的盛夏的到来，他生命的天空阴霾散尽，将会是一片湛蓝，都为他高兴。

　　接下来的日子，永雄定期到湖南肿瘤医院化疗。每次他都积极配合医生治疗；每早坚持向亲朋好友发微信问好；每天都以乐观积极的态度面对世人。大家认为他的病应该是误诊了。其实他这样做，一方面是为自己加油鼓劲，另一方面也是减少亲朋好友对他的担心。

　　谁知晴空一声霹雳。今年3月17日中午，永雄乘车去省城化疗，到长沙下车后转乘的士时忽然鼻腔、口腔流血不止。到肿瘤医院后，病情加重，眼睛冒血，下面也屙血，可又找不到出血点，接连输血，穿刺，做微创止血手术，都无济于事。医院束手无策，只得通知家属转院。可省城没哪家医院愿意接手，妻子方六英只好用救护车把他接回，送县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继续抢救，再安排家族亲人在老家收拾房间，搭棚，买棺材，打千年屋，做善后准备。我们几个发小闻讯赶到县人民医院看望。永雄躺在手术床上，人事不知，鼻孔插着氧气。我们喊他，他也毫无反应。六英见到我们哭着说：“去还好好的，回来竟成了这个样子！”此情此景，我们也是泪眼矇眬。

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望着漆黑的窗外，听着噼里啪啦的雨声，脑海里总浮现永雄在病榻上苦苦与病魔抗争的身影。他能否熬过这度日如年的春夜？倒春寒，兼冷雨，怎“凄楚”二字了得？大前年走了同学黄光辉，现在永雄又要走，前赴后继，生命是如此脆弱，让人不禁悲从心起！

想起永雄短暂的一生，感慨颇多。他聪明能干，质朴厚道。曾从事过的许多行业，像放无息电视一样，一幕幕在我脑海里闪过。他先后种过田，照过相，承包过大队打米厂，在公社当过电影放映员，贩过柴汽油，经营过餐饮店，当过弟弟参股煤矿的出纳，开过投资公司，销过烟酒……一生拼搏，刚家圆业就，孩子成人，正可享福，却遭此厄运，令人唏嘘。

　 第二天，永雄顽强地挺过来了。在深圳、广州工作的2个儿子陆续赶回来了，晚上把父亲送回了老家。翌日上午八点多，我们几个发小闻讯赶过去。已抽掉了氧气，躺在床上的永雄突然清醒过来。他被家人扶起坐下后，望着窗外搭的棚和门外正在刷漆的棺材，以及来来往往的亲朋好友，忽然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对生命的无限留恋，让他拖着沙哑着声音哭着喊自己的儿子：“强儿，潮儿，救我！救我……”可俩儿子又有什么办法呢，父子们只能抱头痛哭。　

过了一会儿，他平静下来，就问手机在哪，有要事要打电话。可手机在妻子那里，头晚她把老公，安置到乡下后，又返回县城的家收拾东西，现在正在赶来乡下的路上。

永雄颤抖着右手拿到手机后，虚弱得在床上坐都坐不稳。儿子连忙父亲搂到怀里。我们站在旁边，也不知道他要向谁打电话。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了，还欠你……一点钱！别人欠我的，没还来……我手头一点钱，又都凑起来……治了病。现在我一时……周转不了。我已经交代了……老婆孩子，不能当骗子，以后一定……代我还清，对不起了！”可怜的兄弟，生命到了尽头，还在惦记着自己欠的账，还在向这些人作最后的告别。

　　奄奄一息的永雄，忽然生命有了转机。他的表哥尝试着采用了一套喝、搽、按的土方法医治，取得了明效疗效。永雄的血止住了，身体也在好转，还能喝一些汤、粥了，这不能不是一个奇迹。这给这个悲声一片的家庭带来了喜气。

　　这期间，永雄感觉生命获得了重生，分外高兴，写下了一段很感人的文字发在亲友群：

巜家乡春光美，患难见真情》一晃离开老家几十年了，中途也偶而来过、住过，但都没有这次住在老家刻骨铭心。在我的生命即将走向尽头回到老家的时候，家里的叔叔伯伯、婶婶，左邻右舍，还有我的兄弟姐妹，儿女们，亲朋好友都挺身而出，舍身相救。特别要感谢的是我的好表哥，几味中草药，喝、搽、按〈摸〉，起到神效，硬是把我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创造了人间的奇迹，给了我生命的第二春。昨晚睡了八个小时，醒后，百感交集，思绪万千。今早五点多，媳妇姚也，就在熬粥煎药，服待我洗脸漱口；芹芹由于疫情隔离不能回来，也在外努力赚钱，为爸爸治病，默默地奉献一切；更有我的大哥大姐近七十的人了，为我操碎了心，流干了泪，带着病疼，天天在这陪伴我，服侍我；长沙弟妹，十个月来，把孩子、工作放在一边，在我十一次化疗期间，跑前跑后，拿药问诊，找关系，托人情，不断给我信心与力量，力争把我的病治好；在这里还要特别感谢我的好老婆六英，她为了治好我的病，忙里忙外，全力以赴，承受的压力是无法想象的。一切的一切，历历在目，像放电影一样，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家乡的宁静，质朴热情的乡邻，让我回到了小时候学习的书本，巜三味书屋》的生活，我有什么理由放弃生命，放弃这些善良的人们！活着真好！愿世间无灾无病，愿亲人朋友康健平安！

　　人间有爱，可病魔无情。永雄在又活了19天后，于4月9日，还是怀着对亲人的无限留恋，带着对生的无限渴望依依不舍地走了。

　　本来是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两子一女争气听话，妻子贤淑能干，可丈夫的离世却让这个家庭支离破碎，生活变得暗无天日。

　　永雄兄弟，正当天命之年，你走的太早。你说过带我们去贵州六盘水自驾游的承诺还没兑现；你想在老家做房，老了大家常聚的愿望还没实现；你提包里的好酒我们还没尝够；大宇俱乐部的球友们还在等着你去组织活动……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我们独个儿走呢！你一向是特别讲信用的人啦。

　　有的人走了就走了，无人怀念，可还有的人走了别人却恋恋不舍。你属于后者，你的亲人、同学、朋友现在还在不断地念起你。你若在天之灵有知，应倍感欣慰。

今天，屈指数来，永雄，你走了33天，我在县城里你经常活动的地方逛了一圈。你参与组建的大宇俱乐部球照样在打，你卖烟酒的店子还在，你常锻炼身体的厚德广场还是热闹不减……唯独少了你活跃的身影。

歌未了，曲未尽，酒未干，席已散，人离去，从此阴阳两隔，怎么不让人伤心落泪！

兄弟，虽然再也看不到你了，但你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愿另一个世界，没有病痛，也如人间繁荣似锦，有酒喝，有球打，有人陪……

永雄，我的好兄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