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之小,何皎皎，——谨以此文致敬天下所有伟大的母亲

湘中醉美小河村

作者：刘颖岚写于2022年母亲节 作者简介：刘颖岚，湖南省新邵人，现就职于广铁集团，以数字养活自己，以文字温暖人生。热爱文学，著有散文集《时光静好》。 作者近照 （一）中元节的前夜，月亮升上来了，四野里有些安静，有此凉意，在这空旷的午夜，我默默地陪在你的身边，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如此安静地呆过一段时光，远山的轮廓已经在我的视线里模糊，儿时攀爬打闹过的谷场此刻正安静地收纳着我和你无声的对话，往事的记忆却被月光过滤得非常清晰。没有犬吠鸡鸣，没有唤归远应，没有汽车的鸣响，没有锅碗瓢盆的叮当。只有白花摇曳，只有风声呜咽，只有天籁寂寥，只有我在心里轻声的，一遍遍把你呼唤。在同一时空里，同一轮明月下，你我却两重生死，永隔阴阳。四十多年来，你我如此相处的姿势和时光，挑战着我良心的底线，让我如夜色般沉重的心情，坠落在万劫不复的漆黑深渊。而无数个这样的月夜，你手摇蒲扇哼着摇篮曲的那些岁月，一定给了我无数月光下安逸的美梦，让我在你的注视下拔节生长，最后放飞到离你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听不见你走时最后的一句念叨，远到看不见你走时最后的模样，远到我只能用深深的回忆和永远的自责，来打发余生没有你的时光。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二）月光如此安祥，照我流泪的脸，照我悲伤的心。叫我此生难以释怀的内疚和遗憾，在月光下，无处躲藏，纵使长跪不起，纵使泪流成河，又怎能唤回你忙碌的模样? 过去的日子里，我总是南辕北辙，东奔西走。我总以工作忙为借口心安理得地放任自己对你的疏忽，而你，在我不经意的忽视中，默默地接受我的不敬，默默地等待着那个突然出现在你面前的机会，可你却在默默的等待中让死亡一点点地离你越来越近，而你自己却浑然不知，也许你也和我想的一样，时间还来得及，我们都对未来的相处心存许多朴实而又不真实的幻想：让他们在外安心工作吧，让他们在外好好生活吧，于是，你在电话里说:我很好，一切都好，到此时，你却以这种残忍的方式固执地躺在方寸之棺木中，与这个世界彻底决裂，与我的生活彻底告别，任凭我如何撕心裂肺地呼唤，你是再也不肯理我了，似乎以这种方式来证实我以前的时光浪费得多么错误，来惩罚我以前的错误多么地愚蠢，而修复错误的机会，也永远也不会有了。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三）而我依然要南辕北辙，东奔西走，我的世界依然比你曾经想象的要大。而我的一切的一切，你已经再也不愿牵挂了，月光依然皎洁，水一般地洒在你的周围，照你惨白的脸，风儿细细地，吹着你依然乌黑的头发，你还没有老到发如雪的地步，这使得我的心更加地绞痛。白天还依然在电话中谈笑，依然在阳光下奔走，月亮出来了，你却永远睡了。你依然步履如风勤快干练的样子，你依然思维敏捷口若悬河的状态，竟如此生生地麻痹了我们对你的牵挂和担忧。活着的时候不曾为儿女添过一丝麻烦，连死，也死得那么悲凄和利落。原本以为还有大好的时光听你讲古，听你唠叨，原本以为还有大把的时光学你的许多手艺比如剪纸比如酿酒比如织衣缝布手工工艺;原本以为，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尽孝，可以尽情享受你给我们亲手做的点心，每一口，都是儿时的味道。可我却只能在这不可复制的时间面前追忆你苦难的过往，让时间来释放我永久的不安和歉意。记忆中，我五岁就开始了趴在课桌上的生活。而你能够日夜听到我的呼唤且能够寸步不离你左右的日子，也就五年的时光。五年之于人的一生，是何等仓促的时间，懵懂无知的青涩记忆里，你白天象男人一样酷暑中劳作风雨中急走，夜晚灯下做鞋缝衣的影子依然清晰得令人心碎。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四）而我和你最后的一次见面，却在那年七月你的生日那天，匆匆地吃了午饭就返程，而你破例没有挽留我们多待会，例行地送到槽门口。直至我们的车开出很远。车上载着以你六十多岁年纪辛勤耕种的瓜果蔬菜，和你自己舍不得吃的鸡鸭鱼肉，我们姐弟纷纷收进各自的包里--装着你浓浓的沉甸甸母爱和殷殷的叮咛扬长而去。外边的亲戚朋友也把你这里当作中转的驿站，每每来一趟，都要拎着大包小包满意地返回。而你，都会无一例外地送至路口，叮咛着下一次再来的打算，并预告着下一次的果蔬时令。那是你孤苦余生里唯一的希望和慰藉啊，那是你自以为存在的价值和爱的砝码啊，因为有了亲人的需要和认可，你觉得自己的生活充实而有价值。你更加卖力地劳作，种菜，摘蔬，顶着烈日晾晒，围着火炉烘烤，有时，一晚上都要起来几次，生怕火候不够或者烤焦。多少次了，我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揣着你的牵挂上路，带着你不舍的目光离开，我不敢回头看你，这些年学会的坚强却用在了最亲的亲人的面前。每一次的目送，不知你心里是否在想，此去一别不知还有多少日子才能再见，此去经年，我的女儿在外是否安康?你的目光，如针一样刺痛我永久的哀伤，定格在我今生今世的记忆里，我成长的每一条路。都是你用目光铺成的啊。想我时，你就站在我必经的路口，急切地向我的来处张望。一声汽车的喇叭，一声听错的呼唤，你都会兴奋莫名地放下手中的活，孩子般奔向门外，以为是你的女儿回来了。一次次的失望，一次次的盼望，一次次的等待，一次次地徘徊。今天，你终于等到了我，可你却看不到我的脸，听不到我的呼唤，牵不到我的手。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五）我已然也是一个母亲，可你依然把我当作你掌心里需要一辈子呵护和照料的孩子。"儿行千里母担忧”，晨昏一叩首，早晚一香炉的日子，是你晚年最大的精神支柱，也是你对儿女最无私的大爱的写照。在跪拜叩头的念祷中，从没听到你念及自己，按照你的唯心主义观念，宁愿折寿自己也要让孩子们在外过得健康平安。哪怕你做了一个不好的梦，哪怕你在电视里看到一场车祸，哪怕你听到一句"外面很乱”的话，你都会立马拿起电话，生怕你的女儿在外遭遇什么不测，生怕你的女儿受一点点伤害。 在你“带月荷锄归”的劳作岁月里，你有过隐忍，也有过埋怨。只要我们回了家，你象个坨螺一样在屋里转个不停，就为了张罗着我们喜欢吃的饭菜，哪怕遭到数落，你也依然满足地微笑着，这样的生活是孤独的，可你却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在死亡临近的猝不及防的刹那间，不知你是否有过瞬间的绝望?当我把你的眼睛抹上的刹那，我知道你有太多的牵挂和不舍，你有太多的无奈。可你还是选择了把子女送到外地，把自己留在老家，你停不下，你闲不住，你不是个过着自在日子的人，你不会打牌你不会八卦，但你爱帮助别人操持着红白喜事，你爱跳广场舞，你唱的山歌和京剧至今仍影响着我的同学们。在我看来，没有哪一个母亲能象你这样如此深刻地影响到她的孩子的同学圈子。我们班上的同学几乎个个都认识你，个个都喜欢你，他们怀着满腔悲痛，从四面八方赶来吊唁，只为能见上你最后的一面。这场景，一定是你生前最喜欢的，而你却以这种方式接受晚辈对你的敬意。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六）你有太多的遗憾。有生之年竟不能渐次兑现心目中的梦想。你和所有这个年龄的母亲一样，希望有着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为在紧张快节奏的生存压力下工作的孩子们端上热气腾腾的饭菜，看着我们因了你的厨艺在餐桌上风卷残云的吃相，你的笑容灿烂得象晚秋的菊花;或许早晚接送孙辈们上学放学，慎重地牵着孙子的小手左右张望地通过斑马线，让我们能够安心工作，或许在电话里唠嗑半天不肯放下手中的话筒。这些朴素而又温馨的场景，随着突然而至的灾难，嘎然而止。从此也从你的生活中彻底地消失。你有太多的梦想。这些梦想在晚年的生活中愈发清晰具体了，当轰隆的机器声震响在田野天空，你所期盼的高铁建设大军终于浩浩荡荡进入了你的生活，你主动送上自己种的蔬果和干菜，有如当年慰问前线战士的豪情，你满怀欣喜地梦想着高速列车从身边疾驶而过的场景，会大大缩短你的孩子们回家的路程，如今复兴号就在你的身边来回穿梭。而你却静静地赖在这深夜的月光下，一改你风风火火麻辣热情的秉性，把一切你曾经所关注的大事小事，一-排除在你的世界之外。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七）你有太多的苦楚和委屈。为了家为了孩子，为了孩子们的幸福生活，你把一个女人各个时期最美好的时光都毫无保留地幸献出来。你也曾年轻美丽如花，明眸皓齿，长辫如练，能歌善舞，才艺俱佳。你把青春给了父亲，为了他你放弃了自己的工作;你把生命给了我们，把自己的聪明善良和勤劳持家的本事表率在我们面前。你的坚韧和宽容，让我们懂得了大爱无痕的可贵。一次文革，两次车祸，多次磨难，你用自己独特的个性和能干包容的心境，让伤害你的人感激涕零结为交好。你心慈智慧，心境高远，乐善施人，热情仗义。几十年含辛茹苦，你赢得了尊敬和羡幕，却独自承受着留守的寂寞。你用一生的美丽、善良、勤劳和智慧，挑起生活的重担，却在仓促之间换来儿女们终生的悔悟和自责。让我们只能在“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中，感念过去的时光，检讨过往的错失，感悟今后的人生，重温有母爱的日子，离开了母亲的庇护和凝聚，灵魂的大树在顷刻之间轰然倒下，那个叫做"家”的令世人不管走多远多久都依然向往和倍感温馨的地方，随着你生命音符的嘎然而止，刹那间轰然倒塌，叫我等长期与父母分开的游子，留下永远难以释怀的伤痛。我的世界，一夜之间变得冰冷无比，空空如梦。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八）月之皎洁，如母爱之光，清辉熠熠，你静静地艄在月光下，用这样的方式，为我的孩子诠释着母爱的力量和存在的价值。她眼角的泪花使我的心伤得生痛。你如何要用如此悲壮的方式，来劝诫年幼的孩子，来警醒活着的后人?为了让你的女儿从下一代那里得到更多的孝道和关怀，你的付出惨烈而又凄美，岂止是我们用一生的悔悟能偿还得了的?按照乡俗，你生前所有的衣物都被焚烧，我却惊异地在衣物堆里发现，我曾经送给你的新衣新鞋，连商标都未曾拆过，静静地躺在衣柜里，叠放在最醒目的地方，我知道你是想留着操办七十岁大寿的那一天穿上的，你喜欢亲朋好友热闹非凡的场面，你喜欢晚辈们亲切呼唤你的声音，你喜欢听到来自远方的多年不见的友人习惯赞叹你年轻如昔的惊呼和羡慕。你走了，你做的干菜依然在众多的亲友的冰箱里存放着:你种的瓜果此刻正疯狂地吊在园里等待采摘:你腌制的坛坛罐罐依然发出诱惑胃液的芬芳:你昨夜点的油灯，仍然在神龛前费力地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就连你喂养的小黑，此刻默默地趴在庭前杨梅树下，孤独地流着眼泪，以它自己的方式排解它的忧伤:你帮着照看的小女孩，此刻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小兔，躲在角落里不吃不喝失神地望着忙碌的场景，她也许在想:明天，谁送她上学谁给她做饭谁给她换上新买的衣裳?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 （九）善解的月亮幽幽地西去，将你从头到脚痛心地抚摸。爱操心的你，第一次睡得如此沉静，你是真的累了。眼前随夜风漫卷的纸灰，梦一般缥缈的哀乐，沉痛地宣告着你永不醒来的现实。月落，乌啼，天空中缀满你不舍的目光。世间万物皆美好，却为何容不下你晚年栖息；孙辈顽皮可喜，却不容堂前膝下；儿女正行孝理，却无缘亲情再续。山月依依勿走，尘世恋恋可居。东方欲晓。回想起当年的那些个夜晚，我们熟睡中，只有那盏昏黄的灯，映着你在墙壁的剪影，从深沉的夜半，一直摇曳到东方白，太阳升…… 母爱如水，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