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的种子

冬梅 陕西靖边中学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春末夏初,杨絮飘得到处都是,裹挟着种子的棉絮随时会落在人们的衣服上、身上,一不小心还会飘向眼睛,让人猝不及防。</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考试的铃声已经响了,学生还没有到齐,看着人名单上稀疏的名字,就知道,这是一个特殊考场。不出意料,这个考场是理科的最后一个考场,我数来数去只有26位同学,但是人名单明明有29位,还差三位,有两位同学是掐着最后一秒的点进的教室,有一位同学缺考,始终没有来。</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监考是最无聊的,但今天的我有一点忙,忙得没有时间坐下来发呆,因为28位同学中有9位同学在以两种形式打盹儿。一类是如钟摆一般左右摆,我怕他们摆得幅度太大,万一跌倒;一类是如小鸡啄米一般前后点头。虽然动作不同,但效果都一样,他们都几乎没有在试卷上写东西,无聊的手无处安放。</p><p class="ql-block">他们忙着打瞌睡,我忙着叫醒他们,因为叫醒服务是监考老师的基本职责之一。</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九位同学分布在教室的不同的角落,我既不可以大声呵斥,免得打扰到其他的同学答题,也不能对他们的行为视而不见,不理睬他们。他们“此起彼伏”地打盹着,我只得匆匆忙忙地穿梭在五列桌子之间。大概是他们实在乏困,所以催醒的效果几乎没有,不等我离开,他们就又开始前后左右摇摆了。实在没有办法,有五位同学干脆趴在桌子上。我最后不得不被他们执着的精神折服,只好放弃努力,给巡视的领导示意,我尽力了。</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睡得最为香甜的是正对着讲桌的那位男同学,头发显然是烫过的,身体魁梧,胳膊上戴着金灿灿的手表,这个孩子走在大街上,绝对是老板的范儿,奈何睡在了教室里。我打量了这几个坚持迷糊的学生,猜测他们在昨天晚上在干什么。一般不会是学习,那他们是在打游戏还是看小说?他们是以前就这样不喜欢学习,还是上了高中才变成这样的?不知道他们是谁的孩子,又是谁的学生?这些孩子中女生清秀,男生魁梧,看着不笨,倘若到外面去做他们喜欢并且愿意做的事情,例如女孩子学学舞蹈、化妆、美容,男孩子做点小买卖,或者学点手艺,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可以创造社会价值,一定不会这般受罪而且遭人白眼,至少不会坐在冷板凳上打瞌睡,浪费时间。孔子真是伟大,因材施教在今天依然非常实用。说不准,这里坐着未来的企业家,未来的美容师、高级技师,但现在他们却被拘在这里无所事事,这么一想职业教育其实挺好的,它会让孩子一技傍身,学有所专。不知道是家长的错还是学校的错,抑或是社会的错,很多人认为职业教育是浪费时间,或者上职业学校会低人一等,所以宁愿把孩子送进普通高中来浪费时间,也不让他们去适合他们的地方。这些学生觉得学习无趣,高考无望,只能在这里消磨时间,宝贝放错了地方就是废物,他们不知道是哪里的宝贝,错放在了教室里?如果不是因为基础差听不懂,那他们不想学习不愿意考试的问题又是出在了哪里?万一是人生观、价值观出现问题,不思上进,不求进取,只是贪图享乐,游戏人间,觉得混吃混喝,睡觉等死挺好,那不要说职业教育了,就是神仙教育也没有办法。</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面前的这个男生从进教室就没有动过笔,只是动了手贴了一下自己的条形码,我盯着他看,担心他到交卷时忘了写名字,他却没有心思看我,埋头“苦”睡,因为离我太近,所以我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他的时间在睡梦中度过,我的时间在无聊中爬行。</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我的时间被白白浪费,人到中年,愈觉时间的可贵。我盯着他,心里在想,足足的一个半小时,我可以把《中国哲学史》从先秦看到两汉,如果抄古诗,我可以把《长恨歌》写两遍,或者这些时间足够我洗完一个星期的脏衣服,或者把阳台上蔫了的花花草草浇一个遍,无奈,我只能盯着他们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窗外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昨天已经立夏了,教室里有一点闷热,面前睡觉的孩子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珠。门开着,从外面飘进了杨絮,我在空中随手逮住一片,想着如果不去干扰,这粒躲在棉絮中的种子不知道会落在什么地方,会不会生根发芽长成大树?</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回到眼前,这个考场还是非常好监的,因为会做题或者说有兴趣做题的人并不多,即使有人想抄,也没有抄写的对象,所以大家要么规规矩矩地打盹儿,要么老老实实地发呆,全考场在答题的人就三个,而且成为三角形分散在教室的三个地方,互不干涉,其他同学的笔基本不动,后来身子也固定成一个姿势,半天不动。我面前的孩子还在睡觉,而且他依然没有写名字,飘进教室的种子都有一些绝望。</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无聊的时候,把目光再一次回到彩色的学生名单上,认真研究学生的信息。二十几个学生来自四个班,想想这些学生的成绩该会严重影响到班级的成绩排名,不知道谁又会是受害者?个别班级的个别科目的异常成绩里应该少不了这些“另类”同学的贡献,可这些孩子的无奈又是谁造成的?</p> <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每个孩子大概都有自己的喜好和特长,如果引导他们进入适合他们成长的平台,会不会好一些?是小草就应该让他去草坪,是花朵就应该让他去花园,是大树就应该让他长在广袤的田野之中。是谁把树种撒进了花盆?是谁把草籽种进了海洋?又是谁把花朵放到了草坪?种下的是草籽,却要求能结出水果,种下的是小麦,却要求长出大豆,这算不算是种子的悲哀?</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马上要下课了,我善意地提醒准备交卷。有几位同学张开惺忪的眼,懒散地用笔随意涂了涂答题卡。</p><p class="ql-block">临下课的那一分钟,我面前的孩子终于醒来,在答题卡上潇洒地写上名字,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p><p class="ql-block ql-indent-1">拿着答题卡慌张地离开教室,脚底的杨絮随着脚步上下翻飞,空中到处是杨絮,命运的风不知道会把它们带向何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