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天

璎珞

下了一夜的雨。

窗外，淅淅沥沥。枕着雨声，赖床，感觉自己是柔软的，滋润的，踏实的。

雨带来了清凉舒爽。昨晚临睡前，我站在窗口，雨的湿润混杂着淡淡的腥味扑面而袭，让人清明。我伸手，接几滴，想触摸一下它的形状，它的温度，它的体香，它的哀乐。

远方的平今天应该也是舒展的吧。因为雨带来的清凉。虽然没打电话，也牵挂。她们这批人去杭州隔离的早，好像是2号去。当时没有带短的薄的衣服，再加上她这间屋子朝西，前几天，气温高，一到下午，斜阳入窗，中央空调又不能开，缠着长袖的衣裤，很是闷热难耐。

愿今天丝丝的雨能给她送去感知上的喜悦清凉吧。

雨声里，间或送来几声滴溜溜的鸟鸣，婉转，圆润，我想，这鸟难道不怕雨淋吗，濡湿的羽毛还会轻盈地展翅吗。也许它们也找到一个遮风避雨的好去处，一如我，才能有心情为初夏的雨，为初夏的早晨歌唱。

雨声也稀释了我没睡安稳的焦虑。

又一次，我感受到语言与文字的力量。

大前天吧，我吹嘘在椒江，睡眠好了，一粘床就睡，且无梦。好了，立刻打回原型。一夜，大战了几只蚊子，未眠。二夜，反来覆去，全是颠倒梦想。昨晚，吃下安定，才睡了几个小时。

古语有云，言而当，知也，默而当，亦知也。

你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念头，每一笔文字，天地知晓。何谓举头三尺有神明，口业如山，谨语慎言也。

以前，有个朋友搭我电动车，我开得飞快。坐后座的她有些怕，抓紧我的腰，说，慢点慢点。我安慰，放心，虽然我开车手段有限，但电动车蛮好，从来没碰过撞过。

转天，小北门的红绿灯处，因有事，匆忙而慌张，与一男的电动车相撞，力度猛，人跌车倒，尔后自行爬起，右脚先木转麻后痛，但能落地。见无大碍，遂各自回家。进家门，感觉有湿湿的渗出，所幸是深秋，当时穿着厚厚的牛仔裤，手捂着膝盖下方，感觉凹的，少了什么。移步，坐下，脱牛仔裤，只见膝盖下方裂开了一大口，血肉模糊，触目惊心。

事后反思，我这叫满招损 ，谦受益。人之祸福都是自己的意念与行为所感召。当那天，我说从来没有碰过撞过时，己经把自己推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话不说尽有余地，事不做尽有余路，情不散尽有余韵。这几晚，我己经在受我该受的果了。

今天是在隔离点的第六天。

网上发通告，今天开展全县所有人员大规模核酸检测，做到不漏一户，不落一人，对未按规定参与核酸检测人员，将依据规则赋予黄码或红码。

早上，群里见到的都是一幅幅雨中排队测检酸的风景，一把把五颜六色的伞，如朵朵在雨帘中游走的花。打电话给父亲，催他去测，他说吃过早饭就去做。说昨天早上，也去过。撑伞与母亲两人走到国大容园的检测点，不想医护人员己经撤离了。白走一趟。雨密密麻麻，很大，鞋被雨水泡湿，渗透袜子渗入肌肤，沁凉沁凉。待到晩上，两人发现各自手机里绿码变成黄码了。

9点多父亲发回信息，说已经测了，己回家。我一颗吊着的心才放下。

祈愿远方的家能早日步出阴霾。

上午，大白过来量体温，测核酸。后来，又送来了二包抽纸，三包厕纸。厕纸刚用完，昨天我还在盘算，剩下几包抽纸节约点的话应该能用到19号，没想今天又发了。这一小小细节，感知到隔离点大白们的细致与关爱。

我这房间有一扇窗是朝向大厅，透过窗，能看到大白们忙碌的身影。昨晚，一大白隔着玻璃敲打着窗户，我凑上前，大白举起手中的一小袋梨，问我还需不需要，我摇摇头，说，给别的人吧。

梨虽然没拿，但心却是暖暖的。

龚同学这几天情绪低落。群里也不见他神龙露首了。

原本的他如一束暖阳，暖暖的照耀着我们群里的每一个人。但这几天他却冷冷的，默默的，蔫蔫的，無精打采。

那个精神，幽默，风趣，随和的龚同学去了哪里呀。

乐怡在叫，中饭还没晒呢。

好长时间，龚同学说，晒多也没花头了，现在都已经进入沉默区。

乐怡善解人意笑了，知道，主要是烟快没了，没精神。

龚同学一波又一波的烟瘾如潮水般袭上心头。

龚同学他只剩最后二支香烟了。

即将弹尽粮绝。

平时他是1天2包的量，现在，他节约到每天抽2支烟。

王同学说，趁机戒烟吧。

龚同学说，当时正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才延误了买烟的时机，脚后跟悔直了。看看，看看，我的脚后跟，到现在一直直着。

隔离点，门出不去，外卖又禁止送，想抽，却缺乏烟，实是煎熬。其实，这个时候是不适合戒烟的。因为，一天天在酒店躺平，除去核酸，剩下的是大把大把的空光阴，吃饭在想香烟，看电视在想香烟，打电话在想香烟，躺着在想香烟，原地锻练还想着香烟，连梦中都是一包包的香烟。香烟如精灵般无孔不入，眼，耳，鼻，舌，身，意，都围绕着香烟而流转。

那一缕袅袅升起的有生命，有温度，也有灵魂的蓝色烟雾哦，为何让人如此的欲罢不能。

王同学又出主意说，一支烟拿出来抽个半支，留一半到下次瘾上来时再解渴。

又说，烟蒂也不要扔了，最后没货时拿出来闻闻，可以望梅止渴。

龚同学苦笑了一下。

那盒子里的最后二支，就静静地躺在桌子上，那么招摇，那么蛊惑，此时，是考验龚同学定力之时。此刻的他心里肯定有一万只蚂蚁在挠。他伸手去拿，又缩了回去。奶奶的，实在难熬。

此时的他多想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上一口，进喉过肺又绕道鼻腔缓缓喷出，体会那种为之一爽一振的刺激感。

雅云晒出几包烟，说，给你过过眼瘾，可怜的龚，回来我送你几包。

龚同学说，回家可能戒烟成功，不需要了。

乐怡说，这可是大好事，戒烟成功我们都来庆贺。

龚同学故作认真，说，哦，那就送香烟祝贺成功吧，然后，然后我又开始抽了。

瞬间，那个让人又笑又爱又怜的龚同学回来了。

阿彬的回家之路一波三折。

本来说昨天可以回家，但到昨天下午又说不能回，名单未落实，往后推迟一天。

早上，阿彬收拾好东西，早饭来了，很丰盛，阿彬吃了比平时多一倍的量，饱饱的，算算时间，到家大概要下午三四点钟，中间不提供午饭的。吃完一直在等，但到8点半左右，群里又出通知说，刚接到电话，今天高速堵车严重，要晚点了，吃过中饭再走。

阿彬很无奈，笑着说，早知如此，就不吃这么多的早饭了，现在满到喉咙口啦。

我说，做做操，多走动，有助消化。

吃中饭时，阿彬又说，车已经来了，在楼下等，吃过就回家，又关切地问我，你后天也可以回去了吗？

我说，没有人通知。

阿彬作了一个举拳的动作说，坚持就是胜利。

12点半，阿彬上车了。他们那里今天回家的有42个人，分两车，如来的时候一样，间隔开坐着。

雨停了，湖上烟波浩渺宛如仙境。阿彬看着窗外旖旎的湖光山色，有几分欢喜亦有几分惆怅，默默说，再见，千岛湖。

一路平安，我的朋友。

我隔空抱了抱阿彬。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