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大山里的孩子们

锁清秋

　　那些春意盎然的日子里

春天来了，大山里的太阳已改了冬天的那副严肃的面孔，一大早刚探出头来就冲着大山里的孩子们微笑。

刺骨的寒风也悄然离去，春风中略带着暖意，随着春季的到来，春天给大山里的孩子们带来了一个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十年的大山生活让这群大山里的孩子们磨砺了意志，增长了见识，提升了他们适者生存的能力。懂得了珍惜也理解了大人们的不易。

　　 （一）

天气一天天转暖，石碑沟两侧的大山上，皑皑的白雪也渐渐退去，大山上的第一笔色彩并非是绿色，而是一片片一簇簇的冰粉色，它就是最早绽放在山崖上的砬子花。

砬子花一般绽放在石砬子上或沿着石砬子的缝隙向上生长，因此东北一代的当地人就称其为砬子花，也叫映山红，属杜鹃花科。由于东北一代朝鲜族人比较多，所以不少地方也称其为金达莱。

由于地理位置和气候原因，砬子花的花色花瓣都会有所不同。同样都生长在石碑沟这座山上的砬子花，也会因阳坡阴坡或海拔的高度不同而有差异。

春天来了，第一个被沐浴到春风的就是大山上的砬子花。

前一天向山崖眺望时发现砬子花星星点点的绽放了，它站在山崖上挥舞着花枝在向我们招手。一夜之间整个山崖成片成片被染成了粉色，它是春天的第一抹色彩，粉的温馨甜蜜，占据了所有阳光可以照射到的地方。

周六放学的路上同学们一起商量着要去上山采花。

星期天一早，大院的孩子们就三五成群的相约出发了。

经过大礼堂、指挥连、还有弹药库，继续向前大山深处已经没有了路，仅剩下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

走进山谷，背阴的地方脚下的雪还没有融化。部分朝阳的河面雪被融化的水冲出一条溪流，曲曲弯弯缓缓地流淌着。

沿着河套的溪流逆流而上，两侧山坡上的砬子花越来越近，这时候大伙分别结伴朝着开在不同山崖上的砬子花奔去，山坡上不仅没有路，还很陡峭，眼看着铺满山崖的砬子花已近在咫尺，可要想走近它仍要费一番功夫，有时候爬上去五步就会被滑下来三步 ，经常是手脚并用，手上拽着树枝，脚下踩着树根借力前行。

对于已经在大山里摸爬滚打了几个春秋的大山孩子们来说，什么样的奇峰怪崖，仅用肉眼扫视一下就能找到一条突破它并能到达彼岸的最佳路径，在爬山这项技能中各个身怀绝技，练就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爬山本领。

一会的功夫，大家就来到了砬子花盛开的山崖上，矗立在花丛中才知道这花开的有多么娇艳，大家相互兴奋的呼喊着……，“来我这儿吧，这儿的花开的最漂亮，”“来我这儿吧，我这儿的花开的特别大”。

站在开满砬子花的山崖上向远处眺望，我们的营房像积木一样整齐的摆放在山坳里，心中的那栋宏伟建筑大礼堂，此时看上去也小了很多。

如果当时能有一部手机就好了，把我们眼中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再让我们尽情的与砬子花合个影，留下我们那段美好的少年时光，虽然没有留下珍贵的影像，可是那场景却永远镌刻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里，深深地存储在了脑海。

虽然走过了不少壮美山河，但是，石碑沟仍是我心目中最美最美的地方！

是石碑沟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教会了我们坚强，让我们学会了吃苦耐劳，伴随我们走过了那段难忘的青少年时光。

接近正午阳光温柔的撒在山坡上，眼前的砬子花也更加的娇艳动人。

一阵激动过后，大家纷纷迫不及待开始采花了，不知道是不是季节的缘故，砬子花的枝条特别脆也非常好折，没有一点韧性，一般它的枝径不过一厘米，就算粗一点也能轻而易举的折断。

一会的功夫，每个人都折了满怀的砬子花，再折已经拿不了了，尽管如此还是恋恋不舍的陶醉在花丛之中不肯离去。

虽然砬子花被我们这群孩子们折去了不少，可是看上去还是一片一片的盛况不减。

时间已近中午，肚子咕咕作响开始抗议。

该到了回家的时候了。

抱着满怀的砬子花，一上午的徒步跋涉却丝毫不觉得疲惫。

荆棘纵横的山路，上山不易，下山就更难，还要抱着满怀的花 ，尽管如此，脚步从未迟疑过，经常是一屁股坐地就能秃噜老远，甚至树枝被捅到裤筒里划破了皮肤都全然不知。

每次上山回来一双手至少十几处划痕或扎伤，如果是夏天，还会被毛毛虫、洋拉子蛰出好多个大包。

这些在我们眼里根本不算是事，一双手脚除了冬天被一副棉捂撸和一双大头鞋护着外，其余三季手脚胳膊腿几乎就没有不挂彩的时候。

渗出来的鲜血已凝固在了伤口上，不知从哪里得知我们的血液中有一种成分叫血小板，而且它有凝血功能，一下子这个常识就被迅速普及。

大山里的孩子们不论是知识还是讯息包括手工技艺都是第一时间共享。

在石碑沟这个大院里每个人的思想行为就像是被格式化了似的，所以大家的道德水准和思想境界几乎在一个水平线上。

带着喜悦的心情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家中，母亲早已做好的饭菜还在锅里温着，尽管很饿还是要先找来几个罐头瓶加上水把花插好才肯去吃饭。

初春季节，整个营房除了屋顶的瓦片是暗红色的，其余几乎都是褐色和煤黑色 ，一下子砬子花将春的讯息传递到了家家户户，担水回来的路上经过的每一家窗台上都有一束鲜艳的砬子花，看的心里那个美呀，肩上担着二桶水都不觉得沉重了，就像行走在伊甸园似的，脚步格外轻盈。

（二）

随着砬子花渐渐凋零，大山也逐步披上了绿色，所有的植物都感受到了春的气息，它们不分昼夜的在奋力萌芽。

安静了一冬的大山焕发出了勃勃生机，山里的鸟好像也多了起来。

早上，军营里的起床号还没有吹响，布谷鸟就开始对歌了，布谷、布谷的歌声不绝于耳，母亲说北方的日出早于关里，好像此时的太阳比起床号起的还早。

记忆中，大院里所有孩子们的妈妈都是最勤劳的，她们总是睡的最晚起的最早，早起的母亲卷起了防空窗帘，阳光透过窗户撒在温暖的热炕上，处于浅睡我忽然想起，今天还要和小伙伴们上山采野菜，也就一下子精神了起来。

此时，大喇叭里才响起了嘹亮的起床号。

草草的早饭后，已有小伙伴们在门口喊我了，背上父亲用过的军挎包，再拎上一只土篮子就匆匆上路了。

现在回想起，石碑沟这座大山还真是富饶。

野菜的种类数不胜数，且取之不竭，初春的季节正是采小叶芹、大叶芹的时候，它们一般生长在半坡的树荫下，刚刚长出不到二十厘米高，茎叶鲜嫩，采回来做包子、包饺子别提有多好吃了，今天想起来都会不由自主的想流口水；还有充满黄瓜味的蕨菜，我们给它起了小名叫黄瓜鲜 ，那年月黄瓜只有夏天才能吃的到，能采到黄瓜鲜 总想把它放在鼻子上多闻一会，黄瓜鲜一般生长在小河边的灌木丛下 ，它们一簇簇连片而生，清浅的绿色更显其鲜嫩，我们闻着采着，一会功夫筐子就满了。

大家坐在河边的石头上一边休息，一边嬉戏，那个时候我们好像有使不完精神，只知道饿却从来不知道累，渴了就掬一捧清澈的河水喝下，河水很冰凉 ，喝进去都能感到从食道凉到胃感觉。

带着大山的馈赠 ，满心欢喜满载而归 。

一路上大家哼着小调，唱着样板戏《打虎上山》……，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就看到了大礼堂，到了大礼堂离家就不远了。

整个冬天，我们的餐桌上除了没有颜色的萝卜、白菜和土豆，再就是没有颜色的豆腐和豆芽。

看着这绿油油水灵灵的山野菜，就像看到了整个春天一样的欣喜。

大院永远都像一家人似的，最乐于做的事就是分享。

今天采回来的山野菜也不例外。

回到家，大人们看到我们采了这么多的野菜，就会拿出一部分送给那些没有大孩子上山的邻居们。

中午估计每个人的妈妈都会发上面 ，到了晚上我们擀皮，妈妈包。母亲会提早把炉火扎开，当包子上笼的时候炉火正旺，一会儿热腾腾的蒸汽里就会闻到香喷喷的包子味了。

包子出笼了，我们吃着包子就着焯过水凉拌的黄瓜鲜，处在长身体阶段的我们，拳头大的包子一顿能吃上四五个 ，男孩子可能会吃的更多，记得我们一个同班男生曾一顿吃过十三个包子，不知道这个记录是不是由他一直保持至今。

春天，白天的时间已经明显变长，院子里跳绳、跳皮筋、捉迷藏的小孩们已经热闹了起来，大院里处处生机勃勃。

直到夜色将大幕完全拉下，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才意识到该回家了，回到家，屋子里还飘散着包子的余香，于是再拿起一个包子三下五除二就又干掉了一个，然后带着满足的饱腹感踏踏实实的洗漱睡觉了，刚躺到炕上就听到喇叭里传了的熄灯号，很快我们就伴着号声进入了梦香。

（三）

春天虽然来了，可是大东北春天的脚步慢的跟蜗牛似，砬子花已经谢的连影都没了。

北方的初春温差大，上学的路上爬到一营的那座小山的山顶，春风中还夹带着刺骨的寒意，脱下头巾耳朵都会被冻的通红。

我们就读的王家堡子学校，每周二五上半天学，不用带饭，上午第四节课后就放学了。

中午回家的路上，春风略带了些许的暖意，阳光把身上的大棉袄晒的煊彭彭的，翻山越岭身上一阵燥热 ，加上肚子饿双腿沉的都快拔不动了，恨不得马上扒掉这一身厚重的棉袄棉裤。

途中看到生产队的农民在翻地，大伙议论着说，下午不上学，我们也翻地吧。

营房的周围有许多闲置的土地，而且大东北的土质也非常好，有的地块就在河套的两边，浇水灌溉还特别方便。

上级部队领队考虑到，当时不仅是家属子弟存在供应不足和生活单调的问题，就是连队官兵也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吃菜困难。

于是研究决定，发扬我军的光荣传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将那些营房附近房前屋后闲置的土地利用起来，开荒种地自给自足。

先将一些容易开发的土地丈量后分配给各家各户，一些房前屋后的土地，谁家屋后谁家耕种，那些不易开垦的土地则是谁有能力谁就去耕种。

每家分到的地，最大也不过二百平方，从此，一场轰轰烈烈的石碑沟农业大生产运动就在营房大院里展开了。

起初，我们队土地并没有什么概念，至于耕种更是一片茫然，兴趣更是谈不上了，倒是颇有几分好奇。

刚分到土地的时候，大人们不仅率领和并指导我们如何耕种。自己也是投入其中。可是没过几天，当我们队这块土地有了兴趣的时候，不知不觉中就不见了他们的踪影，地里就剩下了一帮半大孩子了。

父亲他们早就不知道去了那个训练场训练去了，全年下来我们也见不到他们的机会都是有数的，妈妈们又要工作又要照顾我们 ，还要经常帮助连队战士们缝补洗涮，忙里忙外几乎是常年无休。

部队孩子最大的特点就是不矫情，适用性强 。

起初从城市来到这大山深处也有过短暂的不适应，但这山、这水、这一草一木的魅力实在太大了，使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大山中的一份子。

不得不说土地的魅力无物能抵，没几天的功夫它就牢牢把这群孩子给栓住了。

大家互相学习，相互交流，怀着对土地的热爱与好奇。很快就掌握了播种、施肥、驱虫、除草，还有打垄、渐苗、移栽这些初步的操作步骤，后来甚至带有一定科技含量的嫁接、授粉也略知了一二。

这块方寸之地成了我们锻炼、成长、交流的广阔天地。

在这片土地上大家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很快就掌握了整套农耕流程。甚至还学会了如何培育种子，把品相好个大的茄子、豆角、西红柿等留下来，让它成熟为种子，留着来年再播种。

周而复始几年下来还积累了不少的耕种经验。

接下来的日子，每逢二五的下午还有周日，大部分的孩子们都在自家的这块地上探究和实践着，进行不失时机的田间管理。

种地已经成为每个人乐此不彼的自觉行动。在我们不大的年纪里就已享受到了培育与收获的喜悦。

也难怪日后这群大山孩子们的精神层面上是如此的富足。

房前屋后的小块荒地也被逐步开垦出来并加以有效利用，几乎每年都在进行扩大再生产。

扩大耕种面积的同时我们还不忘增加种类，小到香菜、韭菜、菠菜，大到黄瓜、番茄、架豆角，几乎是应有尽有。

不仅如此，为了有效的利用仅有的土地，向有限的土地要种类的同时还要产量，因此还学会了间种和套种。

完全满足了夏秋两季蔬菜的自给自足，还会把剩余的蔬菜腌制晾晒进行深加工，补充冬季的蔬菜不足和单一。

春天来了。一年一度的春耕开始了。

春耕的第一步就是平整土地。

午饭后，大山里的孩子们陆陆续续拿着铁锹到自家的土地上开始翻地，每一锹都要用力踩到最深，然后把生土翻上来，再把翻上来的土块一一拍碎。

经过一冬天的休息，手上的老茧也退的差不多了，如果干活不得法，翻完这块地手上就会打起水泡 ，水泡不破的时候不疼，要是破了就会很疼。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吃苦耐劳已经深深地植根于我们内心深处，自己都意想不到自己有多么能吃苦，即使是手上磨的泡破了，也不会影响我们继续干下去。

好像我们的脸上压根就写不上去痛苦二个字，克服困难已经是渗透在血液里的一种本能。

这就是大山里大院生活所赋予我们的优良品质。也是我们日后津津乐道的骄傲。

自己的地翻好了，再到别人的地里看看，取长补短。有力气的男孩子还会去帮那些年龄小力气不如自己的弟弟妹妹们翻地。

部队的孩子有一个普遍现象 ，就是不善于表达，帮就帮了直截了当，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就去翻地，活干完了就走，被帮助的弟弟妹妹心里其实很感动，但是也没有语言的表达，只是记在心上。

可能有一天，这个帮人的大哥当兵了，那个被帮过的弟弟妹妹，也会像帮过他的大哥一样去帮助比他小的弟弟妹妹们，一样不用多说，只是默默的记在心上。

地翻完了，地垄也打好了，接下来就等着谷雨到来的时候进行播种了。

好像我知道最早的节气就是谷雨，最早的农耕谚语就是，谷雨前后点瓜种豆。

有句话说得好，没有玩过泥土的孩子，没有度过真正的童年。

而我们却把泥土玩到了如此境界，我们的童年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奢侈的童年。

每当回忆起那段摆弄土地与种子的经历，心中的自豪与优越怎么也无法掩饰。

（四）

脱去了裹了一冬的那一身厚重的棉衣，这群大山里的孩子们整个人轻盈的像鸟儿一样，小路上，溪水边，大院里到处都有她们雀跃奔跑的身影。歌声、呼喊声在林间回响，在山涧回荡。

寂静的大山因有了这群孩子而喧闹了起来，那些叽叽喳喳爱唱歌的鸟儿也跟着调高了声调，非要与这些大山的新主人们争个高低不可。

大人们说，爱动的孩子长的快，我们这群活跃在大山里的孩子们除了坐在教室或睡在炕上，剩下的时间胳膊腿就没有闲着的时候，个头一年蹿一截，像雨后春笋一样。

看看他们身上的衣服就知道，这些孩子们长的有多快，去年捡的哥哥的裤子还有点长，今年就连脚踝都盖不住了。

这群大山里的孩子，对着装的追求仅限于干净保暖，其余统统都忽略不计。

偶尔也攀比一下，比的不是谁穿的高级好看，而是比谁的补丁打的好，特别是十几岁的女孩子，都有一手过硬的缝补技能，屁股上的圆补丁一圈一圈的缝纫线像蜘蛛网似的均匀对称。这群整日了摸爬滚打在大山里孩子，裤子穿的特别费，膝盖屁股是最容易被磨破的，所以这二个地方基本都是帖着补丁的。

如果你的双膝二个补丁高低大小不一样，那可能真的会被嘲笑，自己也会觉得不好意思，穿打补丁的衣服很普遍，特别是家里的小三、小四基本上没有穿新衣服的机会。

女孩子捡哥哥的衣服还容易接受，而男孩子捡姐姐的衣服就有点尴尬了，特别是那些带点花或格子的衣服，男孩子根本没法接受。

大人们也不会为难他们，买来颜料，把花的染成黑的，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这些被染色的衣服很容易掉色，洗的时候得格外当心，一定要区别清洗。

河面上的冰已彻底的融化，涓涓流淌的河水喘急中仍清澈见底，被春天唤醒的小鱼好像还没有认不清方向，总是在逆流向上的不断游着，难道是它们的妈妈在上游等着它们？

风和日丽的周日，阳光格外温暖，接家属委员会通知，今天大扫除。

部队长大的孩子最擅长的就是雷厉风行，没一会大家就纷纷开始行动了，踩着凳子先撕掉入冬时溜在窗缝上的纸，再卸下来双层窗子，然后把留下来的外层玻璃擦的光明几镜一尘不染。

接下来把放了一冬落满灰尘的纱窗和刚刚卸下来的玻璃窗一并拿去河沟刷洗。

没一会，一条河的两岸从上游到下游蜿蜒百米都是刷洗窗子我们，有姐俩的、也有哥俩的，当然也有姐弟组合的，也有弟弟妹妹小自己单崩的。

很少见到有家长的身影。

刷洗的过程也是得心应手动作娴熟，不漏掉任何一个藏污纳垢的死角，单崩需要配合时大家都会第一时间踊跃伸出援手。

在我印象中，大家的各项劳动技能都是小伙伴们相互交流传授获得的，取长补短共同进步。

大山里的孩子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克服困难吃苦耐劳，不会一点小事就劳烦家长，更不会一点小伤小痛去向父母哭诉。是大山教会了我们坚韧不拔的精神。

我们的父辈们为国家的国防事业常年不在家，我们的母亲更是即当爹又当妈家里家外一肩挑。

久而久之体谅担当渐渐的成为了每个大山孩子们的自觉行动，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弟弟妹妹们，还一波一波的传承着。

刷洗干净的纱窗和窗子，被整齐的铺在河滩上晾晒，等待的过程中我们也会嬉戏打闹，一些调皮的男孩子也会搞点恶作剧，趁他（她）人不备，向人家的身后扔一块石头，溅人家一身水，然后若无其事的离开，也会在一个宽敞的水域扔石子打水上漂，看谁打的水漂多，在那个好胜的年龄，总有几个高手互不服气，一次次较量，非要决出个高低不可。

走到小河的桥上，放眼望去，一排一排晾晒在河滩上的窗子依次排开，颇有一番阵势。

每当回想起这一幕，就会与现在的一副摄影作品联系在起来 ，若干个大笸箩晾晒着各种颜色的菜干，有红有绿，画面很有气势，颇具震撼感。如果当年我们晾晒的窗子也能被镜头记录下来，说不定也会成为一幅传世佳作呢？

春风和阳光也学着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们，春风负责吹，阳光负责晒相互协作，一会窗子就被晾干了。

忽然，一阵夹杂着饭菜香味的微风吹过，第一做出反应的肚子即刻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明确的告诉我们它饿了。

头顶的太阳也告诉我们，回家吃饭吧。

下午，还是在小河边，陆陆续续几个女孩子端着一盆大人们刚刚拆下来的棉衣里面，来到河边洗涮。

说说笑笑中没多大功夫就洗好了。

下午由卫生所、后勤、家属委员会联合组成的卫生检查组开始行动了，逐家逐户不漏死角严格检查认真记录。

最后做出评比，分三个级别：卫生优秀，卫生良好和卫生及格，这些标签当即被帖在了家家户户的门上 。也有不及格的，门上什么都不贴，给一周的时间整改。

对于我们这些爱面子的大孩子们来说，卫生优秀才是我们的终极目标。

美好的星期天在充实的劳动中快乐的度过。

夕阳西下，春暖散去，咋寒袭来，妈妈让我们姐弟三人坐在温暖的炕上，然后将她巧用心思制作的美味端上来奖励我们。

幸福就像闪烁的灯光似的，透过窗户照亮了整个军营大院。

（五）

转眼到了春播的时候。

我们的种子来自四面八方，嗯，应该是五湖四海。

有河北老家寄来的菜豆种子，也有山西老家寄来的南瓜种子，还有前一年部队里的叔叔们去海南农场带回来的狗牙苞米种子。

大家互通有无，只要是你有我有那一定是大家都有。

又是一个周二的下午，不用上学的孩子们陆陆续续带着工具、种子来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块“实验田”里。

积累了一些经验的“老农民”已经甩开膀子干上了，走在前面的刨坑，跟在后头的撒子，一个坑撒三四粒种子，然后直接用后脚把土推到坑里将种子盖上，再轻轻踩一下，一招一式老道的让你根本看不出是出自刚来到大山一年不到的孩子们。

刨坑的要掌握间距，盖土的也要掌握厚度，最后的那一脚更要把握好力度，轻不得重不得全屏感觉。

一些刚刚入行的弟弟妹妹是一边观摩一边干，不懂就问，入行稍早的老手也会放下手头的活亲自指导，手把手的教。

俗话说三分教七分悟 ，喝着大山的水，呼吸着大山里的空气，久而久之就具备了大山人的潜质，一二年下来涌现出了一些不学自通的农耕、农艺高手。

苞米种完了，接着种芸豆。

在“老农民”的指导帮助下，刚入行的新手似乎也找到了点门道，几乎同时也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收工回家的路上，我们自己的“农艺师”放话给大家，他们已经在家培育了西红柿和茄子苗，等可以移苗的时候喊大家一起出来栽种。

育苗需要了解的知识更多，湿度、温度、土质及土层的厚度等都得把握适度，否则就会前功尽弃。

时令不等人，自己揽下的事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不过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们也不会轻易承诺，我们就不必提他们在心里捏把汗了。

大山里的孩子们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在一个接近黄昏的下午，大家得到消息，西红柿、茄子苗来了，育苗大师像个领导似的站在大家中间告诉大家如何栽种的基本要领，大家全神贯注的聆听，生怕漏掉一个环节。

为什么要在黄昏时才可以栽苗呢？有人问，听我们的“专家”是怎么说的，因为刚移出来的新苗，根部多少受到了一定的损伤，不能很快就吸收土壤地里的水分，更经不住阳光的暴晒，所以，黄昏栽苗是最佳的选择，避开了太阳的暴晒，还可以有一夜的吸水缓冲期，第二天小苗虽然会打蔫，但还是可以经得住阳光的照。

哦，原来是这样啊！

分配完苗，接下来就开始按照刚刚学来的要领栽培了，第一次做科技含量这么高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忐忑，一次次叫来我们的“农业专家”指导，在“专家”再三肯定中，一棵小苗经过自己的这双手被安放在了自己开垦出来的这块土地上，一棵又一棵，一垄又一垄，这块荒芜的土地上一下子有了春绿和生机。

栽完了再浇上水，大功告成，回过头再看看那一棵棵的小苗，是自己的这双手让生命与土地完美的结合，顿感自豪。欣喜若狂中忽然感觉自己一下子高大了起来。

接下来，不论是走过还是路过都会不由自主的在这块土地上停留片刻，看看有没有破土而出的苞米，再看看刚刚栽下的西红柿和茄子苗的长势。

又过了几天，三三俩俩的苞米苗和菜豆苗就全部出齐了 ，淡淡的绿色看上去还十分娇嫩，好像还不具备抵御风雨和干旱的能力。

我们是大山的孩子，这小苗就像是我们的孩子，自它们破土的那天起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充当起了护苗使者。

旱了给它浇水，雨大了给它排涝。

无形中多了一份牵挂和一份责任。

夜里雷雨交加，惊醒了睡梦中的我，不由得牵挂上了地里的小苗。

一大早便去查看，小苗安然无恙。

见风就长的小苗，一天一个样，又一周的时间，三四株小苗已经不能挤在一起共同成长了，明显有了壮弱之分 。

这时候就要开始渐苗了，把粗壮的留下，其余的拔掉。

随着小苗的茁壮成长，一年一度的春播春种基本告一段落。

（六）

从城市来到大山，带着城市的生活习惯去适应大山的环境，从不适应到适应，再到融入。

不到一年的时间，我们就已经离不开大山了，大山、土地让我们认识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每一天都在充实快乐中度过。

春风更是激发了我们的好奇和想象，我们见证植物萌芽生长、目睹了破茧而出的全过程……，直观的感受到了四季交替，冬去春来，河开雁来。

春天的魔力还不仅于此，就连家里养的那群鸡也察觉到了春天的到来，激动的开始好斗了起来。

随着春天的来临，路边上刚刚破土而出的蒲公英、车前草铺满了小路的两旁，放学的路上我们顺路采一些，回来剁一剁加点饲料就是这群鸡的一顿美餐。

享受了几天改善的伙食后的这群鸡，明显的精气神十足了起来。

你看那几只雄鸡，打鸣的时候简直是卯足了浑身的力气 ，意欲高音喇叭喇叭一比高低。

母鸡们也开始躁动不安，原来它们是要找地方生蛋了。

说到这儿，不得不介绍一下鸡舍。

住进大山后，家家户户都尝试着养鸡，以补充供应不足，从而保证我们这帮孩子的营养。

养鸡首先就要建鸡舍，建材就是部队盖房子废弃的残砖，黄泥附近随处可挖，沙子到河边自己拿筛子筛，图纸没有，通过观摩当地农民家的鸡舍，了解一下大概结构就剪彩动工了。

鸡舍分上下两层，下层为鸡睡眠的地方，里面搭几根木棍，鸡的习性是卧在木架上休息。二层纵深浅一些，以一只母鸡的身长为标准，再做几个隔间，这里就是日后母鸡生蛋的地方了，当然了为了让母鸡有一个舒适的生蛋环境，我们还会给它铺上厚厚的一层稻草。

一个鸡舍上面可以一次建造三到四个母鸡的产房。到了产蛋高峰，产房不够用，亟待产蛋的母鸡在产房外焦躁不安徘徊着，先占到产房的母鸡则是不慌不忙的享受着幸福的产蛋过程。有时候急不可待的母鸡也会将亲生的蛋产在别人家的鸡窝里。

由于整个冬天母鸡都休眠不生蛋，所以二层的产房有点老旧，稻草也被冬天的西北风刮的所剩无几。

大人们说，母鸡的脸红了就要生蛋了，母鸡的脸指的就是它的鸡冠子，这两天我们家的几只母鸡的脸明显的比之前红了不少，再看看它们那躁动的样子，赶紧找来稻草把产房再度布置舒适 。

鸡满意的卧了进去，没一会就听到了母鸡嘎嘎蛋、嘎嘎蛋…的报喜的呼叫 了。

母亲赶紧抓来一把苞米粒已表示慰问奖励。

接下来好几只母鸡都陆陆续续的开始产蛋了。

慢慢的家里的米缸里一层一层摆满了鸡蛋。

母鸡对产房有一定的要求，它个人的舒适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它产的蛋不能有半点闪失。

如果产房不达标，母鸡会把蛋产到别人家的鸡窝里，以此来威胁主人，看你还敢不敢唬弄，再不把产房弄的舒舒服服，母鸡就会把蛋天天下到别人家的鸡窝去。

在大山里成长的那几年，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群母鸡在我们的成长中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自从春天母鸡生蛋的那天起，我们的午饭的饭盒里就多了一颗新鲜的鸡蛋。

春天虽然不是收获的季节，可是我们还是收获了很多 ，收获了山花，收获了山野菜 ，还收获了很多技能，当然了还收获了那群可爱的母鸡给我们生产的鸡蛋……。

（七）

回想起石碑沟的春天，有太多太多的数不清的故事，每一年春天都各有不同。

大山伴随着我们的成长，我们一天天的认识大山熟悉大山。

近十年的与大山相处，不仅双足走遍了大山的角角落落，大山坚韧的性格也渐渐的变成了我们的性格。

大院三面环山，坐北朝南，妥妥的坐落于山的怀抱之中，左右两侧的山麓并不算高，山在一直向后（北）的过程中绵延起伏不断升高。

石碑沟呈Y字型由北向南延伸，北高为山南底是农田，到了沟口向下就算走出石碑沟这座山了，沟口处即是山门也是营房大门。

一条路经大门通向山外，所谓的大门，其实并没有整真有意思门，只是两边各有一尊门柱，门柱上面两端由拱形钢架链接相当于横梁，记得那时候横梁上经常会打出一些相关的横幅。比方说：“热烈欢迎丹东市春节慰问团”或者“欢迎新战士入伍”等……。

门柱两侧分别写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还各有一个岗亭，那时候我们叫它岗楼，全天24小时有战士轮流站岗。

进了大门，公路的西侧是子弟小学，东侧是一排排整齐的家属宿舍，再往里（往北）就是操场（也可以叫广场）和大礼堂，在当时大礼堂绝对算得上是石碑沟的地标建筑。

大礼堂后面这座山，形状就像倒写的山字，两侧各一个沟，二个沟就形成了Y字的上端。

东边的山沟里驻扎着与后勤相关的一些部门，比如：洗浴、豆腐坊、被服库等……，西边则是警卫连、侦察连、弹药库等……。

其实大院除了有一个大门，周围什么围栏都没有，于是大山这个天然屏障就起到了围栏的作用。

进了沟跨进这个大门就是部队大院，相反迈出这个大门走出这个沟就是乡村、民房和田野。

大门外有一片坡地，是生产队的一片山楂树林，紧靠着河边，春天山楂树开满了洁白的小花，像落在树上的一朵朵白云。

树下不种庄家，土质好还不缺水，所以那里的小蒜叶子水灵蒜粒还大，有空我们就会去那儿挖小蒜，周围的地塄是还有很多酸浆。

挖了小蒜顺路再采点酸浆，口渴了就吃一根酸浆解解渴。酸浆就是我们当季的水果。

东北的冬季很长，水果也下来的自然也晚，春季这个青黄不接的时候，不仅缺蔬菜更缺水果。

在我们的印象中水果就是夏末秋冬才能享受的美味。

由于长时间的维生素匮乏，每个人都会生口腔溃疡、烂嘴角，人人都这样见怪不怪的过着。

一嘴的溃疡和溃烂的嘴角在整个春季周而复始着，就没人叫过疼，还啥事都不耽误。

可能是革命影片看多了，这点小伤小疼跟战火中的英雄跟长征路上的先烈相比咋好意思说呢。

吃苦耐劳可不能一日而就，一定是日积月累潜移默化而来。

嚼一根酸浆，那酸酸的感觉完全可以满足我们对水果渴望。

大山总能以点点滴滴的方式给予让我们满足，而这点点滴滴的满足一定是在我们的劳动付出后才能获得。

后来那群大山里的孩子们都走了，石碑沟的春天也显得冷清了不少，而它仍旧以它原有的方式步入春天。